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昔？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就在陌沄昔平復(fù)好自己心情的時候，突然有人在身後輕聲招呼了一聲。
陌沄昔轉(zhuǎn)過身去的時候，就看到蘇白正一臉笑意地站在那裡。許久不見，陌沄昔再次見到老朋友，就不由得緩和了心情，露出一個真正的笑容來。“蘇爺。”
蘇白還清楚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陌沄昔的時候，她軟順的黑髮披在肩上，狹長而眼角上挑的雙眸，靜靜地站在那裡，黑色的角色服裝襯得她白希的如薄瓷一樣的肌膚，黝黑的雙眼就那樣平靜的注視著你，就好像是平靜的深潭。蘇白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眼神能夠有這麼的純粹了。那個時候，蘇白就直覺這會是一個好對手，也是一個好演員。因爲(wèi)在她站在那裡的時候，就是角色本身，而其實，蘇白的感覺也並沒有錯。
“看你一個人在這兒站了很久了。”蘇白走過來，隨手遞了杯酒給陌沄昔。“看沈總的樣子，大概一時間也顧不到你，不如一起聊聊天？”
聽蘇白提及沈濯言的名字，陌沄昔淡淡地迴應(yīng)，“嗯。”不過，似乎並不打算多提的樣子。她的眉心皺的更緊了些，彷彿陷入了極深的沉思裡。
蘇白只是看一眼就知道陌沄昔現(xiàn)在在走神，擡起手中的香檳杯，輕輕的跟她碰了一下，水晶杯在相撞的瞬間，發(fā)出餘音被拉的老長的‘嗡’地聲音。他笑著開口。“算起來真的是好久沒見了。沄昔，去那邊聊聊吧。”蘇白擡起手，示意了一下窗邊的位置，然後接著說道。“聽說你前段時間接了第一部電影。是國外的大製作，還沒對你說恭喜。”
陌沄昔被蘇白的話拉回了思緒，對他露出個帶有歉意的表情，跟著蘇白一起走向窗邊。窗戶開著，大概是爲(wèi)了通風(fēng)和空氣流通的關(guān)係，漆黑的夜裡淡薄的塵埃籠罩的這個寂靜的城市，多少有些不真實的模糊。從窗外吹進(jìn)來的一陣夜風(fēng)，吹起陌沄昔鬢角垂落地髮際，還有她手臂處的*薄紗，合著陌沄昔的聲音：“謝謝你，蘇爺。”
蘇白明白陌沄昔的這句謝謝，並非只是對於他的道賀而出口的客套。他看著眼前這個舉杯淺啜，顯得有些寂寥的身影，不由得皺了皺眉。“沄昔，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沉默，依然是沉默。似乎只有頭頂上晃眼的燈光，還有夜風(fēng)帶進(jìn)的清冽的空氣能夠呼吸。
半晌，陌沄昔的睫毛動了動。“不，沒什麼，蘇爺。只是剛剛一時間有點兒回不過神罷了。宸爺最近還好麼？今天沒有看到他來參加晚會呢。”
陌沄昔不想說，蘇白也不會多問。“他一向不喜歡參加這種活動。”頓了頓，蘇白還是補充了一句。“沄昔，我們是朋友。如果你有什麼難處，可以對我說。也許我能夠幫到你，也說不定。”
聽到蘇白的這句話，陌沄昔真心地笑了出來，她依然頑固地?fù)u了搖頭。“這件事，蘇爺你真的幫不了我。不過……”陌沄昔的心思沉了一下，她的雙眉擰了起來，目光變得有些悲痛而沉重。“小遲的事情，蘇爺聽說了吧？”
蘇白捏著酒杯的手緊了緊，點點頭。“安遲出事的時候，我正巧在國外，沒能趕回來送她最後一程。小宸已經(jīng)把事情跟我說過了。這個孩子……”蘇白說道這兒，發(fā)出一聲惋惜的嘆氣。“真的是個孩子啊……”
“小遲的事情，我想讓蘇爺幫我查一下。”陌沄昔遲疑的開口。“這件事，我不好去拜託別人。可我自己也差不了。我知道這件事如果鬧不好會跟許家牽扯上關(guān)係，所以沒有其他人能求……蘇爺，現(xiàn)在我只能拜託你。我覺得小遲這件事有太多疑點，就算明知道讓她去陪酒是個圈套，但之後呢？以小遲的性子就算她是被強迫的，也一定會反抗。雖然小遲沒有太多方法應(yīng)對自如，但她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做個小手段還是會的。但是……”陌沄昔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裡面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有什麼是被別人算計了利用了的……蘇爺，能不能……能不能看在小遲的份上，幫我查一查？我不需要證據(jù)，我只想知道真相。”
