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樓護城河，白牆金瓦當。這裡不是皇宮，而是一處別墅區，叫壹號墅院。遠處的貧民窟裡流傳著衆多關於的壹號墅院的許多故事，有不少人都曾經在那裡做過工。金碧輝煌的壹號墅院是財富和權利的象徵，也是所有夢想成爲體面人的去處。
能在壹號墅院獲得一份穩定的工作是讓所有人都羨慕的事情。高薪、穩定、體面這些都是在壹號墅院工作的代名詞。
在貧民窟裡，有一些聰明人會做一些小買賣，主要是爲在壹號墅院有工作的體面人提供服務。還有一些人只能做一下手工藝品售賣，手工藝做得好的人，幸運的能得到住在墅院裡大人物的賞識也能賣出了天價。還有一些是以寫作爲生的作家，可是大多數作家都是日復一日寫著一些沒營養的小說，靠微薄的稿費勉強生活，這些小說作者唯一的期待也是墅院裡的大人物打賞。
貧民窟裡大多數人都沒什麼正經工作，每天只能等著墅院施捨粥食的隊伍才能勉強度日。每週日還會有一些墅院裡的醫者到貧民窟做義診，因爲這一天是主日。
到了義診的日子，說書人也出現了。說書人是一個特殊的職業，這些人常年在貧民窟，是貧民窟爲數不多的體面人。說書人的主要工作就是講故事給貧民窟的人聽，新聞、小說、故事、奇聞異事，他們個個都能言善辯。說書人的工作時間不固定，但是幾乎所有的說書人都夢想能在主日裡面登臺演講，因爲主日裡面的重頭戲是宣揚墅院老爺們的功績，只有最優秀的說書人才有機會被青睞。說書人是有職業資格限制的，成爲說書人先要經過層層選拔，但是最重要的一點是口才了得。
這一天是主日，義診的醫者從墅院裡走了出來。遠處貧民窟的人們早早的就在街道兩邊迎接，三名美麗的女醫者並肩而行，她們每人都是一襲白衣，就像天使一樣。醫者好像在檢閱軍隊，被民衆迎接到貧民窟唯一的中央廣場上。
“白衣天使萬歲。”
人羣中有人高聲喊著，然後緊跟著的萬歲聲音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雖然來的人很多，但是現場秩序井然，維持治安的金甲衛熟練的將歡騰的人羣阻隔開來。
三名美麗的白衣醫者登臺後落座，臺下的人羣開始安靜下來。這時候說書人開始出場了，說書人上臺後先是向著臺下的羣衆鞠躬，然後開始今天的演講。
“今天是今年以來的第三十四個主日，我們首先感謝主的恩賜?！闭f書人開口道。
這是所有說書人開場白的套路，是什麼開始有的規矩已經無從考證了，但是所有的說書人都會認真遵守。
臺下烏壓壓的羣衆山呼般的迴應道：“感謝主的恩賜?！?
臺上的說書人開始了屬於自己的表演。
能爲上官大人效勞是衆多的說書人的夢想，今天的說書人是第一次爲上官大人演講。如果不是因爲機緣巧合，也輪不到現在這位說書人登場。因爲在不久之前上官大人的御用說書人生病了。
“今天爲大家義診的是上官家的三位仁慈的醫師，我們先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她們?！?
臺下傳來了雷鳴般的掌聲。
“今年以來，上官家總計安排了二十場義診活動，捐獻了滿足至少五十萬貧民窟人口半年的口糧，對部分的貧民窟的老舊危房進行的改造，上官家的主人出資修繕了三千多個公廁，這很大程度緩減了長期以來廁所衛生狀況差的問題。”
說書人講的非常賣力，在臺上滔滔不絕的進行著他的表演，這是他的本職工作，宣傳壹號墅院的大人物的是說書人的本分。
今年是一個不尋常的年份，是五年一遇的選舉年。民衆都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不管是身在壹號院大人物，還是有工作的體面人，還是貧民窟最底層的賤民，他們都有機會參加今年的選舉。
壹號墅院的大人物們也開始賣力的宣傳自己，開始用心的做慈善，上官大人就是今年最熱門的候選人之一。
“我們身處在一個和平的國度，平安喜樂，我們正在致力於每一個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都能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金甲衛的保護讓我們遠離戰爭這樣的愛來自一個美麗的地方，那裡的人都像天使一樣美麗善良，如果世間有天堂，天堂就是在壹號墅院?！?
