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晚,永安城。
“葉公子,請坐……”
“不才謝過軍師……”
許文靜帶葉胤巡視完軍營後,一道來到將軍府內,很快就有侍衛將兩盤盛滿食物的餐盤端到兩人面前。
許文靜道:“如今冀南糧食緊張,各處都要開支用度已經入不敷出,只能暫且委屈葉公子,還望莫要嫌棄這些粗茶淡飯。”
葉胤起身微微欠了一身對許文靜說道:“軍師言重了,不才對飯食一向沒有什麼講究,山珍海味倒不如這些清淡的粥湯小菜令人開胃,還請軍師勿要爲不才憂心。”
許文靜點點頭:“如此甚好,葉公子,在下正好有些疑慮想向你請教,我們邊吃邊聊。”
葉胤入座後說道:“請教不敢當,不才定會對軍師的疑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許文靜說道:“葉公子,早年聽聞你憑三十九人降服五千叛軍,一舉彌平定州危機,在下十分好奇,你是如何辦到的?而且那一年,你才十一歲,另外流州數萬兵馬你又是如何令他們打消起兵的念頭?”
葉胤取過湯勺輕輕舀了一勺白粥放嘴邊泯了一下,待嚥下之後纔開口回道:“回稟軍師,這不過他人對不才的能力誇大其詞罷了,事實真相是即使不才不出面,那五千叛軍也必會被魏文冉的總督府盡數殲滅,所謂三十九人定戈五千叛軍純屬子虛烏有,在下不過是用了勸慰之計而已,
流州三萬兵馬,不才也用了相同的方法將他們安撫下來,事實上換誰都有本事平定這場危機,因爲,無論五千叛軍也好,流州三萬有異心的將士也罷,都對遠東局面造不成什麼威脅,
軍師仔細想想必能明白其中道理,不才不過比他們提早去做了這些而已。”
“十一歲就有如此膽識?”許文靜由衷的嘆道,“葉公子真是令在下佩服不已。”
葉胤聽到誇讚依舊波瀾不驚,儒雅的臉龐看不出半點喜色,令許文靜不由謹慎起來。
他暗暗仔細觀察葉胤臉色變化,最後嘆了口氣:“此子喜怒不形於色,這份定力也只有將軍能與之相提並論了。”
只見葉胤輕啓竹筷,夾了一小片青菜緩緩送入嘴中細嚼慢嚥,這副優雅姿態更是令許文靜眉頭一蹙。
“軍師還有什麼疑慮需要不才一一解答麼?”似乎感覺到許文靜注視自己的眼神,葉胤出聲將他神緒拉回。
許文靜收回細觀的眼神對葉胤說道:“葉公子在下還有個問題感到不解,希望你如實相告。”
葉胤輕放竹筷,對他說道:“軍師有何疑問盡情說來,不才已說過知無不言。”
許文靜說道:“以葉公子的能力和背景身份,本該可以入仕爲官,最不濟也能在遠東各地一展所長,爲何會突然到這庶族營中來效命?
更何況秦先生想必也和你說了,我精衛營所在乃前線最爲兇險之地,隨時要面對來自塞外冀北胡奴侵略,你可想過這些?”
葉胤聞言,對許文靜拱手說道:“實不相瞞,姜潯姜總督、魏文冉魏總督以及當朝駙馬李家李宿溫都曾來找過不才,還願委以重任,然不才全都拒絕了……”
許文靜奇道:“哦?這是爲何?要知道姜家李家如今都是大周顯赫至極的門第,葉公子若能依附任何一家,不單你個人前程無量,葉家也能立馬水漲船高,甚至躋身世閥門列。”
葉胤端起盤中茶水輕輕吹了幾下,然後說道:“軍師可知那五千降卒和三萬初動異心的流州軍士最終命運如何?”
許文靜一聽來了興致:“願聞其詳。”
葉胤一絲黯然瞬逝:“五千降卒被魏文冉滿門抄斬,三萬流州軍士事平一個月後從人間蒸發……”
許文靜眉頭緊鎖:“姜家乾的?”
葉胤沒有否認:“軍師試想,沒有姜家在背後默許支持,魏文冉有這個膽子敢對已經誠心歸附的數萬將士下手麼?要知道這些軍士可是遠東抵抗胡奴的一線的邊軍將士,只是處於萬般無奈才被迫心生異心開始叛變。
那五千降卒根本沒對定州造成什麼傷害,不才讓他們歸降後,城中百姓也早已經安定下來,而那三萬流州兵馬,更是隻起怨心而已卻遭受無枉血災,
不才無能,昔年還是太過年幼,看不清這些權欲熏天的士族高官手段是這麼的卑鄙,如果讓不才重新選一次,斷不會插手這一樁子事,姜家雙手染滿了遠東士卒的鮮血,只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如何能讓不才爲之效命?