陌沄昔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認(rèn)真地看著蘇白。她的眼神那麼認(rèn)真，她的神情充滿懇切。
蘇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了一個問題。“沄昔，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怎麼去做？你知道了背後的操控者，又會怎麼去做？”
陌沄昔聽到這個問題之後，身體一震，她眨了眨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讓他——血債血償！”
看到陌沄昔如此決絕的神情，蘇白考慮了很久，才最終點了點頭。“我答應(yīng)你。我去幫你查背後的事情。不過你也要有個準(zhǔn)備，這件事在警察那裡是不會翻案的，因爲(wèi)安遲的定性就是自殺。而且，難度很大，你也知道許家太子爺前段時間的遭遇。現(xiàn)在從他的嘴裡套出內(nèi)幕來，恐怕是難上加難。”
“我知道。”陌沄昔點點頭。“謝謝你，蘇爺。”
“沄昔，”蘇白的語氣是難得的嚴(yán)肅和認(rèn)真。“我答應(yīng)幫你是因爲(wèi)我也不想讓安遲死的不明不白。但是我希望你也能明白，如果安遲現(xiàn)在還在，一定不希望你因爲(wèi)她的緣故，身上揹負(fù)上血腥。”
陌沄昔倏的笑了起來，那一笑如梅花初綻，一季冰冷和傲骨。“蘇爺，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那麼做。這人怎麼能死？他怎麼配的上死。我要讓他活著，一直活著。”說到這裡，陌沄昔的目光又陰霾了下去。“讓他活著向小遲賠罪！”
之後，在蘇白的有意調(diào)節(jié)下，陌沄昔的心情轉(zhuǎn)變的好起來。
“沄昔，你的那部電影，似乎是在中旬就要播了？”蘇白挑眉問了一句。
陌沄昔點點頭。“聽說是這樣。不過……大概廣電總局會cut掉中間一部分不太和.諧的內(nèi)容。所以對於亞洲地區(qū)的票房，製片人還是蠻擔(dān)心的。”
蘇白聽她這麼說，笑了起來。“美國人不瞭解我們這裡的情況，難道你也忘記了嗎？你還不知道現(xiàn)在你的名氣有多大？”
“蘇爺是票房和收視率的神話，我只是跟著沾沾光。現(xiàn)在沒有蘇爺?shù)恼辗髁耍疫€真的很忐忑。”陌沄昔的笑容多少帶了些調(diào)皮的神色。
“‘收視率女王’可不是給我的稱號。不用擔(dān)心，沄昔，你的努力大家都能看得到。現(xiàn)在‘陌沄昔’這三個字一旦提及，就會被民衆(zhòng)想起許許多多的角色。沄昔，連我也不得不說，你是這個圈子裡的奇蹟，以一種最快的速度飛快地成長著。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做到之前你的願望了。”
“難爲(wèi)蘇爺還記得。”陌沄昔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脣。
“當(dāng)然記得。”蘇白舒了口氣，饒有興趣地開口。“要讓大家一提起這部戲的名字，就想起‘陌沄昔’這三個字。這樣堅定的信念，當(dāng)初給我的可是不小的震撼。”頓了頓之後，蘇白卻接著說道。“但是我知道，沄昔，你一定會成功的。”
“蘇爺……”
“沄昔。還記得我問過你的話麼？”蘇白擡了下手，止住陌沄昔未出口的話問著。“如果有一天，一個能夠讓你走上國際舞臺的機會擺在你的面前，但是你卻必須要放下在國內(nèi)已經(jīng)獲得的所有榮譽，你還願意重新開始嗎？”
陌沄昔點點頭。“我記得，當(dāng)時我的回答是，我願意，因爲(wèi)能夠站在最高的舞臺上，是我這一生的夢想。”
“可是現(xiàn)在呢？你還願意麼？”在陌沄昔的話音落下之後，蘇白接著問道。
“我……”陌沄昔只張口說了一個字，聲音卻戛然而止。半晌之後，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究竟該不該走。”
蘇白聽到陌沄昔這麼說，不由得嘆了口氣。“把‘該不該’換成‘想不想’吧。沄昔，時過境遷，你的心意變了，心境變了，所以選擇也就變了。如果你留下，那麼你是爲(wèi)了什麼而留下呢？”
