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範姨讓江小喬不要再提及顧蕊後已經過了兩天。
這兩天內，範姨像個沒事人一樣每天都在家裡搗鼓吃的，她還說要把江小喬養胖一些，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
江小喬只是笑著應了，讓她失望的是，這兩天她都沒有見到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而每當她小心翼翼詢問來商店的人認不認識顧蕊時，他們都露出了一副極爲迷茫的表情。
兩天前提及顧蕊的那個大爺卻是怎麼都不願意再開口了。
江小喬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這麼執著的想要知道跟顧蕊有關的事情，她更不知道爲什麼範姨現如今會對顧蕊避而不談，一顆心有些亂，滿腦子都是顧蕊，倒是沒有再爲了莫靖遠而暗自神傷。
終於，在江小喬費盡心思地打聽下，她得知了些許關於顧蕊的事情。
這日，江小喬正照常在商店裡招待客人，前兩天出現過的大爺晃晃悠悠的朝著她走了過來，似乎是醉了。
“姑娘，你有空嗎？”
大爺拉了一張凳子過來，在江小喬身旁坐下，還打了一個酒嗝，渾身上下的酒味讓江小喬不著痕跡皺了皺眉。
“大爺，您這是怎麼了？需要我幫你喊你的家人帶你回去嗎？”
儘管江小喬對酒味感到不適，但是她卻極爲體貼地問了一句。
那大爺聞言笑了，不以爲然地擺擺手，好一會兒後才幽幽開口。
“丫頭我問你，小范這兩天……應該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吧？”
話音剛落，江小喬的心猛地一突。
不等她回答，那大爺頗爲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繼而說道。
“我知道你這兩天都打聽顧家丫頭的事情，可是這小鎮裡頭啊，還記得她的，估計也就只有我和小范了。”
江小喬聞言立馬屏住了呼吸，認認真真聽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卻相信你的心眼是好的，不然的話，小范也不會把你留在身邊，不是嗎？你想知道的話，我就跟你透露一點，別到時候小范想起傷心事出事了，你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該怎麼下手去安慰她……”
大爺說罷仰頭又灌了一口酒。
江小喬這才細細打量起眼前這白髮蒼蒼的老人。
他身上的衣服很整齊，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極爲精神，原本到了他這個年紀的老人都會雙眼混濁，可他的眼睛卻明亮得很，彷彿能夠看穿所有事情。
大爺的頭髮所剩不多，卻被他一絲不茍地梳在了腦後，整個人健步如飛，絲毫看不出他都已經將近七十了。
江小喬雖然對眼前的大爺不算太瞭解，但是這些天來也知道他很關心範姨，似乎是把她當成女兒一樣疼著，否則……
他也不會衝著江小喬說這多麼話。
“顧家丫頭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她從小就在這個小鎮里長大，長得可水靈了，脾氣也好，就是她父親身體不好，母親早早去了，就留下她一個人撐起了整個家……”
大爺的聲音極爲滄桑，說到這裡的時候眼中竟然多了幾分心疼，還隱隱有淚光閃爍。
江小喬也不知道怎麼的，心猛地抽疼了一下，她皺起了眉，卻依舊一聲不吭，安安靜靜地聆聽。
“後來她就經常在這個小鎮裡打工，我老了，很多事情都記不太清了，我只記得當初小范被顧家丫頭帶回來的時候……有些嚇人。”
說到這裡，大爺再次嘆了一口氣，思緒開始漂浮，似乎是想起了當年的場景。
江小喬只是聽著他那極爲蒼老的聲音，陷入了沉思。
“那個時候的小范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狼狽得很，餓得整張臉都凹下去了，她也忘了自己來自於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她什麼都忘了，顧家丫頭看她可憐，就讓她暫時住在家裡，這一住……就是好幾年。”
聽到這裡，江小喬心頭猛地一震。
她實在沒有辦法想象範姨那麼狼狽的模樣。
但是江小喬這次卻是真真切切紅了眼眶。
恐怕對於範姨來說，顧蕊就是一個救世主，跟她成爲了好友，還不嫌麻煩養她，而且還是在顧家舉步艱難的時候……
江小喬一下子便對顧蕊肅然起敬。
這樣善良的女人，後來怎麼就……
“至於後來的事情，我也不太瞭解，只是依稀知道顧家丫頭的父親病情加重，而她也離開了這裡，去大城市打工，最後卻莫名地去了……丫頭啊，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爲了別的，小范可能是年輕時受到過刺激，所以在顧丫頭去世的時候，她險些沒有因此而精神失常……”
