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麼會這樣?
陰主睜開了眼睛,看到的並不是往生之地,而是一片漆黑。
難道冥府現在是晚上?可是冥府的晚上他見過,不會是這麼伸手不見五指的樣子。該不會是自己還沒有走出時生死的交界吧?可是之前他明明已經看到生的光了啊。
當他發現事情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樣的時候,陰主沒有抓狂或者懊惱,而是坐在那裡思考問題出在哪裡。
難道是因爲自己弄錯了生死的含義?
畢竟生死之中包含著太多世人難以理解的意義,這不僅僅是兩個字,其中更關乎著世界的本源。陰主雖然悟性過人,但是對於這麼深奧的東西還是不能保證他的理解就一定正確。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他陷入了沉思。
他現在不知道黑天白夜,也不知道周圍的情況,他就像一個盲人一樣坐在那裡,心裡面一時間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的是,現在因爲他,有兩個女人心神不寧著。
現在生死陰陽界中已經暫時恢復了正常,三大世家的人不露面,而火家一方也無從知曉對方的藏身之處,雙方短時間內就這麼僵持住了。
現在卸掉了一身壓力之後,火琉璃自然而然地又開始擔心陰主了。
她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出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還會不會回來。她現在心裡面還能抱有希望,可是時間一久,她也不能保證這個信念會不會動搖。
她和陰主一起經歷了太多,兩個人之間的情誼之深厚自是不必多說。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她才無時無刻不在期盼陰主能夠早點回來。若是時間太久,她怕自己捱不過心傷。
對於她的情況只有陰霄清楚,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勸解他,因爲畢竟火琉璃等待的石桌自己的兒子。做爲父親,陰霄其實比火琉璃還要擔心陰主的安危,只是他同樣不能表現出來。自己是一族的首腦,需要負責的對象並不只是陰主一個人,況且現在陰家剛剛逢難,他不能因爲自己的事情而影響到大局。
和陰霄每天充實地忙碌不同,火琉璃現在閒了下來,心裡面覺得更空了。她每天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看書,瘋狂地鑽研術法,就是爲了讓自己能夠暫時擺脫思念。
大概是因爲之前她太相信陰主的能力,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她心裡面雖然擔心,但並不會很急躁,而是會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她一直相信陰主是一個和死亡絕緣的人。可是這一次,當陰主和她告別的時候,火琉璃第一次從他身上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她開始惶恐,擔心自己真的會永遠見不到他。雖然後來慧慧和她說起過這件事,暫時讓她安心了一下,但是時間過去了這麼久還是沒有音信,她又開始不安了。
她現在每天與術法爲伴,將時間消磨在枯燥的修行中。霍小路不理解她爲什麼突然這麼刻苦,她笑笑說道,是因爲他實力大進自己受到刺激了。
就這樣,她將自己的心事全部埋藏在心底裡,終日不見陽光,不肯與別人訴說。她只等待有結果的那一刻,不管是好是壞,自己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與她每天將自己忙碌起來不同,寒煙好像沒有什麼變化。她還是每天都站在通天閣樓的最高處,手扶著欄桿,眺望著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她好像從來沒有關心過陰主的生死,也從來沒有和別人說起過他。或者說她沒有人可以傾訴,因爲陪伴她的只有在冥海暢遊的慧慧。
她的目光可以看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正因爲如此,她不會爲了某個人或者某件事而稍作停留。她好像永遠只會站在那裡望著這個世界,永遠袖手旁觀。
但是,慧慧雖然沒有問過寒煙,但是她還是知道自己小姐一直在關心陰主。畢竟那是無盡歲月以來唯一一個能讓自家小姐動心的人。只不過,礙於自己的身份和職責,寒煙永遠只能在通天閣樓之上做一個旁觀者,永遠不能參與到感情的紛擾中去。她看起來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但實際上只是個尊貴的囚徒。
很多時候慧慧都在爲寒煙感嘆,爲什麼上天會賦予一個女孩子這麼重要的使命?她的身份雖然尊貴無雙,但卻只能作爲一個高高在上的圖騰存在。她品嚐不到塵世間的歡樂疾苦,只能用冷漠的眼光打量著自己明明很感興趣的世界。
誰也不知道她每天在想些什麼,她的記憶容量超乎人的想象,同時她想到的東西也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時間給了她獨一無二的姿態,讓她能夠永遠平靜地佇立在那裡。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如果陰主知道有這麼優秀的兩位女子一直在關心自己,恐怕他做夢都會笑出來。
可是現在,他連做夢的機會都沒有,他一直沉浸在那片黑暗之中不能自拔,還在苦苦尋覓這個世界的真相和答案。
他閉上眼睛,在黑暗中摸索。他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摸不到,除了腳下堅實的土地,他感覺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他現在甚至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是不是自己已經恢復了正常,現在自己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夢境。
可是隨即他又否定了這一猜測。他明確地嗅到了黑暗中的死亡氣息,那氣息比冥府還要濃郁數十倍,就好像自己一不小心陷入了極危險的所在。但是他心裡清楚,自己現在還是在往生之地,只不過現在的情況有點詭異罷了。
他心裡明白,自己還沒有參透生死真正的奧義,也就是說自己還沒有走出自己的心魔。他自以爲已經悟到了生死的定義,但現在來看那種定義其實是錯誤的。
