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靠官府!胡虎喜出望外,那本少爺不就……
嫣然感動得掉淚了,簡直是梨花一枝春帶雨的樣子,(鄭重聲明:嶽嫣然同志系自然表演,沒有用眼藥水。),她楚楚可憐地透過朦朧的淚眼望著紫衣少年,柔聲道:“我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爲了我們的幸福!爲了山寨的弟兄!可是你怎麼瞞得過二寨主,你又怎麼跟官府聯(lián)繫?他們是兵,我們是匪,縱是有心接受招安,也投靠無門哪!”
婉兒愁眉緊鎖:“我也正爲這點發(fā)愁,沒有可靠的人引薦不敢貿(mào)然闖到官府去。聽說這次圍剿是兩江總督胡宗憲總領,我正在想辦法如何和他通上消息!”
這邊演戲演得悲悲切切,那邊胡虎欣喜若狂張口欲叫:“喂!你們不用發(fā)愁了,你們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本少爺就是胡宗憲胡總督的侄子!”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夾雜著人語喧譁。廳中纏綿的兩個人迅速分開來,婉兒變色道:“是二哥回來了!嫣然,你快躲到後堂去!”兩人慌忙整理衣服,嫣然迅速轉(zhuǎn)入後堂。
腳步聲漸近,可以清晰地聽到一個張飛似的聲音在發(fā)號施令:“老八抓到兩個人,什麼都沒說?那就是兩個過路的,沒有油水管他幹什麼!拉到後山去埋了!”
埋了?!胡虎二人簌簌顫抖起來。
伙房李大廚扮演的二寨主粉墨登場了。請注意粉墨一詞!!在這場欺騙胡虎的戲中需要一個張飛樣的人扮二寨主。這個角色的關鍵詞是高大威猛!然而遍觀寨中弟兄後婉兒不禁有些失望——有很大一批人高倒是很高,不過寬度就太窄……只能說像竹竿!這也難怪!才過上幾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好日子,時間這麼短,誰都來不及長出結(jié)實的肌肉。選誰呢?不能又高又壯那就又高又胖,——她的目光終於落到廚房掌竈的李大廚身上。
瞧瞧!任歲月催殘,長期掌管戴雲(yún)寨伙食團的李大廚卻一點沒受到戴雲(yún)寨緊日子的影響,——依舊膀大腰圓,紅光滿面,從橫向縱向看都符合標準。嘿嘿!餓死的廚師也有三百斤!千古真理啊!
不過還有一點大大的不如意——那就是胖胖的李大廚塊頭雖然符合要求,形象膚色卻和猛張飛相差甚遠。婉兒把他拉到貼著年畫的大門前對比:第一,顏色不對。門神像上畫的猛張飛面如鍋底,豹頭環(huán)眼,燕頜鬍鬚,李大廚白白胖胖,紅光滿面(大概是偷吃豬油偷吃得太多!);第二,毛髮不對。猛張飛長著蓬亂的頭髮,蓬亂的鬍鬚,李大廚禿頂,頜下飄著幾縷山羊似的稀疏的鬍鬚。
必須立刻進行徹底的包裝!婉兒取來系列美容工具:竈灰,墨水,漿糊,豬毛(沒辦法,那個年代沒有假髮)。首先用竈灰塗黑整個臉膛,造出黑炭的效果。嗯!不錯!用竈灰塗抹後的臉上只看得見倆眼珠子一轉(zhuǎn)一轉(zhuǎn)了;然後用豬毛橫七豎八地粘在臉上僞造絡腮鬍和濃眉。也不錯!豬毛品質(zhì)的鬍子、眉毛果然立體,有鬚髮怒張的感覺;最後把剩下的豬毛堆在頭頂,營造出雜草叢生的頭髮。經(jīng)過幾個時辰精心裝扮後,一個虎虎生威的猛張飛似的僞二寨主橫空出世了。
話說精心裝扮後的猛張飛似的二寨主一邊說話一邊大步跨進大廳來,婉兒疾步上去迎接他,笑著說:“二哥回來了,今天出去又做了什麼好買賣?”
只聽得二寨主哈哈笑道:“今天運氣好遇上幾個肥羊,搶了幾千兩銀子,弟兄們把那幾個肥羊殺了就回山寨來了。”聲音宛如晴天霹靂,震得房頂都嗡嗡作響。
柱子上綁的胡虎二人嚇得魂不附體,心裡一個勁地求神拜佛,只巴望兇神不要注意到自己。
然而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你希望有什麼事發(fā)生,就永遠也不會發(fā)生;你不希望有什麼事發(fā)生,它就偏偏發(fā)生了。只聽得咚咚腳步作響,二寨主如雷般的聲音就在胡虎耳旁炸響:“這就是今天老八抓回的肥羊?”他身後幾個人連忙回答是是是。山匪甲(他由於勤奮好學,已經(jīng)成爲御用配角了)笑道:“這兩個肥羊只是路過的,我審了半天什麼都沒說,大概是嚇傻了,成了兩隻死羊!”衆(zhòng)人一起肆無忌憚地狂笑。
胡虎已經(jīng)聽出這熟悉的聲音就是今天審問時對他皮鞭相加的人,心裡叫苦不迭。早知道是這樣,打死他也不離開總督府,落到這羣魔王手中,老實說是死,繼續(xù)隱瞞恐怕也難逃死路。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那紫衣少年了。
衆(zhòng)人笑了一陣,二寨主道:“跑了他媽一天,老子也餓了!走,兄弟們一塊喝酒吃肉去!”
