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3 三個問題

這個機關看上去像是一個堡壘，當然，即使是這樣一個規模，作爲堡壘來說看上去還是小了點。

它盤踞在測試間中央，一層疊一層，每一層都設計了不同的攻擊機關與輔助的機關工匠。它們在堡壘上顯得非常袖珍，簡直像一個個迷你玩具。

阮文說：“其實這只是一個模型啦。做我們這樣的研究，根本沒辦法做一比一的實物。不過這樣差不多也夠用了?！?

他按下一個開關，堡壘上方一塊巨大的寶石突然開始發亮，跟著，所有的攻擊機關全部調轉了方向，工匠在階梯上跑來跑去。

阮文說：“說老實話，我這個堡壘的計算需求的確非常大，我現在是用固定模式替代的，如果有了更強的計算力，就能執行更加複雜的命令……”

他狐疑地看向越子傾手上的紋卡，“它的計算力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強？”

越子傾拍著胸脯說：“阮爺爺你放心，只有更強，絕對沒有更弱！不過嘛……”

阮文連忙問：“不過什麼？你還是覺得不靠譜？”

越子傾說：“不是，不過這個再說吧，你先試試我們的產品！”

她把紋卡遞給阮文，指導他怎麼進行安裝。阮文照著她做的去做了，沒過一會兒，控制寶石再次亮起，阮文的眼睛立刻就是一亮！

雖然每個人的研究專項都不一樣，但這時旁邊兩個大宗師也看出來了，很明顯，安裝上紋卡之後，工匠和攻擊機關的動作更加靈活，原先的一些卡頓完全不見。不過這個堡壘設計時就是依據原先的計算力而來的，除了這個以外，變化並不算太大。

阮文卻顯得無比興趣，他擊掌道：“太棒了！稍等我一下！”

他手一揮，一排工具出現在他面前。他拿起一件，就開始拆卸堡壘的外殼！

拆著拆著，他覺得有些不對，轉頭一看，發現常鳴正蹲在他旁邊看。他的眉頭立刻就是一皺，覺得這個年輕人有點不知進退。

在天穹大陸上，機關師的技術是他的個人機密。任何人不應多問，也不應隨便窺探。也就是說。他現在調整自己獨門絕活的內部結構，旁邊的機關師理應迴避！

這個年輕人，卻這樣大大咧咧地湊過來看了？難道他還當真把越扶舟之前的話當了真，想著要指教他這個大宗師不成？

常鳴完全沒留意他的表情，看得非常認真。旁邊的天鳴和陳韋凡也有些不滿，剛準備上前阻止，卻被越扶舟攔住了。

越扶舟對著他們搖了搖頭，表情嚴肅，兩人雖然覺得他有點鬼迷心竅。但還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忍了下來。

常鳴看了一會兒，突然指著某個地方說：“那裡有點問題！”

一個機關堡壘的內部何等複雜，普通機關師，就算是大宗師來了也看不明白。常鳴蹲在這裡有多久，一分鐘有沒有？竟然就敢出口糾錯了？

阮文不滿地掃了那邊一眼，正要說話。突然目光像是被吸引了過去一樣。到了他這種層次，對於機關都有了某種程度的直覺。有時候出現錯誤，他們也許沒辦法第一時間發現問題在哪裡，但看著就馬上會覺得不對。那是一種強烈的不協調感，就像阮文現在出現的一樣。

沒錯，常鳴說得對。那裡有問題！

只是，他盯著看了半天，仔細打量了每一個配件、每一個軸承、每一個管道，都沒發現問題究竟在哪裡。他的表情越來越狐疑，眉頭越擰越緊。

常鳴開口道：“那裡有兩根管道佈設出了錯。看那裡，離得太近了，短時間不會出現問題。但是時間長了，管道發熱膨脹，它們就會相互接觸。那時候……”

他不需要說更多，阮文頓時恍然。是的，他沒有發現是因爲現在沒問題，但是作爲機關師，本身就要把運動中可能出現的變化考慮進去，這的確是他疏忽了！

不過，他的眉頭並沒有因此而鬆開。另一個問題又來了。像這樣的堡壘，內部結構如此精密複雜，每一個調整都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果他調整了這兩根管道的距離，就必須要同時調整旁邊的金屬線的位置，再接下來……這可就太麻煩了！

常鳴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他又指向另一處，說：“那個部分可以跟旁邊的並行，其實如果設計得好，可以把它們的功用結合在一起，這樣就能省出空間來?！彼哪抗鈷呦虮緝炔康钠渌胤剑瑩u頭說，“你知道你這個設計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

