“不用叫太醫了!姐姐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曹嬪連忙拉了楊嬪坐下,輕柔地笑著制止楊嬪道,“姐姐穿得厚實,那凳子不曾傷到姐姐半分!反倒是妹妹前來,姐姐竟有失遠迎,當真是不該!”
曹嬪心裡頭明白,深宮寂寞,且又危險重重,難得有楊嬪這麼個能說貼心話兒的姐妹,相濡以沫,抱團取暖。爲了維持自己與楊嬪之間的姐妹情分相安無事,楊嬪這點無意之舉給自己帶來的小委屈曹嬪還是能夠默默嚥到腹中去的。
既然曹嬪有意掩飾,且面上也算是天衣無縫,楊嬪這種略有些心直口快的人自然是看不出來的。
不過其實只要楊嬪稍細心一點兒便會發覺恬兒面上一絲複雜的神色轉瞬即逝。那神色有些貌似對曹嬪所作所爲的略微不解,又摻雜著爲曹嬪忍氣吞聲而憤然不平或是不值之意。
不過這飛速變換的神色不待旁人發覺便猶如從未出現過一般極快地自行消匿了,恬兒終究是剎那間便恢復了高位妃嬪貼身丫鬟所應有的鎮定自若。
如此看來恬兒倒像是極快地參透了曹嬪的良苦用心。
不過只粗略一揣摩著,恬兒便又記起曹嬪剛進宮那會兒身上的那股子好盛之氣到底是被這殘酷而單調的日子給打磨沒了。復又心中感懷萬千,一股子酸楚自恬兒心底飄然而過,使得恬兒心中橫生幾分對曹嬪的疼惜。
恬兒心想,待楊嬪離開,自己定要好生安慰安慰曹嬪,以助其排解心中的苦悶。
能如此掏心掏肺地對待曹嬪倒也怨不得恬兒多情。與曹嬪相依爲命久了,恬兒幾乎忘記了自己只是一名不甚得寵的嬪妃的一名貼身丫鬟了。
“這可怨不得姐姐,”楊嬪爽朗笑著,滿懷坦然之氣展現地淋漓盡致,“是妹妹自作主張阻止姐姐的侍女提前通報的,姐姐不會因此而責怪妹妹吧!”
楊嬪亦是打心底裡欲交曹嬪這個貼心姐妹,自打定這個主意便對曹嬪真心相待,如今自認爲與曹嬪足夠熟悉了,做事便沒了輕重,連通報都覺可以免了。
“那是自然!”曹嬪報以誠摯的微笑,並將恬兒奉上的熱茶順手遞與楊嬪,“妹妹能來陪姐姐說話,姐姐便已心滿意足了,那還會責怪妹妹!這不,姐姐可正悶得慌,方換了衣裳準備出門去呢!妹妹今個兒來這一遭倒真是撞到姐姐我心坎兒上去了?!?
曹嬪笑容溫婉甜美、舒適自然,說出奉承人的話兒竟如行雲流水、真情自露、毫不做作,一旁的恬兒都覺曹嬪較先前豁達了許多,心中亦暗暗爲曹嬪高興。
經曹嬪這一提,楊嬪亦發覺曹嬪今日的裝束較平日裡略顯厚重了些,不禁特意加了層保暖的中衣,外面竟還披了披風,果真是一身意欲出門的模樣!
眼見爲實,楊嬪自然對曹嬪之言果斷信以爲真,遂笑道:“俗話說,‘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如此說來,妹妹少不得慶幸自己好運氣,會
湊時候、會趕巧咯!”
“可不是麼!”曹嬪笑著附和,“放眼望去,哪個有妹妹你這般有福氣,時時趕巧,事事遂意呢!”
二人就便如此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奉承到最後,竟雙雙忍不住不約而同地拿了帕子掩嘴笑起來。
“姐姐,”楊嬪並未拿自己當做外人,邊悠閒自在地說著話兒邊伸出纖纖玉手,自桌案上果盤中摘了一顆紫透了的葡萄放入塗了紅脣的口中。頓時一股略帶一絲酸澀的甜滋滋的汁液流入楊嬪舌尖,衝擊著楊嬪舌尖上的味蕾,使得楊嬪心情一下跟著興奮起來,“你聽說了麼,太后老佛爺都明確允準何氏封嬪了!”
這可是震撼如天雷相擊般的大消息,即便算不上驚世駭俗也是少不得讓人大驚失色的,可惜曹嬪早已知曉此事,並未表現出絲毫震驚之色,這倒讓楊嬪有些失望。
“聽說了,”曹嬪手捧一杯熱茗,面上略有一絲憂愁,面色猶如氤氳著的霧氣一般看不真切,“但此事連皇后娘娘與靜貴妃娘娘都無可奈何,咱們這些人家瞧不上眼的又能怎樣?”
曹嬪輕抿一口香茗,彷彿嚐到了苦極的滋味一般,輕輕蹙起了眉,一抹不易察覺的無奈被深深鎖在了眉間。
“說得倒也是!”楊嬪似乎被曹嬪低迷的情緒所感染,滿面興奮之色頓時消散,轉而怏怏地感嘆道,“妹妹我也只不過是由於想著咱們姐妹恐要獨守空房孤獨終老因而有些感嘆罷了!”