陌沄昔舉著香檳杯的手很穩(wěn)，杯子裡的酒，半分波紋也沒有，可是她的心卻很顫。“我不能……不能把他一個人留下。”半晌，陌沄昔才說出這麼一句回答來。
這句話說的模棱兩可。可聽在蘇白的耳中，卻是十分明白的。蘇白的視線落在陌沄昔中指上的亞光指環(huán)上。“問世間情爲(wèi)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但願你不會爲(wèi)你的選擇而後悔，沄昔。”然後，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蘇白還是補充了一句。“我猜以你出色的表現(xiàn)，美國那邊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人對你發(fā)出邀請了。如果你錯過了這次機會，而之後又後悔了，那麼來找我。沄昔，你不該這麼只在這麼小的舞臺上。”
而最後，陌沄昔卻連謝也說不出口了。這並不是一句簡單的‘謝謝’就能表達(dá)的。
不過，蘇白也並不在乎這個。之後蘇白沒有再跟陌沄昔說幾句話，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
“抱歉，沄昔。原本以爲(wèi)能多聊一會兒，看樣子現(xiàn)在我得提早退席了。”蘇白跟陌沄昔碰了下杯子，仰頭一飲而盡。“不過還是很高興今天能再見到你。”
“我也是。蘇爺，能再見到你，我覺得很高興。”
蘇白笑了笑，對著陌沄昔招招手。“你託付給我的事情我會記得的。再見，沄昔。”
“一切就拜託了。再見，蘇爺。”
在蘇白離開之後，會場依然還是先前那麼熱鬧。大部分的人還沒有離開。沈濯言也沒有。既然男伴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陌沄昔自然也就不能提前離席。所以她就一個人靠在窗口的位置，靜靜地看著喧鬧地大廳。
沈濯言和許少菁已經(jīng)不在剛剛的地方交談了。似乎是遇見了什麼熟人的樣子，兩個人看上去非常般配地同那人熱切地說著話。陌沄昔認(rèn)得那人，那是rer娛樂公司的老總，但具體是什麼身份，陌沄昔不知道，也不清楚是不是和城中的四大家族是不是有什麼牽扯。因爲(wèi)喝了一點兒酒的關(guān)係，陌沄昔的身體總算是不覺得那麼地冷了。現(xiàn)在她靠在窗口，夜風(fēng)吹過的時候，會讓人感覺到有那麼些舒服的感覺。
沒過多久，沈濯言和許少菁就離開了陌沄昔的視線，他們兩人同時走向大廳的鋼琴旁，沈濯言優(yōu)雅地做了個‘請’地姿勢，許少卿的脣角帶著優(yōu)雅而高傲地笑容，對著沈濯言微微的點頭，然後坐在了鋼琴前的長椅上。但是讓陌沄昔沒想到的是，沈濯言緊跟著也同樣走過去，挨著許少菁坐下。
停頓了一會兒，緊接著就有流暢地音樂從他們的指尖傾瀉而出。
完美而契合的合奏。連半個音的差錯都沒有。陌沄昔只是抱著雙臂，依然靠在*邊，手中輕輕的託著一杯只剩下一小口的香檳杯，微微的側(cè)著頭看彼此配合默契的男女，坐在黑色高雅的鋼琴前，彈著那首她熟悉的《卡農(nóng)》。
有不少人對沈濯言和許少菁投去‘郎才女貌’地祝福眼神，也有人對站在窗邊形單影隻的陌沄昔，投以‘真可憐’的同情目光。但陌沄昔只是靠在那裡站著，她一點兒也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她，甚至她也絲毫不在意自己此時此刻已經(jīng)成爲(wèi)了整個灰常的笑柄。那些無所謂，都無所謂。陌沄昔是後知後覺的，有時她坦率的讓人心疼，她唯一在意的那個人，此時正側(cè)著頭微笑著看坐在他身邊的許少菁，兩人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手下同時加快了旋律的節(jié)奏。
《卡農(nóng)》。陌沄昔不合時宜地想起這個曲子。
想起她第一次聽到過的現(xiàn)場版的《卡農(nóng)》，是出自墨朗白的手指下。
修長而漂亮的手指下傾瀉而出的旋律音符，明明聽上去不該那麼傷感的旋律，卻染上了一層濃重的孤寂和心酸。陌沄昔想起，那時她流著眼淚地對墨朗白說：“在我看來，變了質(zhì)的親情，也是同樣的荒唐而可笑。”
而墨朗白卻沒有變臉，也沒有生氣。他的目光在那一瞬間裡變得深沉而悲傷。然後，他說出一句陌沄昔至今記憶深刻，記憶猶新的話。他說：“變了質(zhì)的親情也一樣是親情。可是變了質(zhì)的愛情，卻不會再是愛情了。”
