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耀在那張被血染透來了的容顏上，此刻就這麼被懸掛在城樓的邊上，只消楚雲霓一個鬆手，他就萬劫不復。

“子庶……”她叫喚著他的名字，可是卻從他此刻扭曲了的容顏上，看到了他與世長辭的寧靜，心中的悲慟在這一刻無處宣泄，只剩下楚雲霓低低的嗚咽，和著風雪聲。

然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孟贏的身影則是登上了這座城樓，就此站在楚雲霓的身後，“雲霓，放手吧，他已經死了……”

孟贏的聲音冰冷，帶著平波無痕。

剛纔的那一箭，是他衝射過來的，正中他的心口，無論如何他都活不了的，何況獨孤子庶的身體還是那樣的殘破不堪。

唯獨剩下此刻的楚雲霓，只不肯放手，似乎並沒有聽到孟贏的話似得，依舊是死死的抓住子庶的手，但是，卻是止不住一點一點的，在往城樓下面滑落。

城樓下，護城河。

護城河上的冰面，凌亂中帶著蜿蜒成流的血……

而不遠處，廝殺的聲音還在繼續，整座宮闈，竟然只有此刻的城樓上，纔是唯一的一處安靜之地，但是，卻有楚雲霓的嗚咽之聲悽悽慼慼的傳來。

一點一點的，手指麻木得無力，子庶緊閉的雙眸，此刻安詳的容顏，不知道爲何，勾勒起她今晚所有的悲傷，就像是所有的悲傷承受到了一個程度，在這一刻徹底的崩塌，收不住了。

然而，手上的重量，卻在最後楚雲霓無力迴天的時候，但聞得護城河上的冰層一聲碎裂，子庶的身體最後掉落了下去，隨著濺起來的冰水，如同在冬夜之中漾開的一朵冰花。

將整條護城河的寧靜，頓時打破。

“啊……”楚雲霓也在這一刻嘶鳴了出來，身上、手上盡是血跡。

血，循著她的手指處，緩緩的，一滴一滴的朝著手指下滴淌了下去，晦色的紅，滲染過了手指上的那枚黑玉戒，朝著護城河下面，高高的落下。

遠遠的看去，那血滴落在冰河上，再找不著痕跡，就像和子庶的蹤影一樣，也沉澱在茫茫的護城河下面，了無痕跡。

“雲霓，一切都將平定下來，不會有人傷害你的。”孟贏也趁著此刻，一把將楚雲霓給拉了過來，緊緊的抓住，害怕他也就此朝著護城河的下面墜落下去。

“是你聯合上官儀攻城的？”楚雲霓問道，怔怔的看著此刻的孟贏，彷彿她也錯愕了，眼前的場景混亂，她都渾渾噩噩了起來。

看著孟贏此刻的從容模樣，楚雲霓的心中也明白了大半。

“倪澤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我等不及了……”孟贏在楚雲霓的耳邊說著。何況，還有上官儀的幫手，他自然可以乘風直上。

“子庶呢？那一箭是你所發的嗎？”楚雲霓冰冷冷的擡首，看著孟贏，無聲的苦笑了起來，慢慢抽開了孟贏的手。

這一場戰役看起來，勝負已定了，在上官儀的聯手之下，恐怕孟贏將會是最大的贏家。

就在孟贏還想上前的時候，卻又被楚雲霓重重的一推，自己踉蹌著在這城樓之上，苦笑了起來。“我不過是一個罪人，或許，應該死的人是我纔對……”