一陣秋風吹過,門外的金燦燦的銀杏樹簌然飄落幾片金黃的扇葉,猶如幾隻黃蝴蝶於樹叢中翩翩起舞。楊嬪驀然擡頭向外望去,眼神隨了那黃葉微微飄忽。
“不過妹妹亦不必如此消沉,”曹嬪重又整理好心情,話鋒鬥轉,“此事尚有轉機!”
“轉機?”楊嬪奇怪道,“什麼轉機?”
楊嬪聽聞曹嬪之言心中微微一震,立即收回飄遠的思緒,定然看向氣定神閒的曹嬪。難道曹嬪還知曉其他內幕,或是有了十拿九穩的法子?
“妹妹覺得何氏如此貿然進入後宮,獨得皇上寵愛,一向獨受榮寵慣了的靜貴妃會放過她嗎?因獨霸皇上只故得罪衆嬪妃,弄得後宮雞犬不寧,皇后會放過她麼?”曹嬪反問楊嬪道。
楊嬪聽聞曹嬪之言似乎一下便恍然大悟,面上團團疑雲瞬間飄散,一抹清爽的微笑猶如一縷明媚的陽光透過薄雲射向大地。
見楊嬪面色恍然、聽得仔細,曹嬪峨眉輕挑,不疾不徐地解釋道:“‘木秀於林,而風必摧之’,如今那何氏可是萬衆矚目之人,亦是風口浪尖上的主兒,進入後宮只不過是她稀裡糊塗選擇了一條雖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但又走在刀尖兒上的路罷了。咱們只管等著自有人替咱收拾她便可!”
“姐姐果然真知灼見!”聽完曹嬪之言,楊嬪忍不住讚歎道,“坐山觀虎鬥纔是除去遺患的最佳方法!”
“妹妹謬讚了!
”眼見楊嬪投來欽佩的目光,曹嬪卻報以一抹略帶苦澀的淺笑,“姐姐我算是看透了,咱這居於低位的,上面壓著,平位踩著,下位者亦時不時給咱使個絆子,即便鬧得咱日日愁眉不展、苦不堪言亦不肯罷手;但反觀那些居於高位、深受皇上寵愛的,實則亦不得空安然享樂——伴君如伴虎且不說,單說這偶有風頭便會激起公憤,使衆嬪妃羣起而攻之,倘若喚作我們姐妹這樣沒心機的恐亦難以應付!”
“對!正所謂‘爬得愈高摔得愈重’!要明哲保身還是少不得學會適時低調做人的!”楊嬪亦心悅誠服地附和道。
人就是如此,倘若做不到便只會掩飾說自己不屑去爭取。
其實雖然曹嬪與楊嬪如今皆擺出一副安於現狀的模樣,但倘若有更好的位子擺在眼前觸手可及,誰能料到她們會不會與那些她們此時看不在眼中的“飛蛾”們一般按捺不住心性,蠢蠢欲動,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去奪取!
畢竟大多數人還是願意選擇表面光鮮亮麗的,即便背後低聲下氣、傷痕累累!
曹嬪本想告知楊嬪自己所想並非全然如楊嬪所言之意,而是由於對現狀無能爲力只能靜觀其變罷了,但見楊嬪如此深有“感悟”的模樣,終究是說不出口來。
日暮時分,羅常在帶了蘭兒有些魂不守舍地匆匆而行,卻又不時停頓一下左右前後偷偷四下打量幾眼,露出做賊般大氣兒都不敢多出一口的模樣。
“小主,”蘭兒低聲猜測道,“您說皇上會不會正在裡頭呢!”
主僕二人於“何念”殿門前駐足,蘭兒面上升起一絲遲疑與怯懦。
蘭兒這話倒不無道理,龍謙日日前來探望“何念”乃是人盡皆知之事。此時雖已黃昏但誰也拿不準龍謙是否仍在。
“噓!”羅常在雖然心中更爲緊張與忐忑,但終究還是鎮定一些,“莫要多嘴,隨我進去便是!”
蘭兒不再多言,提了一個小巧的布囊跟隨羅常在進了裡苑。
院中擺設錯落有致,院內所植花草樹木多是一些梅蘭竹菊等有講究的科目。雖花草種類與大多嬪妃院中大相徑庭,但經過別出心裁地精心安放與修整之後卻使人觀之較平常院落更爲心曠神怡、賞心悅目。
“字如其人”,同樣,院落擺設亦反應人的心境。雖然“何念”看上去除了知書達理一些之外與別個女子倒也無甚不同,不過單看這庭院的擺設便讓羅常在深覺此女子心境、眼光倒是較別個女子更勝一籌了。由此想來便也怨不得龍謙日日流連於此了。
這樣想著,羅常在心中便也頓覺自然了,遂提了步向裡走去。
此時“何念”房中靜悄悄的,彷彿殿內之人已然歇下了一般。不過,倘若此時便已睡下的確尚早了些,更何況眼前大殿半透光的窗紙中隱約可見不時曳動的黃色燭光,這足以使得羅常對“何念”定在殿中之事毫無疑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