然後，陌沄昔想起，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墨朗白不再看她，他只告訴她，“走吧，沄昔。這裡不適合你。”
想到這裡，陌沄昔擡起自己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金色透明的液體順著喉嚨一路滾下，帶起一陣灼燙的熾熱感。酒精的香醇，讓陌沄昔在一瞬間似乎聽不到琴聲。
變了質(zhì)的親情也一樣是親情。可變了質(zhì)的愛情，卻不再是愛情了。舅舅……到頭來，似乎還是被你說中了。陌沄昔的脣角微微的勾起，她覺得自己那顆被愛情浸滿了的心，現(xiàn)在溫度正在一絲絲的抽離出去。
“真美的旋律啊……”陌沄昔低低的嘆了一聲。
她的視線落在沈濯言的身上，覺得視線觸及的地方，一片模糊。
沈濯言，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會彈鋼琴。你居然是會彈鋼琴的，只是可惜，我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人，顯然也不是最後一個……我那麼貪心的想要佔據(jù)你所有的私藏，到最後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一切只不過真的是我的臆想。怎麼辦？在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之後……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他們說的都沒有錯，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認(rèn)現(xiàn)實罷了。
你知道我的一切，在你面前，我就像是一張白紙，任你書寫，任你塗畫。可是，我卻完全不瞭解你。你所有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是謎。
沈濯言，是我要的太多了，逾越了？還是你故意給我希望，只是爲(wèi)了……把我留下？
可是現(xiàn)在看來，我留下又有什麼意思呢？你不需要的，不是麼？
陌沄昔這麼想著，低低的笑了一聲，想要再喝一口香檳的時候，發(fā)現(xiàn)酒杯已經(jīng)空了。陌沄昔撐著窗框，站直了自己的身體，想再去取一杯酒的時候，琴聲停了下來。會場中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沈濯言十分紳士地托起許少菁的手，走下鋼琴臺，對大家點頭致謝，而且擡手示意請大家把掌聲送給他身旁的那位漂亮的女士。而自始至終，沈濯言都沒有擡起眼睛，看過陌沄昔一眼。
陌沄昔擡手招過侍者，把空酒杯放下，端了另外一杯葡萄酒，微笑著對他說謝謝。微醺的臉頰配上她已經(jīng)聯(lián)繫過千百次的完美笑容，讓侍者露出些不好意思地神色，不知道是被陌沄昔的笑容驚豔，還是他原本就是她的粉絲。
陌沄昔喝了一口葡萄酒，酸澀的味道從舌尖擴散，刺激著人的淚腺。濃郁的葡萄香氣之後，一股酒精的灼感涌上鼻腔。陌沄昔舒了口氣，想要再喝第二口的時候，手腕被人抓住了。
“別喝了，香檳和葡萄酒摻在一起喝，你會醉的。”
陌沄昔擡起眼睛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陸錦年眉宇間凝結(jié)著一抹心疼和哀傷的站在她的面前。
燈光在他的背後，襯得陸錦年的身影一瞬間高大起來。陌沄昔扎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她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卻也放下了葡萄酒的玻璃杯。
“陸錦年，現(xiàn)在的你，究竟是在對誰說這句話呢？是陌沄昔？還是……你口口聲聲說愛著的杜沄昔呢？”
視線稍稍的挪移，在陸錦年的身後，陌沄昔看到了不遠(yuǎn)處正一臉憤恨妒忌地盯著她，似乎恨不得要把她五馬分屍的賀茵茵。陌沄昔的笑容更加的豔麗。
“你現(xiàn)在愛上的，是那個已經(jīng)死去的沄昔，還是我這個站在你面前的沄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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