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雲筱自然也聽見了,她又驚又怒,就在皇城,有人膽敢這樣膽大妄爲,那些大臣,只會一天到晚挑事,歌功頌德,一點正事都不辦。
她再看時,只見那人已經落了下風,他身手不錯,但是對手仗著人多,雙拳難得四手,漸漸就添了傷。
寧雲筱見狀,暗中叫了一個跟著的侍衛,不一會,就看見一隊捕快衝過來,那幾人見狀要逃,卻不敢在捕快面前太過放肆,不一會就被抓起來了。
趁著混亂,那人拉起寧雲筱,悄悄地離開了。
轉過一個路口他們才停下來,黎諾衝上前推開那人:“靠這麼近做什麼!”
那人一愣,連忙道:“一時情急,冒犯姑娘了?!?
寧雲筱搖搖頭,道:“無妨。倒是你的傷,要找大夫看看才行?!?
那人一笑,道:“多謝姑娘關心,我隨後就去。”
黎諾在一旁嘲諷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就想逞英雄,這次是運氣好,碰到了捕快,下次未必會有這麼幸運了,倒是看誰來救你。”
“黎諾!”寧雲筱皺眉,這黎諾,越來越牙尖嘴利,真是把她寵壞了。
她語帶欽佩,道:“公子心懷俠義,願意挺身而出,是義舉。這世上就是因爲有公子這樣的人,纔有這麼多美談。”
“不敢擔,不敢擔,在下學藝不精,也沒幫上什麼忙。況且我能幫他這一次,未必能幫上下一次,攤主的事情還是不能解決,姑娘的稱讚,在下汗顏?!蹦侨瞬坏珱]有喜色,反而一臉愁容。
寧雲筱不解道:“何出此言?官府既然已經抓到了人,以後這一帶也就安寧了?!?
那人苦笑著搖頭,道:“姑娘有所不知,這些人都是和官府勾結上的,逢年過節都送禮,官府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天抓進去,明天就能放出來,不過是做做樣子,日後該如何還是如何,還是照舊?!?
寧雲筱不敢置信:“官賊勾結,自古有之。但這裡是皇城,皇上就在宮裡,這些人未免膽子太大了?!?
那人解釋道:“皇上雖然在,但是深宮內院,得到的消息都是層層上報,這些人有的是方法瞞上一件兩件。何況皇上日理萬機,這些小事,又怎能漸漸親力親爲?再者,這皇城裡,別的不多,就是官多,彼此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出了什麼事,都是各方偷偷包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過不了多久,就擺平了?!?
寧雲筱雖然人聰慧,但是這官場的事,她未必清楚,這些都是多年成精的老狐貍,她一個年輕的女孩,有時未免考慮不周。
何況,後宮干政犯了大忌,之前出了魏青兒這樣的大事,她只不過說了句公道話,就被大臣彈劾了許久,到現在都還沒完全平息,這次要是再光明正大地插手,哪怕她做的事對的,也絕對不會被認同的,指不定還會惹出什麼禍害來。
她一時想不到什麼辦法,卻見那俠士對她施禮道:“那麼在下先行告辭了,二位再會?!?
寧雲筱趕緊回禮,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回到客棧,寧雲筱一直在考慮今日之事。
這些天來的種種,讓她漸漸清楚地看到事實,要在這裡實行在現代一樣的社會制度,是一樣很難的事情,這種千百年的歷史造成的氛圍,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消失的,也不可能是憑她一個人就能輕易做到的事情。
現在她能做的,就是在這艱難地環境中,掙扎出一片空地,一點一點地前進。
只是她礙於身份,卻不能直接出現,她需要盟友。
一個人品足以信任,有爲國爲民的思想,有能力做出一番成績。
寧雲筱聯想起今日認識的那位白靖漣白公子,覺得他是個不錯的選擇。這人對平常人家能發出讚歎,說明他有甘於平淡之心。對受到欺凌的百姓能拔刀相助,說明他有憂國憂民的情操,之後對於局勢的頭頭是道的分析,說明他頭腦清晰,而他在明知這樣的黑暗之下,仍然願意爲百姓出頭,證明他不畏強權,能貫徹心中的正義。
這樣的人,正是她現在所需。
寧雲筱倒是不擔心白靖漣會拒絕,既然心中有溝壑,就非是池中物,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不會放棄這一次實現抱負的可能。
這一點,他們應該都一樣,因爲他們的出發點都是一致的,就是能爲百姓做點實事,改變這個不公的世道,即使只是小小的一點也好。
寧雲筱下了決心,打算再觀察一下,如果他真的如同自己所期待,那就收在麾下,回宮後她會向黎翊炎舉薦,如今正是用人之時,相信這對黎翊炎一定會有所幫助。
這其中也有幾分她自己的小心思,她現今不宜妄動,有個盟友在外面替她留意,朝堂上的一舉一動就能及時知曉,這樣她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判斷,不會再讓自己陷於被動之地。
寧雲筱得此一將,倒是消除了不少愁緒,長久以來的鬱結消散了不少,這一夜誰的十分安穩。
黎諾卻是心事重重。這一切之所以會這麼順利,那都是因爲那人事先早就調查過寧雲筱的性格喜好,所說的話,所做的事,都是針對寧雲筱的選擇,這樣的周密的計劃之下,怎麼不能投其所好。
這個人到底是誰?到底要做什麼?