在一句總結的話說完後，說書人停下了他的演講。最後一句中“如果世間有天堂，天堂就是壹號墅院?！笔钦f書人臨時起意加上去的，說的興起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
臺下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說書人感覺自己今天得狀態不錯，上官大人一定會給自己不少獎賞。
就在說書人準備轉身下臺的時候，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來。
“那裡不是天堂，那裡是地獄。”
說話的人是馬修，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擠到了第一排，這個距離看臺最近的地方，他甚至能清晰的看見金甲衛頭盔上的美麗花紋。
今天有人拆臺，這讓說書人大爲的惱怒。說書人很快調整了自己的狀態，做出微笑的表情。他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不能亂，自己的談吐和舉止很重要，他現在代表的是上官家的顏面，要在三位美麗的醫者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專業素養。
“閉嘴馬修?！闭f書人喝道?！澳阃俗约旱拿钦l救的了？那一年你生病了，是你父親祈求壹號墅院的上官大人才救了你的命。”
緊接著說書人把手一揮，臺上形成一片虛擬的畫面。畫面是馬修躺在手術檯上的身影，三名美麗的醫療者在給馬修做手術。現場圍觀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這三名醫者湊巧就是今天到達現場的這三位。
“我沒忘，可這是我應得的。因爲我的病是上官大人的兒子發瘋咬傷的?！瘪R修反駁道。
“呵呵，是嗎？”說書人顯得非常不屑一顧?！澳蔷妥尙F場的所有人做個見證，讓我們回顧一下事情的起因?！?
說書人又一揮手，臺上顯示的畫面快速的變幻，現在顯示的是馬修從地上撿起來一塊石頭，砸向一處高大而有華麗的大門，門上的匾額寫著三個大字“上官府”。
說書人繼續解釋道：“馬修，是你在說謊，你以爲我們都不知情，是你先偷吃了上官大人兒子的食物纔會這樣，這就是證據。我們在現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受到了壹號墅院裡大人物的恩澤，因爲感恩纔有了食物和衣裳。
我們做人要懂得感恩，去年我們這片區域改造就是上官大人出的費用，現在大家都能有寬敞一點的住處，這些都是上官大人的功勞。我們都知道最近的社區治安好了很多，這也是上官大人幫忙增加了金甲衛的巡邏才變好的?！?
人羣漸漸有點躁動起來，有人開始小聲的議論著。
“馬修在說謊。”
“馬修就是一個騙子?！?
“馬修滾出貧民窟?！?
“。。?！?
聲音開始越來越響，平靜的人羣開始變得有點沸騰，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評論著馬修，甚至有人帶頭向著馬修吐口水。
一開始一兩個人吐口水，緊跟著就是就有數十人，馬修艱難的向著人羣外走去，他經過的每一個地方都在議論紛紛，飛過來的唾沫讓馬修都來不及遮擋。
衆口鑠金之下，馬修沉默了。他知道如果再攻擊上官大人，他將會被大家驅逐出這片貧民窟，從此過上流浪的生活。
這片貧民窟的人都仰仗壹號墅院裡的大人物，這裡很多住宿是這些大人物出資建設的，上官家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股力量。
馬修還記得小的時候的情景，巷子裡面污水橫流，女孩子們甚至晚上不敢出門，這些年貧民窟的生活狀況也確實改善了一些。馬修甚至在壹號墅院找到了工作，這讓很多的人非常的羨慕。因爲馬修才能出衆，甚至成爲了一名說書人，而現在這一切都變了，因爲馬修和上官家的兒子發生了衝突。
義診現場的騷亂結束了，因馬修引起的小麻煩就這樣很快得到了解決，說書人鞠躬致後從臺上走下去。說書人很滿意，今天雖然有點小小的意外，但是好在沒有在美麗的醫者天使面前丟人現眼，這讓說書人感覺心情還算舒暢。
“義診開始！”
隨著三個醫者中間最美麗的那一位醫者宣佈。人羣又開始了新的沸騰，生病了的人排著隊請求醫者幫忙。金甲衛維持著秩序，就這樣從上午一直到黃昏。
三名醫者彷彿不知道疲倦一樣，她們接待一位又一位病人。在日落時分，醫者在衆人的歡送聲中離去，落日的餘暉絢麗奪目，醫者的白衣顯現出炫彩的光芒。
“這纔是真正醫者仁心，她們有天使的風範?！?
