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襬長，她一挪腳步，挪的有點兒不合適，踩了一下邊沿，只好一手端著盒子，彎身提了一下裙……背上的那一線裂紋開的便更大些，一片雪肌若隱若現(xiàn)……她只惱那裙子這會兒給她找麻煩，剛低聲的嘟噥了一句，耳邊的碎髮又落了一綹下來……她顧了腳下顧不得頭上，待抿了鬢角理好裙子，才踢踢拖拖的走了出去。
葉崇磬攪著粥碗裡的粥。小米粥是糯糯的、稠稠的、熱乎乎的、有著撲鼻香氣的。他不太愛吃粥的，這會兒端在碗裡，水蒸氣騰上來，臉上都熱了……他把碗放下。
屹湘回來，見他只顧坐著，問：“怎麼了，不好吃嘛？汊”
“不是?！彼芸斓恼f。
“我記得小米是暖性的東西，養(yǎng)胃的。再說晚上吃點兒熱的也好。”她笑笑的。一團明光下，這樣的笑容是格外動人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葉崇磬清了下喉，說：“跟我一起吃。不然我吃不下?！?
屹湘笑著，也拿起筷子來。本來打算象徵性的吃點兒，可一筷子搛起來，就有了收不住的意思，晚上那頓吃的本來就湊合，到這會兒不是飢腸轆轆也差不多了。她嘆道：“美味啊……我好歹是來探病的啊，怎麼可以這樣……”
葉崇磬看著食物一點一點的減少，心情卻是一點一點的更好。
更奇怪的事，他們倆明明也沒有說什麼，他就是覺得，只要她在說話，就好朕。
“發(fā)佈會籌備的怎樣了？”他問。
飲水機就在手邊，他接了兩杯熱水，遞給她一杯。
“挺順利的。就是各種事情都在一起忙，亂。”她繼續(xù)細細碎碎的跟他說著，這裡那裡的小狀況；也跟他說，在玉石工場裡發(fā)生的，那些跟秦先生有關(guān)的小事情。
葉崇磬認真聽著。
其實她的敘述最沒有條理，東一句西一句的，典型的跳躍式思維，也就是所謂的藝術(shù)家的風格。他其實最煩人這麼說話，毫無重點，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很費神。他卻耐心的在聽。自己也有些吃驚到底爲什麼會這麼耐心。也許，是因爲跟她在聊天吧。聊天，又不是開會，要什麼重點呢？
他甚至覺得這不是在什麼醫(yī)院的豪華病房，而就是在家中那熱火火的壁爐邊。並且不是他那新居，而是在老宅裡……他喝口水。
“……發(fā)佈會呢，秦先生工場裡的師傅們也說要來，他們說這是他們幫忙打造的現(xiàn)代‘金縷玉衣’呢。哪兒有那麼誇張?！彼χf，“原先秦先生說，若是翡翠不夠，就把你那塊‘蟒上開花’的老坑種給用了。還好沒有。”
“用了就用了嘛。最好是你能做出好作品來，甭心疼。”葉崇磬喝口水，看著她。她眼下有淡淡的陰影?？瓷先?，是累了的樣子。
“不光是替你心疼那好東西呢，我也要考慮成本的好不好？不要以爲奢侈品就不惜代價啊，起碼我不是這樣的設(shè)計師?！币傧骊种?，“單單是原材料，只說我們從蘇州訂製的頂級絲綢，價格就上漲了一倍多呢。哪兒還擱得住再用那麼昂貴的翡翠？何況用邊角料打磨的已經(jīng)很棒了——真的，請你來看看?！?
她樣子極其認真，葉崇磬說好，又問：“今晚的發(fā)佈會怎樣？”
“很棒。”屹湘說。葉崇磬提起來，她讚了兩句。也只是讚了兩句——她想想，整場發(fā)佈會，她能記住的，竟然只是個模糊的過程——她握了一下手。
葉崇磬敏銳的看出屹湘情緒忽然之間低了一點。眉眼間的陰影也稍稍重了些。
屹湘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歸到一處去。轉(zhuǎn)頭瞥見這會客廳裡的巨幅風景壁畫，佔了整面牆的。她看了一會兒，瞇起右眼來，拿了筷子在面前比了比，玉一般的骨節(jié)兒滑在小竹棍兒上，正是畫畫人的標準動作——“精雕細琢的畫作。大工程呢?！彼龂@道。
葉崇磬點頭。這是幅油畫。倚著牆壁的尺寸來畫的，看上去也有年頭了。秋景。一條鋪滿黃葉的小路通向森林裡，晨光灑下來，意境是說不出的寧靜悠遠……“看久了，好像能走進去似的?！彼f。
屹湘放下手上的東西走過去，看了一會兒，才說：“整體修復(fù)過呢?！?
“這一區(qū)現(xiàn)在是保護單位，裡裡外外的應(yīng)當修繕?！比~崇磬笑了笑，“我住的那間，畫是在頂棚上。葡萄架上結(jié)滿了葡萄呢，也好看。就是沒修復(fù)，直往下掉碎屑?！?
“是嗎？”屹湘回頭，此時立在畫的中央處，像站在森林入口處的仙女，“不過，油畫修復(fù)起來起來可費勁呢。”她說著又走了兩步，看清壁畫的右下角有日期，“還真是建房子的時候畫的。百十來年了。”
她蹲下去，研究那幾處修補過的痕跡，忽然間想到什麼，問道：“你喜歡這壁畫？”
“喜歡的。”
“家裡有白牆嗎？”她問。
“有?！比~崇磬說，“我家徒四壁?！?
屹湘笑了。
她雙臂張開，虛虛搭在畫面上，說：“我想好了，拿什麼換你一個月的早餐?！?
葉崇磬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問：“什麼？”她眼神裡有一點小小的狡黠，說著話就走過來，走近了，他聞到她身上的那香氣——眼下對於他來說，已經(jīng)漸漸熟悉的香氣，有撲面而來的暖意。
“就是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換呢。”她黑亮的眸子望著他。
“說說看?！比~崇磬很有興趣的樣子。
“你若說你家徒四壁，我就是徒有畫功?！?
“我知道。”葉崇磬說。
“你知道？”屹湘反問。
“對。我知道。”葉崇磬說，“屹湘，我見過你的畫。那都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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