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花養得真好。”佟巖讚歎道，但很快閉上了嘴，跟著霍行琛穿過乾淨的庭院，走到客廳就聽到了炒菜的聲音，霍行琛微微擰眉便疾步走過去，一個穿著圍裙的中年美婦人正拿著勺子翻炒，菜色飄香。
“媽！不是讓你別做這些事情嗎？請過來做事的阿姨呢？”霍行琛關掉火，臉色顯然不悅。
“行琛！你怎麼來了？”中年美婦驚喜地擡起眸子，又把鍋裡的菜盛好，“怎麼沒打個電話說一聲？”
“做飯的阿姨呢？”霍行琛伸手擦了擦美婦臉上的汗水，“你怎麼自己動手做飯？”
“自己動手做飯不是挺好的嗎？”中年美婦笑了笑，把盤子遞給他，“喏，把這個盤子端過去，馬上可以開飯了。”
飯桌上已經擺好了三個菜，簡簡單單的，一個西紅柿炒雞蛋，一個涼拌黃瓜，一個醬爆茄子，還有剛剛燒好的一盤醋熘魚。
“怎麼樣，香不香？”中年美婦的手擦了擦圍裙，“行琛，還沒吃飯吧，陪媽吃點。佟巖，你也一起！我去幫你們盛飯。”
佟巖頓時受寵若驚：“謝謝夫人，我……已經吃過東西了。”
“那就再吃一點，就當給我面子。”中年美婦說著就站起身來，很快盛好了米飯。
“請來的阿姨休假嗎？”霍行琛看著中年美婦，“還是你又擅自讓她們走人了？”
“行琛，媽媽沒有你想象得那麼老，也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嬌滴滴，我哪能習慣別人伺候呢？我不過就是一個人，養養花，種種草，這種生活挺舒服的。”
“……”霍行琛沉默，眸色暗沉，中年美婦似是看出了他不開心，夾了一塊黃瓜放到他碗裡，“嚐嚐，媽媽自己種的，也是自己做的，鄰居都說好吃。”
“還有這個醋熘魚，可能醋放得多了點，下次來一定做得比這好吃，也嚐嚐！……怎麼樣？”
“……”喉嚨的位置，有些發硬，霍行琛說不出話來。他的母親林子惜離開霍家，已經那麼多年了，獨自一人生活的滋味，不用她說，他只要去想，就知道那有多孤苦寂寞。
女人跟男人終究是不一樣的，女人孤身一人，悲苦的東西更多。即便她再豁達，那其間的苦，也必定是領悟得徹底了。
“一路上都累了吧？有沒有先去趟霍宅……啊呀，我想起來了！”林子惜放下筷子，望著霍行琛：“今天不是董姨的生日嗎？你，你怎麼沒去霍宅，跑我這兒來了？”
“跟我沒什麼關係。”霍行琛夾了一塊黃瓜，林子惜著急地拿下他的筷子，眸色認真，“話可不能這麼說，董姨是霍家的女主人，也是你的長輩，她的生日，你怎麼都要出席的。你這樣跑出來，於情於理都不好。”
“她有自己的兒子，不是我。”
“瞧瞧你說的，孩子話不是？”林子惜拍了拍霍行琛的手背，嘆了口氣，“兒子，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爲媽媽抱不平，可是媽媽跟你說過了，沒什麼好抱不平的。媽媽喜歡現在這種生活狀態，也享受這種生活狀態，媽媽過得很開心，真的。”
“……”
“雖然現在回去有點遲，不過總比不回去的好。行琛……”林子惜走到霍行琛身邊，“聽媽媽的話，回去。看得出來，董姨還是很在乎你對她的看法，這些年她對你……”
“你把老公都讓給她了，不會還感激她吧？”霍行琛打斷她的話，“林子惜，你到底是什麼女人！”
“當然是又聰明又豁達的女人啦！”林子惜衝他眨眨眼，“乖，快去！佟巖，你去開車子！”
“知道你心疼你老媽，媽媽都懂的。”林子惜握住他的手，“對了，下次來記得帶上女朋友，自己真正想要的女朋友……行琛，其實人這一輩子什麼都不重要，找到一個相愛的人，就趕緊的，別放手。看清自己的心……嗯？”
站在一羣陌生人之中，那滋味並不好受。
若是那只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倒也罷了；可偏偏，從名義上來說，那又是跟她唐語輕最爲親近的人。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姿態去扮演自己的角色，她究竟算是霍行琛的妻子，還是霍行琛即將離婚的妻子？
霍行琛不在，也沒有給她一個準數。若不是董絮時不時地會跟她說說話，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木偶一樣。尤其，還穿著牛仔揹帶褲這樣隨便的著裝，連她自己看著都覺得跟這個場合不符。
這就是這種角色的悲哀，當初結婚，只是因爲他的家族有這個要求；現在要離婚，是因爲找到心中所愛。所以從頭到尾，她不過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物品，無關乎情感，所以，無所謂在乎。
“二嫂似乎喝了不少酒，心情不好？”
白色的身影靠近，唐語輕擡了擡眸子，笑道：“何以見得？”
“難道不是嗎？”霍行勳笑了笑，“自己的丈夫在這樣的場合離開，作爲夫人，怎麼都不舒服吧？”
“也可以換種角度理解，比如說……他對我的信任，給我融入的機會，不是嗎？”唐語輕嘴角勾著的弧度完美至極，眼睛瞇了瞇，如月牙般璀璨。
“是嗎？”霍行勳晃了晃酒杯，盯著那微微的漩渦，笑道，“近來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排名福布斯前十名的霍行琛就要結婚了。當然，作爲霍家人，都是知道他已婚的，媒體的猜測也是衆說紛紜。不過，他這次說的結婚，是自己對著媒體公佈的，難不成……那個女人，會是二嫂你吧？”
“……”
不待唐語輕開口，他又接著道：“爲了更穩固家族中的地位，所以選擇結婚。霍行琛帶你進霍家的時候，爺爺正生病，這是硬性條件。現在，爺爺已經去世了，他的地位穩固了，所以……就甩了你。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
