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敘……”
我剛喊出口韓敘的名字,他就像是和我有心靈感應(yīng)似的,拿起放在一旁的水杯放到了我手裡。
我大口喝下之後,終於覺得舒服了一點。
“你怎麼回來了?”
韓敘拿過我手裡業(yè)已空了的水杯,低笑一聲:“一直沒有接到你的電話,我以爲(wèi)我手機(jī)壞了。”
我莫名覺得心口有點苦澀,垂眸:“你不是說你會很忙嗎?”
“是啊,我確實挺忙的。”
韓敘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隱隱的,似乎有點落寞。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我:“要不要去醫(yī)院?”
我搖頭拒絕,他應(yīng)該知道我有多討厭醫(yī)院的,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是絕對不願意去的。
“阿姨呢?”
我環(huán)顧四周,只見到他一個人。
“暫時又回到原來住過的療養(yǎng)院去了,在外面走了一陣,她也有點累了。過段時間再啓程。”
“韓敘,如果回來只是我爲(wèi)了來看我,那就不必了。我很好。”
聽到我的話,韓敘沉沉地看著我,反問:“你很好怎麼會連一個人生病在家都沒有人照顧?”
我頓時,啞口無言。
我的手機(jī)因爲(wèi)沒電自動關(guān)機(jī),我出來得匆忙,充電器還放在慕九言的公寓沒有帶出來,所以只能這樣任它關(guān)著了。
慕九言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和慕七夕在一起,根本就無暇顧及我吧。
這一天,韓敘就在出租屋裡照顧我,一直沒有離開,我的病情尚且穩(wěn)定,除了發(fā)燒也沒什麼別的癥狀,吃了韓敘買來的退燒藥之後,體溫也穩(wěn)定下來,只不過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
韓敘見我這樣,也沒有強(qiáng)迫我去醫(yī)院,只是到了午後,我的體溫卻又忽然之間飆高,韓敘給我量了體溫之後,臉色大變。
“月牙兒,你這都快四十度的高燒了,必須跟我去醫(yī)院!”
那時候,我已經(jīng)聽不大清他在說什麼話了,只是隱隱聽到他喊完這句話後,就把我從牀上抱了出來。
然後,我就徹底沒了意識。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兩個多小時以後的事。
我醒來時,韓敘就那樣坐在我牀邊,靜靜地看著我,看到我睜開眼睛,他的眼眶忽的紅了,就連聲音都低啞得厲害。
“夏小滿,你和慕九言領(lǐng)證了?”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知道這件事的,不過,我沒有任何理由欺騙他。
“嗯。”
我點了點頭,沒有多餘的解釋。
韓敘的眼神似乎微微呆滯了一下,過了半晌,他才帶著苦笑,低聲道:“沒想到你動作這麼迅速。恭喜你,心想事成。”
話雖如此,可是我聽得出來,他的這一句“恭喜”有多麼言不由衷。
我看著他,腦海裡驀地閃過顧志誠在電話裡跟我說的話。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就像著了魔一般,問:“韓敘,你之前不止一次說過,你欠我的不只是一條命……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欠了我什麼嗎?”
以前,我一直以爲(wèi)他說這句話,是因爲(wèi)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我,覺得愧疚,可現(xiàn)在,我想他說的這句話應(yīng)該別有深意。
韓敘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問他,看著我,呆愣了一下,過了許久,他的眸子才恢復(fù)光彩,他張開嘴,正要說些什麼,我卻又不敢再聽他說,連忙打斷他:“算了,你別說了!我不想知道了。”
韓敘卻並沒有收聲的意思,反而拉下我捂著耳朵的手,一字一句道:“月牙兒,這些話我憋在心裡很久了。本以爲(wèi),我這一輩子也不會有機(jī)會對你說,可今天你既然問起來了,我就一五一十全部都告訴你,你有權(quán)利知道事情的真相,月牙兒,你爸媽的那場車禍,肇事者其實就是——”
韓敘接下來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病房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狠狠地推開,房門摔在牆壁上,發(fā)出重重地聲響。
我直覺轉(zhuǎn)頭去看,卻見慕九言正把他的手收回去,插在了褲袋裡。
“韓先生,做人不要太自私。有些話,一旦說出來了,你是能得到解脫,那麼夏小滿呢?你想讓她怎麼辦?”