至於鎮涼侯,此人雖然軍事上才能出衆,然而他和姜家一樣,不,甚至更爲狠毒,爲了贏一場戰爭可謂是不擇手段,五年前爲了驅逐扶紇入境,盡然驅策蜀地八萬百姓做誘餌,
以八萬無辜百姓爲代價平定了此次危機,而扶紇不過區區七千之衆而已,如此心術不正,不才更斷不會爲之效命……”
許文靜撇了撇嘴搖頭說道:“葉公子,話不能這麼說,在下雖對姜家也是深有芥蒂,然姜總督此舉並無不妥,畢竟遠東有這麼個不安分因素存在,換誰都要千方百計把這股暗流徹底消除與無,
至於駙馬爺嘛,在下與之接觸不多,也不好評論,但在下提醒葉公子,將軍手段也是雷厲風行,與姜李二家相比,猶要更甚,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不一樣!”葉胤堅定地說道,“不才也聽兄長葉斌和秦先生說過將軍手段,然不才發現將軍縱使殺俘虐俘,唯獨沒對百姓下過手,而且所殺那些盡是罪孽深重的兇徒,豈能相提並論!”
許文靜點點頭,拿起茶杯對他說道:“不想葉公子倒也是一個爲蒼生百姓著想的熱血男兒,來,文靜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葉胤舉杯淡定地說道:“軍師言重了,不才愧不敢當……”
飲完一口熱茶後,葉胤繼續說道:“至於不才爲何會願意來精衛營,實不相瞞也有不才的私心在作祟,
一,去年遠州胡奴傷亡慘重,雖然士族刻意隱瞞其中真實性,但又如何能堵住悠悠百姓之口?將軍解救的七十萬百姓就是鐵一樣的事實!可知將軍心懷天下,值得不才願意在信任一次,嘗試效力。
二,不才和宋嫣然姑娘之間……”
“啥?葉公子,你和宋姑娘啥關係?”許文靜一聽頓時驚出一聲冷汗,心道這葉胤莫非是宋姑娘的青梅竹馬?這樣的話將軍豈不是……
葉胤眼神一斂,止住許文靜的話:“軍師莫要胡思亂想,不才和宋姑娘只是純粹普通的朋友關係,斷無半點逾越之禮,
不才幼年受過宋姑娘恩惠,如今知她即將有了幸福歸屬,結束孤苦無依的日子,自是替她萬分高興,正因爲謹記宋姑娘的這份恩情,也是不才來漢陵的原因……”
“這樣啊……”許文靜見葉胤語氣神情異常鎮定,不似半點作假,這才放下心來。
葉胤繼續說道:“三,這一個多月來在漢陵所見所聞令不才大開眼界,除開那治理井井有條的治下各屬,尤以那學堂之地近千學童和數百業師不分男女皆可入學授學,可見將軍不拘一格令不才萬分敬仰。
所以不才願嘗試爲將軍效一次力,看看能不能改變這混亂的世道,但不才才疏學淺,翻看精衛營勢起至今的種種事例戰績文冊,
才知自己與之斷無法相提並論,還望軍師和將軍能多多指點不才,讓不才能早日能成材,和諸君一道共同爲百姓盡一份力。”
說完葉胤起身對許文靜深深行了一個揖禮。
許文靜剛想開口,但他發現葉胤行的禮數似乎哪裡不對,可一時也沒注意到,索性不去細想,然後對他說道:“葉公子太客氣了,既然同屬將軍麾下,在下一定會把自己知曉的全告之與你,我們就一起互勉吧。”
葉胤起身說道:“如此不才在此先謝過軍師。”
許文靜喝了口茶說道:“好了,你我無需這般拘禮,如今天色不早了,用罷晚食先早些歇息,明日再帶你去治下各地轉轉熟悉熟悉永安目前環境。”
葉胤說道:“多謝軍師,不才已經足夠了,還請軍師替不才安排一個單間,不才晚上還要思考些問題,不想被人打擾……”
許文靜說道:“這是自然,我已經命人替葉公子收拾好了房間,只是,你不再多吃點?或者說飯菜不合胃口?”
葉胤說道:“多謝軍師掛懷,不才食量一向如此,加上今日旅途勞累,這些已經足夠了。”
許文靜點點頭:“既然如此,那請葉公子早些歇息,來人,帶葉公子前去準備好的房間……”
葉胤起身欠身謝道:“軍師,不才失禮,先行告退了……”說畢他將斗篷帽拉回頭上,跟著門口護衛一道向將軍府內自己房間走去。
“奇怪,這葉胤,我總覺的哪裡不對,嗯……算了,以後密切留意著他些,希望別給將軍和我添亂。”
看著葉胤離去那消瘦的身影,輕輕搖了搖頭:“我還是繼續思考定州和幽州的局勢如何化解吧……”
想到這裡,許文靜也沒了心思吃飯,命人將飯菜撤下,繼續開始翻看文冊,爲遠東局勢籌謀起來。
……
初四清晨,遠州總督府。
“我這是在哪兒?嘶……頭好痛……”
劉策從昏睡中緩緩醒來,看著房間四周的佈置和景色,一時沒反應過來。
“嗯?昨晚我記得我好像在酒樓,怎麼現在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
強自起身後,劉策使勁搖了搖腦袋,開始回憶起醉酒後的情形,然而只記得好像是姜若顏和婉兒把自己帶回總督府,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個房間?不是我住的廂房麼?嗯……”
猛然間一陣幽香撲鼻,劉策發現牀沿一道靚影趴在邊上,不是姜若顏還有誰?
“她,就這樣陪了我一夜?”
望著熟睡中的佳人,劉策心下一陣感動,忍不住伸出手向她秀髮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