用了“甩”這個字，聽起來真的很悲哀，儘管這是各取所需，她有她的好處，她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通透至極，可是這一刻，還是必須承認，內心深處，還是悲哀的。
“二嫂現在的地位可謂岌岌可危。那位神秘的小姐，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人，但是應該可以判斷出身良好，條件優渥。可是二嫂……據我所知，你無父無母，家境一般，不過就是曾經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憑這些，似乎很難在霍家站穩腳跟吧？”
唐語輕握著酒杯的手發緊，眸光有些冷：“你調查我？”
“衆人皆知的事情，算不上調查。爸爸媽媽都知道，爸爸對你不太滿意……你難道沒看出來嗎?不過二嫂……”霍行勳身子前傾了一些，低聲道，“像你這麼美麗的女人，是不適合讓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如果以後有什麼困難和苦處，記得來找我，我一定會義不容辭。”
“……”
霍行勳端著酒杯走進人羣之中，雖然年輕，但看著做事老練穩重，應該也是經過多次歷練。
義不容辭？唐語輕輕笑，離婚之後，她還會跟霍家有任何關係嗎？若說把她當成了可以利用的籌碼，那這個男人，倒也真是有點小天真。
露臺的位置相對安靜，唐語輕瞇著眼睛，看向遠方的夜幕。
再度喝了一口酒，唐語輕看著酒杯，纔想起不知不覺地喝了許多，腦子暈暈沉沉，卻也並不是很難受。
但是心裡，卻是無端有些堵。
心情不好的時候，她習慣去找源頭。是因爲那個晚上他的強勢掠奪？是因爲他這樣把她丟在這裡，莫名離開？還是因爲，他們明明就要離婚了，他還是經常會用那樣讓人產生錯覺的寵溺目光看著她？
難道所有的心情不好，都是因爲這個男人？這個原本不該屬於她的男人？
竟然委屈到眼睛痠痛，她搖了搖頭，原來酒喝多了，情緒也會跟著不正常起來。
“你就是唐語輕？”一道聲音在身後響起，一個女孩子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就是行琛哥哥隱婚的妻子？”
唐語輕不置可否，只能微笑。
“那你知不知道他很快要跟你離婚了？他找到了他找了很久的女孩子……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你別傷心啊！我這人就是這樣，說話不經大腦的，我就是……”
“沒什麼，我知道。”唐語輕撩了撩鬢邊的頭髮，“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不容易，應該恭喜他。”
“……”女孩子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你真這麼想？如果離婚，你不會胡攪蠻纏，也不會各種搗亂嗎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離開，然後祝福他們？”
“是。”唐語輕笑了笑，“就這樣安安靜靜離開，然後祝福他們。不會胡攪蠻纏，也不會各種搗亂，你放心。”
“可，可是……霍行琛是黃金單身漢誒，他讓其他女人搶走了，你都不吃醋，不嫉妒嗎？都不會內心不平？”
吃醋？嫉妒？不平？沒有情感，何來這些？唐語輕搖了搖頭，目光飄忽地望著遠方，身子忽地一緊，被圈入一個熟悉的懷抱，男人的聲音沙啞磁性：“她是史上最爲大度寬容的妻子，識大體懂分寸知進退，怎麼會吃醋嫉妒內心不平？小璇，你放心，她說的話，我絕對相信。”
“……”唐語輕轉過頭來，跳入眼中的就是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他的五官深邃立體，臉部線條剛毅，嘴角勾著似有若無的微笑，黑色的眸子暗沉。
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雖說兩個並不親暱，可是她竟也能讀懂他的神色呢……
那個被稱作“小璇”的女孩子撇撇嘴：“行琛哥哥，你終於出現了！我以爲你不來了呢！”
“原本是不想來。”霍行琛低下頭來，凝著唐語輕的臉，擰眉，“你喝酒了？酒氣那麼重。”
“沒喝多少。”唐語輕勾脣，喝過酒後的眼睛清亮中帶了幾分醉意，霍行琛手機鈴聲響起，她清亮的眸子暗淡了一些，卻是隨即推開他的身子，笑意盈盈：“你的電話。”
杯中的酒所剩不多，唐語輕又喝了一口，小璇走過來：“這酒後勁很足的，你真的可以嗎？……語輕姐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吧？忘了跟你自我介紹一些，我叫殷璇，第一次見到你，我很喜歡你。”
“謝謝。”唐語輕伸出手來，因爲酒意，有了幾分朦朧的沙啞。
殷璇的目光望向霍行琛那邊，嘆了口氣：“若不是我知道行琛哥哥找那個女孩子找了很多年了，語輕姐姐……我一定會勸他不離婚的。其實我覺得你也很好，跟行琛哥哥很配，可是……語輕姐姐，你看開點，我先回廳裡了。”
唐語輕眨了眨眼睛，正要往前走去，腰身又被扣住。想是那個男人跟蘇響雨打好了電話，她咬了咬脣，轉頭望著那個矜貴的男人，還是那樣深邃迷人的眉眼，她嘆口氣，輕笑著開口：“霍行琛，我們是不是該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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