韓敘拉著我的手,忽的僵了一下,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終,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慕九言一步一步地走到我跟前,伸手,在我的額頭探了探:“不是想當(dāng)鴕鳥嗎?那就繼續(xù)把腦袋埋進(jìn)沙子裡就好。”
我看著他,忽然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流淌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像是感動,又像是委屈,只覺得鼻淚管酸澀不已,像是下一秒就會流出淚來。
我以爲(wèi),他昨天晚上是把我錯認(rèn)成了誰,纔會對我說那些話,原來並沒有。
慕九言彷彿會讀心術(shù),只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心裡的所有想法。
“既然有本事大半夜離家出走,就不準(zhǔn)哭。”
說著,他輕輕彈了我的腦門一下,轉(zhuǎn)頭看向韓敘:“出去聊兩句?”
話落,他像是料準(zhǔn)了韓敘會跟他出去似的,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去。
韓敘看了我一眼,最終還是如慕九言所料的那般,跟著他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這兩個男人在外面都說了些什麼,後來,進(jìn)來的只有慕九言一個人,我還沒有開口問他,他先聲奪人:“韓敘已經(jīng)回去了,他母親在療養(yǎng)院摔倒了,院方正在找他。”
“哦。”我點了點頭,也沒有心思去細(xì)究他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慕九言搬了條凳子在我牀邊坐下:“夏小滿,有時候,事情的真相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對不對?死去的人,永遠(yuǎn)都不會再回來,可是你還活著,他們希望你活著,並且活得比誰都好。”
我看著他,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他剛纔說韓敘自私,可是,他現(xiàn)在說的這話,聽起來冠冕堂皇,可實際上又何嘗不自私呢?
好像只要爲(wèi)了能讓自己活得輕鬆一點,其他的,就可以什麼都不顧了似的。
“夏小滿,你得明白,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艱難,站在我的角度,我希望你能活得快樂一點。”
“裝傻充愣也是讓自己活得快樂的一種方式嗎?”
“爲(wèi)什麼不是?所以有句古話不是叫做難得糊塗嗎?”
我明白,他是在爲(wèi)我著想,可是……
慕九言忽的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我:“慕太太,你只要記得,你的丈夫叫慕九言,你曾經(jīng)有個好朋友叫韓敘,你以前靠你的好朋友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往後的日子會有你的丈夫陪你走下去,你只要記得這些就夠了。記住你想記住的,忘記你想忘記的,一切都聽從你內(nèi)心的安排,隨心所欲地活著,好嗎?”
我靠在慕九言的懷裡,喉間哽咽:“慕先生,我不知道你還能說這麼煽情的話。”
慕九言低笑了一聲:“在這之前我也不知道。”
他就那樣安靜地抱著我,等我心緒平靜一點了,我問他:“你怎麼會在醫(yī)院?韓敘叫你來的?”
好像不大可能,韓敘對他沒有抱敵意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打電話通知他,而且韓敘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那一身,就連下巴剛冒出來的清渣都沒有打理。
這種情形出現(xiàn)在他身上,很不正常,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昨天徹夜未歸,不,準(zhǔn)確來說,他應(yīng)該是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去過。
可如果是這樣,他又是從哪裡知道我“離家出走”了的呢?
慕九言很難得的竟是有些語塞,他顧左右而言他,有些不甚高明地轉(zhuǎn)移話題:“你燒剛退沒多久,餓不餓?我去買點東西來給你吃好嗎?”
我剛想回他,姚特助忽然咋咋咧咧地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慕總,七小姐她醒了,已經(jīng)沒事了!你昨天守了她一夜,快……”
姚特助可能是沒想到我也醒了,看到坐在牀上的我,他後面的話,瞬間就又吞回了肚子裡。
我默默地從慕九言懷裡退了出來,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原來他會出現(xiàn)在醫(yī)院,是因爲(wèi)慕七夕也病了,也就是說,昨夜就在我一個人在出租屋裡因病痛飽受煎熬的時候,我的丈夫正在醫(yī)院照顧另一個女人。
雖然這個女人是他的妹妹,可那只是名義上的,事實上他到底是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
我真不明白慕九言的心裡面到底在想些什麼,一邊對慕七夕抱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一邊又對我說那種煽情的話。
我忽然覺得,這個男人讓人覺得噁心得厲害。
就因爲(wèi)我是他用來掩蓋他真實感情的道具,所以我的喜怒就可以隨他擺弄?
“小滿……”
慕九言伸出手,似乎想要碰我,我偏過頭,讓他落了個空。
他的手,就那樣尷尬地僵在半空中。
我像是沒有看到似的,冷冷地看著他:“你妹妹還在等著你。”
在說到“妹妹”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咬字特別的慢,也特別的清晰,我想聰明如慕九言,應(yīng)該聽得出我的言下之意。
他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卻並沒有開口解釋。
“你先休息,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話落,慕九言起身匆匆離去,而他的背影落在我的眼裡,怎麼看怎麼都像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