阮文正盯著常鳴剛纔指出的部分發呆。常鳴一指點，他馬上發現，他說得沒錯，那裡他用兩個不同的配件組實現了兩個不同的功能，但實際上是可以融合的。對，沒錯??！他之前怎麼沒想到呢？

他一拍大腿，又聽見常鳴接下來的話，態度立刻尊敬了許多：“請大師指教！”

這是阮文的設計，天鳴和陳韋凡聽得都似懂非懂，但阮文的態度他們都看得出來。短短的幾十秒裡，他的態度就連續變了兩次，現在都已經口稱“大師”，需要“指教”了！

常鳴的態度依然平靜，他說：“三個問題。第一，你的設計太精細，很不實用。實際應用中，灰塵、震動、撞擊，許多因素會給機關帶來變化。越精密的機關越容易出現問題。事先我們就要留出一定的容錯率。你這個機關，明明是實用型的，容錯率卻極低?！?

這句話並不算稀奇，但是三個大宗師一聽，全部都豎起了耳朵，表現得極爲認真。他們三個都跟越扶舟一樣，是學者型機關師，在實踐上差了不少。常鳴這句話，他們一定都覺得有理，心裡不約而同地想：對啊，我之前怎麼沒想到呢？

阮文是常鳴的直接針對對象，更是一拍大腿，連聲道：“對對對，然後呢？”

常鳴說：“第二點，你這個機關重複的地方太多，冗餘部分太多。許多細節功能可以進行整合簡化。”

他伸手對越子傾說：“拿紙筆來給我?！?

越子傾也全神貫注地聽著，連忙取了紙筆，架在一塊板子上遞給常鳴。

常鳴指著其中一個部位說：“譬如這裡，可以這樣設計?！彼S手畫出一根直線，就是筆直直的，沒有一絲陡峭；隨手畫出一條弧線，也是曲度正好，跟眼前呈現的配件完全一致。他一直畫下去，尺寸長短全部按正規比例尺縮小，分毫無差。先不說修改，光這一手繪圖功夫，就顯示出了極強的功底和控制力！

大宗師們驚訝地對視一眼，他們捫心自問，換了自己，也絕對沒有這種本事！

接著他們就更說不出話來了。常鳴已經開始正式進行修改。他畫出的每一個配件及其組合都並不複雜，但極爲巧妙。關鍵是，就像它說的一樣，它們極其精煉，對空間的利用和相互間的協調無比精妙，旁邊的五個機關師全部都是有眼光的，他們全部看得出了神，簡直渾然忘我。

對於機關師來說，最美妙的是什麼？喝杯好酒？睡個漂亮女人？都不是！對他們說至上的幸福，就是看到一個巧妙的機關設計！

現在在他們眼前出現的這張設計圖，甚至不能僅僅只用“巧妙”兩個字來形容，它簡直是上天賜予人間的禮物，渾然天成，不著一絲痕跡！

常鳴一邊指點一邊畫圖，這麼大個堡壘，他只用了一張紙。最後他把紙抽出來交給阮文，阮文捧著它，簡直像捧著一件無比珍貴的寶物一樣……不，不是像，對於機關師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寶物！

這張紙上凝鍊著一個設計思路，這個設計思路是他們所有人以前都沒有見過的。它不僅可以用在這裡，甚至還可以推廣出去，連天鳴和陳韋凡看見了，也不由得與自己的研究成果相對照，感受到了巨大的收穫。

阮文盯著它看了老半天，突然把它還給常鳴，搖頭說：“不，我不能收?！彼冻龈钊庖粯拥耐纯啾砬椋斑@份設計圖要是放到機關公會去，絕對可以註冊一個五星專利，在註冊之前，我不能用！”

常鳴笑了起來，沒接圖紙，說：“你就收下吧，這個本來就是爲你畫的。再說了，一個五星設計而已，我又不需要那點兒貢獻值。倒是把它傳播出去，可以幫助更多的機關師?！?

天鳴沉默了片刻，笑著說：“常大師，你太光風霽月了，不過你說得對，以後我的專利，也要免費傳給更多的人使用！”

常鳴擺了擺手，說：“不用這樣，願意並且能夠保護自己的成果，才能激勵更多的機關師投身研究。我只是偷懶罷了，哈哈哈哈！”

“懶蟲常大哥！”越子傾清脆地笑著，常鳴忽嚕了一把她的頭髮，一臉的憐愛。

陳韋凡盯著堡壘內部結構看了半天，突然問道：“常大師，你剛纔說三點，第三點是什麼？”

他的這聲“常大師”發自肺腑，滿臉都是求知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