那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呢?他冥思苦想著,心裡面稍稍有些急躁。
在這一片黑暗中,他將自己完全放空,想要重新開始考慮問題。可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這些黑暗就好像夢魘一樣侵蝕攻擊著自己的神智,好像隨時要將自己吞噬掉。
難道自己真的要在這片黑暗中永遠沉淪?他現在有了生的期盼,他不想放棄。
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開始考慮事情。
要是單純地說生死,其實就是一個人從出生到死去的過程,這種事情世界上每天都在重演,已經不算什麼稀奇。但是,若是要一個人準確地給生死下一個定義,恐怕很難。
字典上的解釋只不過是從字面意義上做了一些註解,其中蘊含的一些極複雜的東西恐怕無人能夠參透。現在陰主要做的,就是從自己的身上詮釋生死,並且參透他,從而完成死而復生。
他靜靜的坐在那裡,就像是一個石化的雕像。他的身體看不出呼吸的起伏,胸口也摸不到心跳,甚至觸摸不到體溫,整個人就好像已經死去了一樣,事實上他現在的確已經算是死了。
他的身體和魂魄都浸泡在濃郁的陰死之氣中,陰死之氣沖刷著他的身體和魂魄,將上面生者的烙印全部洗刷乾淨,然後再凝固成一個厚厚的殼,將他包裹在裡面,想要永遠定格這個狀態。
可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陰主雖然現在動不了,可是他的意識思想一直在飛速運轉著,想要通過自己的方式來參悟出生死的含義。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凡人,他沒有辦法完全地領悟到這個世界的真諦。但是他卻能夠通過自己的理解來打破眼前的困境,這就是思想的力量。
就像是頭腦風暴一樣,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想要通過自己的感受和認知來找出突破口。他就像是一個在洪水巨浪中掙扎的蜉蝣,隨時可能被消滅,甚至已經即將被消滅了,但他就是固執著不肯嚥下最後一口氣。
眼前的這種情況自己應該怎麼做呢?他就像是一個被關在牢籠裡的囚徒,苦苦思索著越獄之策。
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還是一片漆黑,陰主感覺自己的眼睛就像是失明瞭一樣,十分難受。他使勁睜大了雙眼,可是還是什麼都沒有,沒有生的光明,也沒有其餘的任何光亮。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正常人肯定已經要崩潰了,可是他沒有,他一直堅持著自己心裡的信念。
自己還有很多牽掛,還有一些人在等著自己回去,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就像正常人一樣,到了生命的盡頭,他也固執地握著最後的希望不放鬆,希望能夠找到讓生命延續下去的對策。
自己現在像什麼?像犯人?像獵物?還是像一具屍體?
想到這裡他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己爲什麼不能是好一點的東西呢?
就像是在一瞬間被點亮了思想的火花一樣,他一下子想到了問題的關鍵。
或許自己現在不是重新陷入了死局,而是正在面臨自己由死而生的最後一道門考驗。
就像毛毛蟲要破繭一樣,之前的所有都是醞釀,自己現在面臨的纔是最重要的時刻,破繭。
眼前的這些黑暗看似厚重無情,但其實並不是沒有辦法消除。這其實就是一道屏障,將自己和生隔絕開,想要盡最後的力量阻止自己步入生的世界。
想到這裡他的心裡激動萬分,自己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了。
可是隨即他又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這種想法固然好,但萬一是錯的呢?
說白了自己對於這種情況一點經驗也能沒有,只能像一個無頭蒼蠅一樣亂碰亂撞。可是眼前的這種情況又是十分關鍵,自己的猜想要是對了還好,要是錯的話那真的就只能是萬劫不復了。
思前想後,他最終還是下了決定。
自己現在身處往生之地中,本來就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自己現在陷入了困境,這是唯一一個有希望的可能和機會,自己沒有道理不把握。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之後,陰主不再遲疑。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狠狠一拳向著虛空中揮去。
若是在平時,他的這種做法早就已經肌肉拉傷或者是真氣反噬了,可是現在,當他一拳打向虛空中的時候,他清晰地聽見了碎裂的聲音。
當聲音出現的一剎那他的心就安定了下來,隨即演變成狂喜。自己的想法果然沒錯!
再之後,就是滿世界的白光,照得他閉上了眼睛。
等到眼睛慢慢適應了光亮之後,他試探著睜開雙眼,打量著周圍的情況。
還是之前的往生之地,自己好像只是換了一下位置,其餘的都沒有變。他看了一下自身,也沒有什麼變化,好像只是氣息變得凝實了一些,好像更強了。
默默地觀察著自己的身體,良久之後,他仰天吐出胸腔中的一口濁氣,臉上涌現出了狂喜的神色,自己真的活過來了!、
從今以後,他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了,雖然沒有了鬼體,但是他並不遺憾,畢竟活著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他願意用任何東西與之交換。
喜悅過後,他休息了一下,準備離開這裡了。
和之前進來的心情完全不同,他現在渾身散發著生的氣息,整個人看起來要多精神有多精神。他本來以爲這是必死的結局,可是卻沒想到竟然因禍得福,反而成全了自己。
要是那些冥府鎮守者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恐怕連嘴都要氣歪了吧?
他考慮了一下,決定立即會人間界。
他不知道自己這次耽誤了多少時間,但是火琉璃她們肯定會擔心自己,所以他還是覺得有必要回去報個平安,讓她們先放心。
他試了一下自己的血液,雖然不是鬼體了,可是還是能夠打通位面的壁障,這倒是一個意外之喜。
走到黝黑的法陣之中,他很快消失在了冥府。
此時,冥海之中,通天閣樓之上,一直在觀望著這邊的寒煙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捉摸不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