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召我。
這是意料中的事情。他是個固執的男人, 越來越的固執,決定的目標總是清晰明確,不會輕易的更改, 更難以放棄。
可是, 是去他的宮裡。
這些天來聽到的他開始對皇后關心體貼的話, 難道是誤傳的麼?我這樣去了, 芳兒會怎麼想?
“格格, 請吧。”傳話的人說著,尖細的聲音裡透著明顯的不耐與厭惡。他的臉看起來雖然陌生,可神情卻熟悉得很——是對皇后的忠心。
有一種人的魅力是內在的, 就像芳兒,因爲對人表裡如一的真誠, 所以令人自然的喜歡她。
賠禮似的對來人一笑, 我讓景蘭給他倒了茶便匆匆去梳妝。
準備完畢, 跟著出門,我不經意往桌上一掃, 茶水未動。
說不出來心裡是種什麼滋味,我輕嘆了口氣,急走幾步跟上去。
一路上,看盡人的臉色。明目張膽的有,偷偷摸摸的有。四面八方的射來, 是一張密密麻麻的網, 避也避不掉的網。
索性不避了, 徑自走我的路。
在等待公公進去回話這一段異常漫長的時間裡, 我聽到這樣的竊竊私語——
“瞧她, 臉上抹了胭脂還白的跟張紙似的,白天出來還瘮人呢, 這夜裡出來還不得跟鬼似的,嘖嘖,沒得比啊。”
“聽說性子也冷得很呢,真不知道皇上是看上她什麼了。”
“不過是沾了一起長大的便宜。”一個聲音酸酸的傳來。
“唉……不知道這回她又過來幹什麼。”
“狐貍精媚子還能幹什麼。”
“她啊,得不了幾天寵了,沒看到皇上這幾天對皇后主子有多好嗎!”
“吁吁,別說了,人家好得是個格格。”
“是,是,落了架的鳳凰嘛,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來呢。”
接著,是一片低低嗤嗤的笑聲。
可我沒有氣的轉身就走沒有上前責罵她們也沒有內傷到咬牙切齒的反應,讓她們失望了。也許,還讓她們奇怪了。
沒有人再笑再說話,她們只是打量著我,暗自猜測著。
公公來喚我了,我上前,進門。
在那之前,我給了她們的一記微笑。
旁人在玄燁的命令下退下,房間顯得空落落的。
行了禮,我安靜的等待他的問話。
其實,在剛纔我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
爲什麼要讓我到這裡來,爲什麼要讓我等待這麼長的時間,我明白了。
這一切的答案只有四個字——自食惡果。
他想讓我切身體會到這四個字。
複雜的眼神投來,他在查探著他激將法的結果。
得到的,卻只有一如這房間的空落。
又是長長的空白,然後他說:“可以了,你回去吧。”聲音,壓抑著。
“諾敏告退。”我不急不慢的行禮,退後,轉身推門回去。
這一次,門外很靜,沙沙作響的,只有掃落葉的聲音。
“格格,皇上……有什麼事兒嗎?”一進門,就見景蘭關切的上前。
“沒有。”我抿嘴笑著搖頭說。
景蘭猶豫著,又問:“真的沒事兒?”
“真的沒事兒,皇上只說,讓我回來。”我好笑地強調著。
“是麼……”她一雙眼睛上下仔細打量著我,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我說你啊,就別疑神疑鬼的了,我餓了,要吃飯。”我推著她轉身進屋,聽她碎碎地念叨,心中惆悵起來。這樣被她關心著,聽她念叨的日子,也不長了吧。
過了幾日,玄燁的口諭再次降臨。
“格格快請起。”傳話的公公說著扶我起來。這個客氣的人,是從我進宮起,就在玄燁身邊見到的。
“謝謝。”跟著他出門,走到半路,我忽然說道。
“格格快別這樣說,折殺奴才了。”他趕忙說到,卻也不是慌亂的。終究是長久跟在玄燁身邊的人,耳濡目染的,也養成了沉穩的性子。
又是一段路,到了御花園門口,他停下了腳步。
我不解擡頭詢問,他笑道:“皇上說,要格格去降雪軒。”
衝他笑了一下,我正要走,卻聽他在後面意味深長的說:“格格,這宮裡的話,從來就是耳邊的風,吹過去就算,不能太當真的。”
我立在那裡,回頭對他調皮一笑道:“是,瞭解。”
他也笑了,搖搖頭說:“格格真是一點也沒變呀。”
然後他轉身走了。我卻頓在那裡。
真的是,一點也沒變麼……我呼了口氣,不去想它。
絳雪軒,到了。
我推開門,熟悉的身影已經在那裡等著我,就好像……從前的每一次。
我環顧著四周,這個許久沒有來過的地方,依舊沒有改變,親切的,讓人不由得放鬆下來。
玄燁從臥榻上起身,走過來低低笑道:“想什麼呢,都出神了。”
我自然的順著他的話說:“想起了以前的日子……”恍然醒來打住了話頭,說出口的話,卻已經收不回來了。
他眼底的笑意濃厚,說:“我知道你不會忘了這裡。”
側過頭,我打岔道:“皇上有什麼事兒嗎?”
他卻笑著說:“敏兒,這樣的表情語氣,不適合你。”
我不知道要怎麼接下去他的話,只得不語。
玄燁把我轉過來,逼我正視他的眼睛,認真道:“我不想再這樣和你僵持下去了,今天開始,我不會再被你推開。”
在他的眼裡,我看到自己的驚慌樣子,我掙脫,他卻抱緊。
“不要再拿芳兒當作藉口。如同你所希望的,我會照顧她。可我不會因此而放棄你,魚與熊掌,我要兼得。”
他的霸氣,他的固執,他的任性。他的這個決定裡包含了無數的他。這是他每一面性格相商的結果,是玄燁,也是皇上最終作的定案。
一時之間,所有看似穩定的關係都亂了。我不知道要如何應對他的改變,應對這樣的局面。
“你害怕?”他輕道。
“沒有。”我強作鎮定地回答他。
“如果不怕,就跟我去個地方。”他放開我說。
“哪裡?”
“不要問,只要跟著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