大爺的話震得江小喬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精神失常？怎麼可能！
可是範姨發燒那天的喃喃自語和臉上那悲切的表情，都不斷地開始在江小喬腦海徘徊。
“小范也是個命苦的，以後你還是不要在她面前提到顧丫頭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也別去四處問別人了，知道嗎？”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大爺臉上的表情極爲嚴謹，彷彿眼前的江小喬沒有點頭答應的話，他就會勃然大怒一般。
顯然是極爲關心範姨。
江小喬費勁了力氣才平復好了心情，聞言極爲艱難地點了點頭。
顧蕊和範姨之間……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江小喬想，她興許能夠開始理解當年的範姨了。
忘記了以前的所有事情的範姨遇上了顧蕊，不用大爺說，江小喬都覺得顧蕊肯定是一個性格開朗極爲善良的女人，否則的話也不會因爲範姨的可憐就養了她這麼多年。
而範姨跟顧蕊的長期相處，應該已經把她當成了家人。
唯一的家人突然間離自己遠去，而且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甚至江小喬還隱隱判斷出，顧蕊的死，似乎有些不尋常。
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擊下，範姨不受到刺激纔怪。
理清楚了所有思緒後，江小喬心中一片譁然，眼眶竟不知不覺紅了。
等她回過神來後，方纔還在她旁邊坐著的大爺竟然拉著自己的椅子健步如飛地離開了。
整個商店就剩下她一個人，空蕩蕩的，好不寂寞。
江小喬從商店離開時已經是十一點。
她回到範姨家中時，卻發現偌大的客廳內只有她一個人極爲孤單地坐著，面無表情。
“範姨，我回來了。”
她輕輕喊了一句，隨後緩緩來到範姨身旁坐下，心中五味雜陳。
剛剛那位大爺說過的話還不斷在江小喬耳畔迴響著，她甚至開始想象十幾年前的範姨是怎樣的。
“回來了？我剛剛在想事情，沒注意到你，餓了嗎？我給你燉了雞湯……”
一邊說著，範姨一邊從沙發上站起，別在耳後的白髮略顯得凌亂，她的動作卻不能掩飾她臉上那深切的悲哀。
這樣的範姨讓江小喬難過得想哭。
“範姨……不用忙了，以後也不用等我等到這麼晚，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範姨對江小喬來說，即是長輩，又是朋友。
再加上她現在也大致瞭解了範姨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心中對範姨的心疼更甚。
“那怎麼行？你是女孩子，又這麼年輕，以後早點回來，安全最重要，你不是說過我們是一家人嗎，既然是這樣，那就不要讓範姨擔心。”
說罷，範姨拍了拍江小喬的手。
她迅速低下頭，不願意讓範姨看到她突然通紅的眼眶。
曾幾何時她多麼希望有個長輩能夠對她說這些窩心的話，不奢求是她那素未謀面的母親，一個長輩就行……
可是二十多年來，一直都是她一個人挺過來的，莫靖遠之前也扮演了這麼一個角色，可惜只是曇花一現。
“雖然範姨知道這樣想很自私，但是小喬，我一個人在這裡住了十幾二十年了，你是第二個跟我合得來的女孩，範姨不奢求你能永遠不離開，只希望以後你能夠不要忘了範姨，偶爾回來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這是範姨第一次在江小喬面前露出這般無奈的神色。
她這兩天想了很多。
不管江小喬多麼像她那個去世的故人，她總不能留著江小喬一輩子。
有些話如果不趁早說出來的話，她怕自己會後悔，而且這兩天江小喬魂不守舍的……
她實在擔心。
“範姨，你放心吧，我不會離開這裡的。”
江小喬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她好不容易離開了榕城那個傷心地，離開那些令她痛不欲生的人，現在她在這邊連小鎮的日子也不算差，所以江小喬下定了決心。
她不會輕易離開這裡的！
她還是對莫靖遠念念不忘又怎樣，時間能夠淡化一切，更何況，莫靖遠身邊已經有了白翩然，她又何必回去自討苦吃？
榕城已經沒有了她所留戀的人，她沒有家人，她只不過是江家的一個養女，她沒有愛人，她現在只有一個範姨。
想到這裡，江小喬心中的決定愈發堅定了。
範姨只是愣愣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女孩，好半晌後才輕輕一笑，極爲憐惜地揉了揉江小喬的頭，語氣溫柔。
“好，想留在這裡範姨就陪著你，不想留在這裡也沒關係，範姨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