說書人帶頭讚許，衆人也跟著喝彩，就這樣才真正結束了主日的所有義診活動。
馬修在路上承受著幾乎所有人憤怒的目光，他勉強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的家。這個這塊看似家的建築，其實是一個小破棚子，也是一個勉強遮風擋雨的地方。
去年開始的棚戶改造，馬修沒有份，因爲他褻瀆了上官家的兒子，沒有能夠給他納入進去，像馬修這樣的居所，貧民窟還有很多地方，這些都是最下賤的賤民住的場所。
馬修本可以不是這樣的賤民，他曾經有體面的工作，曾經是上官家的僕人，甚至一度成了說書人，成爲了父母眼中的驕傲，曾經有機會改變這一切，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
脫下自己的衣衫，從外面公共的用水區取了清水回家，光著膀子開始洗起來自己的衣衫。這件破舊的衣衫曾經是他最體面的衣服，這是多少貧民窟的孩子羨慕的衣裳，現在已經變成了自己唯一的一件還能勉強蔽體的衣衫。
“我恨你，我爲你的行爲感到羞恥?！?
一個刺耳的聲音傳來，聲音略顯稚嫩，但非常的響亮，說話的是馬修的弟弟馬克。
馬修沒說話，擡頭看著自己的弟弟，看著自己弟弟惡狠狠的眼神。
“啪！”
一塊小石頭扔了過來，擊中了馬修的額頭。額頭沒有破，留下的是一片淤青。
馬修依舊沒有說話，甚至都沒有停下洗衣服的動作。
“你爲什麼不說話，爲什麼不還手，母親去世了，父親也去世了，這都是因爲你，因爲你。你說好的要做一個體麪人，說好的要做一個出色的說書人，說好的要做一個好好哥哥，說好的要讓我們一家過上好生活。你承諾的這一切都是騙人的?！钡艿荞R克抱怨道。
馬修的父母年事已高，本來身體就不太好。父親因爲救馬修心急染了重病，最後去世了。再後來母親也生病了，貧民窟沒有固定的醫者，只能等待在醫者降臨的主日治療。
終於等到醫者降臨的主日，母親的病因爲馬修一家的賤民身份耽擱了。賤民是需要排在隊尾的，等輪到母親的時候，母親堅持不住走了。
“你不配穿這身衣服，這是說書人才能穿的長衫，你不配穿?！?
馬克嘮叨著回到那個帳篷一樣的家中。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一切，馬克是貧民窟同齡的孩子裡面學習最棒的一個，和他的哥哥馬修當年一樣出色。因爲馬修羞辱了上官大人，所以今天他遭受了所有認識的人的白眼。
在馬克眼中，自己的哥哥馬修變了，從曾經有體面工作的體面人，變成了“騙子馬修”。那個曾經能帶著他下館子的馬修，能帶著給他買糖馬修，能讓全家成爲體面人的馬修再也回不來了。
“騙子馬修。”馬克嘟囔著。
小聲說出今天所有人給馬修起的新的外號。哥哥的長衫曾經是自己最想穿的衣服，哥哥剛拿到那會還給自己穿，可是有一天哥哥馬修變了，變的不再願意把長衫讓給弟弟。
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前面是一名穿著長衫的說書人，後面跟著兩個高大的身影。
“哎呦，在洗衣服啊馬修?！?
這個聲音很熟悉，是白天的說書人，這個說書人的身後跟著的是兩名金甲衛。
“你找我什麼事情？”馬修問道。
“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這個騙子馬修。我還得感謝您呢，如果不是你今天在臺下拼命的吆喝，我也不能表現的這麼出彩。”說書人炫耀著自己的成就?！翱匆娢疑磲徇@兩位爺了嗎？金甲衛互送我回家，這就是體面人，這就是我今天演講掙來的體面?！?
“是嗎？做人不好嗎？非要做?！瘪R修停頓了，沒再說話。
“怎麼不說?。糠且鍪颤N？馬修不是很有種嗎，你倒是說出來啊。”說書人擠兌著馬修，發出一陣陣的狂笑。
馬克在破棚子裡看著這裡發生的一切，這笑聲刺耳又難聽。
“馬修靠不住，我也要做體面人，靠自己的力量做體面人?！瘪R克暗暗發誓，因爲這個哥哥已經讓他蒙羞。
說書人和金甲衛的腳步聲音漸漸遠去，馬克知道這是他們離開了，從破棚子裡鑽了出來的馬克看著依然在用力氣洗衣服的馬修。馬克就這樣看著，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