看他的種種行爲,對黎翊炎恨之入骨,是仇家?他對後宮之事知之甚詳,連鮮爲人知的陳年秘聞,也清清楚楚。能在皇宮之中出入,必然都自己的人脈;能調動宮裡宮外這許多忍受,看來也有一定的金錢與權勢。
最可怕的是,這樣的人,竟然一隻在暗中隱藏,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來歷。
這本身就太不合理了。
黎諾心知這裡面一定蘊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然而她再怎麼絞盡腦汁,也實在想不出那人的意圖,而她自己卻有一個大大的把柄掌握在對方手裡,只要他一不高興,隨時可以置她於死地。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現在她處於一個極大的劣勢,根本不能與之抗衡。
黎諾把內中各種抽絲剝繭,他們兩個的相同之處,就是都對黎翊炎有恨,想看他痛苦,看他跌入深淵,掙扎呻吟。
是啊,只要那人能對付黎翊炎,那他們的利益就是一致的,她不需要擔憂,而是應當爲此高興纔是!
黎諾想到黎翊炎的臉,又想起當年孃親受到的陷害,想到她這些年的遭遇,心意堅定下來。
她要看黎翊炎痛苦,只要能做到這一點,她什麼都不在乎。
而在皇城的另一端,一件普通的屋裡,那個被兩個女人下了不同定義的男人,正悠閒地喝著上好的新茶。
他面前的幾人,赫然就是白天的惡人一夥。
爲首的那人此刻完全沒有之前的囂張跋扈,陪著一副笑臉,他身後的幾人,也都是戰戰兢兢,絲毫看不出當時的兇惡。
爲首的嚥下唾沫,搓了搓手,賠笑道:“爺,您交代的事情,我們兄弟可是一點不敢耽誤,全是按您說的來的,誰也沒敢偷一點懶,我可是時時刻刻在教訓他們,您看著……我們的家裡人,是不是……?”
後面的幾人聽到,都露出幾分驚惶,偷偷瞧那人的臉色。
白靖漣放下茶碗,笑道:“今日你們做的很好,我自然很滿意。至於你們的家眷,我一個外人,怎會知曉各位家中婦孺的去向?大約是結伴出門遊玩了幾日,現下天氣不早了,應當早已回家了吧。”
他這話說的再明白不過,一是警告幾人守口如瓶,不得將此事泄露出去,二是已將家眷歸還。
幾人都是大喜,對他連連道謝,著急回家,紛紛告辭。
白靖漣卻又叫住他們。幾人不知所以,暗自警惕,卻見那人拿出一張紙遞給爲首的那人。
卻原來是一張銀票,數額頗爲豐厚,幾人一驚,正要推卻,他們也是這條道上混得長久了,錢人人喜歡,有些錢卻拿不得,有命拿沒命花。剛接觸那人的眼神,想好的話又縮了回去,手有些發抖,強自鎮定接過,道謝。
幾人離開好遠,都鬆了一口氣,其中一人問道:“大哥,這人看起來實在不好惹,我們收了他的錢,會不會有麻煩?”
爲首的啐了一口,罵道:“老子難道還要你來教?什麼情況老子會看不出來?這錢接了是麻煩,不接只怕要惹更大的麻煩,你說是接還是不接?”
幾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爲首的伸手打了旁邊一人的腦袋:“就你們這些豬腦子,還能想出個什麼花樣來,滾滾滾,都給老子滾回家去!”
屋裡的人隔了很遠,明明是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卻一臉笑意,彷彿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一樣。
今日一切順利,看寧雲筱的反應,應該像他計劃中一樣,對他很滿意,認爲他是能夠助她一臂之力的合適人選。
對這個結果,他一點也不驚訝,或者說,要是他費盡了心力佈置的一切,還是不能達到這個效果,才讓他意外。
先是趁著她因黎翊炎而情緒低落之時,利用和樂美滿的家庭讓她放鬆警惕,在她心裡立下一個好印象。然後見義勇爲,表現自己的炙熱情懷,最後對官場黑暗的不滿,又能顯示他有改變的意願。
現在寧雲筱身邊最缺的,就是有能力有抱負的人才,她急需這樣的一個左膀右臂,以便讓自己不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