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這裡了。”院長翻得滿臉是灰，遞給慕雲前，還不忘了用袖子擦擦。
慕雲翻看著那張模糊的身份證影印件，陷入了沉思。
文件上的女人面容姣好，只是帶了一股狐媚的氣息，如果這證件是真的，要找到這人，就不困難了。
院長有些尷尬：“喏，這裡還有一枚戒指，哎，我當時給忘了……”他老臉通紅。
慕雲接了過來。
那戒指分量不輕，估摸質地還是金的。
慕雲心一動，翻過戒指，裡頭模糊地刻著一個字，他摸了摸，心裡冷了幾分。
那是一個“展”字。
“這戒指，是若汐母親當年留下來給他的。都給你們吧，指不定，以後能認親呢。”
慕雲道了聲謝。
院長保留著這枚戒指，原本是想來抵若汐的生活費的，既然人家現在混得相當不錯，這個哥哥對他更是照顧，院長也得識做的，對吧？
他把一條絲巾疊好，遞到了夕顏手裡：“夕顏，這你也帶走吧。那是你剛來這裡的時候，裹在你身上的，也算是個念想。”
夕顏眼眶紅了。
慕雲也瞥了一眼，他伸出兩指，摸了摸那質地。
那東西，並不像是廉價物品。
二十年了，不僅顏色依舊鮮豔，摸起來還滑爽無比。
夕顏把絲巾摟在了胸前，難得臉上透了絲悲傷：“我其實一直想知道，我父母爲什麼當時丟下我，不要我了……”
“夕顏這丫頭，也算是可憐。身上只包了這麼條紗巾，被人丟在夕顏花叢裡，哭得滿臉是淚，我們撿到了，就給她取名叫夕顏，那天還是11月11號呢，我們就定那天是她的生日……”
慕雲一驚，他低頭問道：“11月11日，也是你生日？”
那天，本來是他的生日。
就在前不久，他在這一天，去了英國，傷透了夕顏的心，連父母，姐姐都看不下去了。
她竟然沒有說，那天，也是她的“生日”……
不過，他很快就停住了口。
就算他知道，他難道就會對她有什麼憐惜麼？
對這樣一個女人，有必要憐惜她麼？
夕顏卻沒猜到他心中所想。
她擡眸，朝他一笑：“那又不是真的生日，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他定了定心神才道：“原來，還有一種花叫夕顏的，肯定很美。”
夕顏趁機道：“就在孤兒院後山，開車還不用兩分鐘，我帶你去看看？”
慕雲欣然牽住了她的手：“好，我去看看，和你同名的花兒，到底美成了什麼模樣？”
夕顏剛坐進車子，慕雲便發動了車子：“往哪邊開？”
夕顏倒是一愣：“你當真要去？”
“要不，你以爲呢？”慕雲反問道。
夕顏不說話了。
她用手指了指右邊，慕雲車子方向盤一打，已經緩緩上山。
孤兒院雖然處於郊區，卻也位於s市最高山的旁邊，來這裡踏青的人，也不在少數。
只是現在天色已黑，周遭也只有慕雲車子投射出的車燈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車子越開越往上，開到半山腰的時候，夕顏才輕聲道：“就在這裡了。”
夜色之中，這裡只剩晚夏的蛙鳴，哪怕有車燈，也看不見有什麼花兒。
慕雲沒有出聲。
他只是順從地停下了車子。
坐在副駕駛座上，夕顏遠遠地指向一片花海：“那就是夕顏花。不過，已經凋謝了。”
慕雲“唔”了一聲。
這麼大的面積，若是白天，定能看見絢爛的花兒齊放的風景吧？
她卻反而問道：“你可知道，爲什麼這種花叫夕顏？”
慕雲畢竟是讀醫學，不是讀植物學的。
他只能猜到：“它很美，所以很適合這麼個詩情畫意的名字？”
夕顏又搖頭了。
她臉上表情淡淡的，吐出的字句，也悠悠的：“因爲這花，花期只有一天。早上盛開，傍晚凋謝。她能看到朝陽，也能窺見夕陽的容顏，所以，被稱爲夕顏。只有一夕之顏……不過，我覺得值得了。從晨到昏，最美的景色都已經見過，最好的花顏都已經貢獻，沒有辜負這一天的壽命了。”
慕雲沒來由的心一緊，也握緊了手中的她的柔荑。
一夕花期……
開完就會凋謝……
只有一天，很多事情，都會來不及……
院長給她起這名字的時候，難道就不知道，這名有多不吉利麼？
夕顏卻像是絲毫不介意一般：“這花海，在半山腰，離孤兒院還有好長一段距離。我被丟在這裡，不知道凍了多久，院長上山的時候，才聽到我的哭聲。聽院長說，我剛來的時候，感染了嚴重的肺炎，治了好些日子纔好的，或許，這也是我爸媽不要我的原因……”
丟在這半山腰，比丟在孤兒院門前更加殘忍。
這根本不是想讓夕顏活下來。
而是想讓她在野外，生生地被餓死，凍死……
慕雲情不自禁地把她攬入懷裡，她身子骨冰冷。
“你怨恨麼？”他輕聲問道，“或許，他們拋棄了你，卻又有了新的孩子……”
她在他懷裡，輕輕搖了搖頭。
“生死有命。”她看向天上點點繁星，“沒有這片夕顏花，也就沒有我和你的相遇。值得的……”
哪怕，他不愛她。
她只信，因果有循環。該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的，強求也沒有用。
如今，她就是強求了，才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慕雲的身子一震，把她攬得更緊了，想讓自己的體溫傳導到她身上。
他的氣息噴在她耳邊，莫名，讓她全身發癢。
她身子往旁邊縮了縮，慶幸著，這外面一片漆黑的，慕雲肯定看不到自己的臉已經通紅一片了。
她只能轉念道：“就像若汐一般，命運的起伏，其實只在一天之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慕雲垂下眉，他忽然笑了，聲音裡卻帶了幾分苦澀：“夕顏，我不想說，但是又必須要說，一切，沒有你想象的簡單。”
她的回眸卻是清澈。
她只問：“一切能由你掌控麼？”她淡淡一笑，“慕雲，你對若汐的照顧，其實已經夠好了。你一個人，撐住展家，已經太辛苦，你本也是一個豁達的人，如果真的有血緣之親，我相信，按照若汐的爲人，他不僅不會跟你爭搶什麼，還能全力地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