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的眼眶溼潤了。
此刻的慕雲，心裡卻像正被千萬只蟲蟻啃噬一般。
是誰說的？編造一個謊言之後，就得再用千百個謊言來遮掩。
就如同滾雪球一般，最終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指的，便是他現在這樣的困境麼？
“我會沒事的。我一定會注意保護自己的。”他把她輕攬入懷，“別讓我在醫院裡還要擔心你，好嗎？顏兒？”
懷裡的人遠比微微乖巧聽話。
她微微頜首。
他才舒了口氣。
草草梳洗了一下，他就披著晨光離開。
身上還帶著夕顏留下的吻痕，他卻必須去見另外一個女孩。
被撕扯成兩半的滋味，竟然是如此地難受！
他坐上車子前的那一瞬，還在想著，這樣，到底懲罰的是他，是微微，抑或是夕顏？
還是說，因果循環，一直都在折磨著他們三人？
慕雲的車子剛開到微微家所在的街道旁，就赫然看見，清晨的街邊，一個女孩被秋風凍得簌簌發抖，抱住胳膊，可憐兮兮地縮成了一團。
他心一緊，連忙把車子靠了過去，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一邊脫下身上的薄外套，一邊快步地朝那人走去。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不在家裡等我？”他把外套披在那人身上，微微才如夢初醒一般的身子一震，擡頭看他，眼淚已經成行。
她眼眸之下有淡淡的黑影，可以看出，回來的這幾天，她顯然是沒有休息好的。
慕雲嘆了口氣，把她扶上了車子，替她繫上了安全帶。
她才悠悠道：“我在家裡橫豎也是睡不著。我只想守在這裡，能早些見到你……”
慕雲忍住嘆息：“傻女孩，現在天才剛亮，你一個人站在街邊，萬一……以後不要這樣了……”
微微搖亂了一頭秀髮：“我不理。我就是要見你，我就是要你陪著我！”說話間，她眼淚已經滑落，整個人撲進了慕雲懷裡，擡起淚溼的小臉，惹人憐到了極點：“我再也受不了了，慕雲，我們不要再實驗下去了好不好？你跟她離婚，我要瘋了，我一想到你在陪著她，而不是陪著我，我就要瘋掉！”
慕雲垂下了眸子：“微微，你知道麼？她昨晚又一次拒絕了我簽署那份協議的要求。她始終對我沒有放下戒心。”他咬牙道，“微微，我解釋給你聽，按你的身體狀況，我們將來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的。所以，葉夕顏這個孩子，我們必須讓她留下來。”
他闔上了眸子：“如果刺激到了她，她會做出怎樣的事情，我們都沒有辦法預料……”
微微這才停住了啜泣。
“微微，現在，一切都希望你要忍耐。”他睜開了眸子，眼底也是無奈而複雜的神色，“我知道你很委屈。”他的指尖撫過她的臉龐，卻始終有些分神，“但是再忍耐多幾個月，孩子就要生下來了。我答應你，好麼？”
說著答應，現在的他，心裡卻沒有必然的把握了。
只是不說出這話，想必微微也更難安心。
“我帶你到外面休息。”他啓動了車子，“你爸媽那邊不要緊麼？”
微微搖頭：“我媽媽現在身子一直不太舒服，喝著中藥呢。一般不到中午，她不會出來溜達的。所以我哪怕不在家，她應該都不會發現的。”
慕雲從昨天就聽說她母親不舒服了，此時再聽說，心裡再煩悶，也開口問道：“你母親到底是什麼病？要不，到醫院裡來查查好嗎？”
微微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她那是心病，需要中醫好好調理著。”她低頭，眼淚從眼眶裡掉落到兩人交握的手上，“我原本以爲她是想我了，所以才眼巴巴地從英國趕了回來，結果……”
“結果？”慕雲隱隱有些意外，“難道不是？”
微微有些委屈地擡高了頸：“這件事，我也沒說給你知道，你不清楚是正常的。每年10月份一上來，我母親總要大病一場，幾個月茶飯不思的。這不是因爲我，而是因爲我姐姐。”
“你姐姐？”慕雲大吃一驚，“你不是獨女麼？”
微微搖了搖頭，才嘆了口氣。
慕雲的車子已經停在了城中另外一家豪華酒店的車庫裡。
她跟隨著他，進入了酒店舒適的房間。
慕雲給她衝了一杯熱牛奶，她捧著杯子，心情卻鬱悶得什麼都難以下嚥。
“是的，在我之前，我爸媽生過另外一個女兒，也就是我姐姐。”
慕雲輕輕頜首：“結果，孩子夭折了？”
微微嘆了口氣，抿了一口牛奶：“如果是夭折，恐怕還不會在我爸媽心裡留下那麼深的創痛。我媽媽曾經跟我說過一次……”
微微的眼神陷入了思索之中。
她娓娓道來的柔柔嗓音，一下把慕雲帶回了20多年前。
那是一個秋風剛起的11月份。
當時的微微爸爸還沒發跡，一家三口都住在S市的里弄裡，鄰里之間相互照看著，連門都不需要關掩。
微微的媽媽當時剛生下第一個女兒，尚未滿月，甚至連孩子的名字都還沒有取。
窄小的庭院裡秋風涼爽，孩子放在搖籃裡睡得正香，微微的媽媽就在旁邊做著手工活。
屋裡傳來粥水煮沸的聲音，微微媽媽放下手中的活計，進屋去關爐洗菜。
庭院裡只剩風聲。
待她忙活完了家務，擦乾淨手準備出來抱孩子餵奶的時候，才發現，庭院裡搖籃已經空了！
她整個人都癱倒在了地上，哭叫聲響徹天際……
“他們問遍了鄰居，又報了警，才知道那幾個月裡，S市已經發生過十來樁相似的案子了。我爸媽開始瘋狂地尋找著我姐姐。可是，茫茫人海，要找到一個剛出世沒滿月的孩子，談何容易？”
微微吸了吸鼻子，低頭看著杯中乳白色的牛奶：“而且，找不到兩個月，我媽媽就病倒了。家裡人都勸她死了這條心，可她割捨不下，日夜哭個不停的。後來，我爸爸只能讓她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