按情理婉兒扮演的紫衣少年惦記著後堂的嫣然,早就巴不得他快走,忙笑著說:“二哥儘管去,這兩隻死羊等會兒我叫人拉去後山埋了就是!”
二寨主哈哈笑道:“三弟你也早點來,大家喝幾杯,今天晚上咱們來個不醉不休!”衆(zhòng)人簇擁著二寨主笑著踏出門去。
等到這羣人走出大廳,胡虎纔敢瞇眼望了望二寨主的背影:虎背熊腰,像座鐵塔,斗大的腦袋上,頭髮橫生倒豎有如亂草。他打了兩個寒顫,單是背面都這樣嚇人,從正面看一定是個魔王,怪不得未婚妻要和兄弟偷情!
嫣然慢慢從後堂轉(zhuǎn)出,她扭身在椅子上坐下來,望著門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用左手撫住胸口怯怯道:“真是個莽夫!整天就只知道打打殺殺,喝酒吃肉,我看著都害怕,讓我嫁給他我寧願死!三弟呀!你要趕快想辦法。”
婉兒無奈地嘆了口氣。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胡虎感到自己的大好時機終於來了。他下定決心開始實施策反方案:第一步先“啃啃”地清一下嗓子,以便發(fā)表演講;第二步是把臉上的表情變得莊重和矜持,以符合胡家少爺?shù)纳矸荨R磺袦蕚渚途w,他慢吞吞地開口了:“三寨主好!”
婉兒正在桌旁低聲安慰嫣然,(這時如果你是千里耳,就能聽見她們正在討論今天晚上吃什麼?)聽到說話聲兩人佯裝嚇了一大跳,慌慌張張地往門外望去。胡虎滿懷大將風度的不慌不忙又道:“兩位不要怕,是我在說話!”
婉兒和嫣然的目光投到胡虎主僕二人身上。胡虎微笑著點了點頭。
然而胡虎沒有預料到,他想要策反的婉兒忽然臉色一變,眼露兇光,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步步逼近他,冷冷道:“我們剛纔的談話,你聽到了多少?”胡虎道:“我全聽見了!”就見寒光一閃,婉兒揚起手中的匕首,用冰冷徹骨的聲音冷冷道:“本來是天黑才讓你死,既然你都聽見了,現(xiàn)在就送你上西天。”
上西天?!胡虎瞪著越來越近的匕首,嚇得屁滾尿流,先前準備的什麼少爺派頭什麼大將風度一下子丟到爪哇國去了,“別忙!我有話說!別殺我!我是,不,我可以帶你去找胡大帥!”
匕首在離頭幾公分處停住,婉兒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冷笑道:“就憑你這樣!嘿嘿!你聽到本少爺?shù)脑挘@才謊稱認識胡大帥,好讓本少爺放了你。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本少爺剛要投誠就有胡大帥的人被綁上山來。”惡人先告狀,搶先懷疑他,讓他沒有喘息和思考的機會。
胡虎當然上鉤,急忙回答:“我說的是實話!我是胡大帥的侄子,我真的是胡大帥的侄子!”他驚慌之下一時竟找不到其他說詞,只是翻來覆去的重複辯白。身邊的胡四看得很著急,“我家少爺真的是胡大帥的侄子,如果三寨主不信我們這裡有胡大帥的親筆書信爲證。”胡虎拼命點頭:“是,是。我有叔叔寫給浙江軍營的鐵金剛的親筆書信!”
哈!還有書信!婉兒作半信半疑狀:“信?在哪裡?”
胡虎道:“信就在——”猛然間,腦子裡電光石火般閃過胡宗憲的叮囑“此行切記不要隨意泄露身份,信的內(nèi)容更不能爲外人知道”。他改口道:“信就在山下一處秘密的地方。”他用手肘悄悄撞了撞胡四。
警惕性還挺高!好啊!婉兒和嫣然交換了眼色,好!那就繼續(xù)羅。
“嫣然,你看這個人的話可信嗎?”她晃了晃匕首扮黑臉。
“這位公子滿臉貴氣,氣度不凡,我看不會有假!”畢竟是一母同胞,嫣然立刻心領神會扮紅臉。
滿臉貴氣,氣度不凡的胡公子驕傲地挺了挺胸。“三寨主放我下山,我就帶你去找我叔叔!”
放虎下山!好啊!婉兒故作沉吟狀,“既然這樣那就今晚三更,我來放人!再勞煩公子委屈一下。”她向胡虎笑道。
胡公子矜持地點了點頭。
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夜空中掛著一輪明月,乳白的月光牛奶似的瀉滿了大地。大廳外的草叢中,幾隻蟲子正在此起彼落的唱著。
大廳的後堂中,婉兒拿著一個杯子貼在牆上偷聽,這樣可以清楚地聽見大廳裡胡虎和胡四小聲對話。風流的虎爺正在計劃下山後的第一站去哪裡,——是浙江的銅雀臺還是露蕊樓!——聽說那裡的姑娘個個都貌美如花呢!
看來這位聰明的虎爺已經(jīng)完全進了圈套,婉兒轉(zhuǎn)過頭來,擡了擡眉毛,調(diào)皮地向嫣然一笑。
夜?jié)u漸深了,月光依舊皎潔,幾隻唱歌的蟲子疲憊地回家休息去了。大廳的柱子上,胡虎的熱情高漲也被涼風吹得無影無蹤,現(xiàn)在用瑟瑟發(fā)抖來形容他更確切些。在寒風中,胡虎直立在柱前(因爲綁得很緊,所以站得直),兩眼望穿秋水(雖然是雙耗子眼,但心情是一樣滴),大廳外的一點小動靜都讓他提心吊膽。——那位英俊多情的三寨主怎麼還不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