偏生在這個時候，從遠處的一把長刀不知道被誰從什麼地方扔了過來，正好朝著孟贏的方向過來，孟贏警惕之下，一揮手中的金刀，將那把從遠處飛來的長刀給揮砍開。

“誰？”孟贏一聲冷喝，他知道剛纔那一刀朝著他扔過來的殺氣，是直指向自己而來的。

不遠處，修羅殺手和獨孤翊宸驟然而至，隨之跟隨在他們身後而來的，還有這一次攻城的亂軍，楚雲霓在見到獨孤翊宸到來時候，渾身驟然一顫。

“獨孤……翊宸。”她低低的吟道，渾身的敵意，孟贏站在她的身邊，不可能感受不到。

亂軍但將獨孤翊宸等人遠遠的圍住，弓弩手排列在盾牌的後面，作勢要將他們置之死地不可的模樣。

“別殺他……”卻在此時，楚雲霓開口說道，她看著此刻獨孤翊宸的身影，胸中的血氣又再度翻涌了起來。

但是，也在楚雲霓的話剛說完的時候，卻見獨孤翊宸一個手勢朝著半空一劃，身旁的殺手卻是忽然如同得到了命令的一般。

頓時朝著四下殺開。

然而，這忽然殺開的陣勢，獨孤翊宸卻是不急著離開，他的目標是找到楚雲霓，如今找到了，不管此刻站在她身邊的人是誰，他都要將楚雲霓帶回去。

但見他足下點地，一躍上了城頭，獨留下身後再度陷入混戰之中的場景。

城樓之上，孟贏見到獨孤翊宸上來的身影的時候，霍然揮動手中的金刀，便和獨孤翊宸對抗了起來，長刀來回迎舞，在這城樓之上，楚雲霓但只冷眼的看著兩人打鬥的身影。

“或許，早在當初邑國國破的時候，我就該死了。”楚雲霓一步步的朝著城樓邊上而去，城樓的外面，是護城河外冰冷的寒氣。

溯雪紛揚，落在她的眼眸當中，凝舞成霜，她卻是轉身朝著身後退去。

而楚雲霓的舉動，則是讓打鬥中的兩人都震驚住了，獨孤翊宸跨前一步，朝著楚雲霓踱步而去，孟贏心下一狠，趁著此刻獨孤翊宸朝著前方走去的時候。

手中金刀朝著獨孤翊宸的背後一刺，但見金刀貫穿了血肉，刺穿了獨孤翊宸的背後，穿過肩膀。

獨孤翊宸但將一怒，整個人朝著前方一撲，將那把貫穿血肉的金刀給抽離，但是卻又奮力揮動手中長刀，朝著孟贏一揮砍過去，正中他手臂。

卻見他罡刀一猛，獨孤翊宸又將奮起一腳，朝著孟贏而去，孟贏受不住獨孤翊宸這連番的進攻，但從這城樓上一路朝著裡邊的階梯滾落而下。

亂軍中有人朝著孟贏退了過去，護住了此刻摔下來重傷的孟贏，而在這宮中，獨孤翊宸帶過來的修羅殺手，則在這皇宮內也已經死傷無數。

孟贏止不住一口鮮血噴薄了出來，無力的擡首看著此刻高站在城樓上的兩人，眼中但有恨不得的感覺。

“雲霓，你難道就非得這折磨自己嗎？”獨孤翊宸看著這個心死如斯的女子，央求著道：“無論我與偶沒有帶兵攻打過邑國，我對你的情是真……”

“你的情，我消受不起……”楚雲霓大聲的喝了出來，淒厲無比。

獨孤翊宸但將站在原地，一身的血跡也是流淌不已，帶著懇切，“算我求求你，哪怕你恨我到了極點，我寧可你親手了結了我，也不要這樣對待你自己。”

“你最起碼，想著雲昭，你想象他孤身一人在青冥，你要是死了，他就真的連最後一個親人也沒了……”獨孤翊宸但將自己手中的長刀也扔開了，一步步的朝著楚雲霓走了過去。

“難道你忍心雲昭依舊還過著那種帶著鎖鏈的日子嗎？”獨孤翊宸依舊問道，看著這個此刻孱弱得像是隨時都要翩然飛去的女子，他只想一步步的接近，抓住她。

他緩緩的伸出了手，觸碰在她的手上。

她之間的冰冷，直讓獨孤翊宸嚇了一跳，但見楚雲霓此刻無動於衷，但只站立在原地，無聲的嗚咽著，像是隨時都要枯萎了的模樣。

“原諒我……好嗎？”獨孤翊宸心中不忍，隨後便將手一拉，豁然將這個僵硬的女子拉進自己的懷中，埋首在她的發間，在她的耳鬢輕聲的說了這麼一句。

“你絕想不到我對你的愛有多深。現在我後悔了，我寧可不要天下，我也不能沒有你，我求你原諒我……”

這輩子，他沒像現在這一刻這麼的低聲下氣過，他就像是一個歷經千山萬水的跋涉，用以心中最高的虔誠，不求來世，只求她今生的回眸。

此刻，只要將她抱在懷中，他才安心。

“獨孤翊宸……”楚雲霓的身子越發的冰冷，眼淚依舊懸掛著，她但只這麼輕輕的叫喚了他一聲，無力蒼白。

但是，卻依舊足以讓獨孤翊宸全身血液沸騰了。

他激動得止不住的顫抖，但只聽到楚雲霓叫喚下自己這麼一聲，一直懸著心，等待著楚雲霓接下來的話。

“要我原諒你……”她的話語依舊蒼白，依舊是這麼讓獨孤翊宸抱著，她的耳際正好在他的脣腮邊上，他也一樣。

所以，她此刻的話語，怕再怎麼輕細，獨孤翊宸也聽得到。

但聽聞得楚雲霓繼續說道：“除非……你死。”

“我也愛著你，該死的愛著你，但是……你應該知道，對於你和我來說，愛……是有毒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的話，飄飛在獨孤翊宸的耳邊，整個天地之間，驟然寂寂，兩人之間的話語，也只有彼此窒息。

獨孤翊宸整個人瞬間，僵住在了這風雪城樓上，難以置信她此刻的話，是這樣的冰冷，無情……

而城樓下，修羅殺手都已經被孟贏的兵馬給誅殺了，此刻孟贏一身的重傷，但將擡首，看著站在城樓上相擁的這對男女。

風雪越大，但將城樓上這一雙人影兒的發都吹起，和著風雪聲，竟成決絕……

愛，是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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