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夠?”寧雲筱頓了頓,“那就少吃點!”
黎翊炎愣了。
“倒也不是不夠…”他說道,“只是現在我們還不安全,漁村人多眼雜…”
寧雲筱笑瞇瞇的說:“我們買回來吃!用鹽水煮螃蟹!”
黎翊炎略一沉吟,其實在哪兒用膳都一樣伴有風險,就是待在屋子裡不出來,旁邊幾家也會察覺裡面住了人,並且好奇。
他纔想說話,寧雲筱已經看出他神情鬆動,拽著他小跑走,“快走,快走,再過一會兒太陽就下山了!”
黎翊炎只得放快了步子,手臂用力,拉她回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勾手摸了摸她的臉。
寧雲筱躲了躲,和他靠的更近,幕籬一角被掩住帶歪了幕籬,她忙擡手扶住,並且站穩。
黎翊炎握住她的手,反帶著她往*上走。
寧雲筱邁小碎步跟著,二人並肩而走。
她現在並不知道這頓螃蟹吃的一點都不值,還讓自己在寺廟裡無心所說的話應驗了,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意思她總算懂了,一個“窮”字根本形容不了這狀況。
……
山上幾個村莊距離很近,一個是漁村,兩個是種農的村莊,山的另一邊靠海,是一個大漁村,白禾就是在另一邊的漁村被救的。
這邊的小漁村裡多是鯽魚河蟹,不過個頭也很大,小的都有二兩。
寧雲筱躲著鉗子,在魚掛子上拿了一個河蟹,笑著說:“看,還活著呢!”
他們纔到漁村就遇上漁家起掛子,岸邊掛子鋪開,十幾平米那樣大,上面全是魚蝦,螃蟹一個挨著一個的爬。
漁家一家四口人齊上陣,都在挑魚。
她手裡拿著的這個還一直扒拉著腿,想蹬開她的手指。
雖然隔著幕籬看不見寧雲筱的表情,不過黎翊炎知道她在笑,不由也勾起了嘴角。
她小心翼翼的踩在掛子上空出挑河蟹,他站在另一邊,離掛子還有三四米,卻看見一隻河蟹爬到了她腳邊,並且趴在了她的鞋上。
寧雲筱立時頓住腳,低頭盯著河蟹看,這隻河蟹趴在她鞋上就不動了,很快浸溼了她的鞋面,大有一股子在上面“安營紮寨”的氣勢。
兩個孩子見了立刻圍上來。
大一點的那個說:“不要動,它能順著你的衣裳爬上去。”
小一點的一臉驚訝,“真的嗎?那它在水裡的時候怎麼爬不到網子外面!”
“胡說八道什麼!”一旁的婦人分別在兩個孩子頭上點了點,彎腰拿下了河蟹扔到手邊魚簍裡。
“妹子嚇著了吧?你讓旁邊待著,我給你挑了河蟹稱斤就行。”她說道,不清楚寧雲筱的年齡,但從她的衣裳判斷出了她的“真實年紀”,大概二十五六歲。
寧雲筱不介意這稱呼,點點頭,“要黃多的,大個兒的!”
說完躲著掛子上的魚蝦往後退。
“你放心,都給你挑好的?!眿D人應道,河蟹可不便宜,有人來買她樂不得。
寧雲筱快步走回黎翊炎身邊。
“你吃蝦嗎?也稱點回去?!彼龁柕?,側擡頭看他。
帷帽的紗簾較之幕籬短了一半有餘,黎翊炎戴著隱隱露出下巴,風吹過來會吹起紗帳,就露出了半張臉。
雖說黎翊炎的半張臉很好看,讓人有想看他全貌的欲.望,但寧雲筱可不願意讓別人看。
這邊風吹起來,她就捏住了紗帳往下拉。
黎翊炎的臉確實沒露出來,可帷帽被她拽的向前傾,他立刻擡手扶住了帷帽。
寧雲筱也立刻鬆手,仰著頭,睜大眼睛。
黎翊炎忽的伸手,也拽了一下她的幕籬。
這回換寧雲筱來扶,擡頭見黎翊炎掀了帷帽紗簾,開口道,“你又不是廚子,連蝦也會做?別帶回去…”
“快放下!”寧雲筱瞥見有人過來,壓低了聲音,急說道。
黎翊炎也察覺到了,立刻搭下手,蹉步側開了臉。
“今天的魚打的不少啊。”一個男人走過來大聲說,鬍子拉碴,穿著粗布衣裳,衣袖褲腿有諸多磨損。
魚掛子上挑魚的夫婦立刻直起身。
“大哥來了?!彼麄冋f道。
“我也來搭把手?!蹦腥艘舱f,在魚掛子前站住腳,擼了擼袖子。
寧雲筱斂了方纔的輕鬆神情,忍不住蹙眉。
這個男人從走過來到站定,一直用餘光打量黎翊炎,而且他的眼神還不住的閃爍,看樣子就是像在算計什麼一樣。
看樣子自己提議到這漁村來,真要惹麻煩了…
她不動聲色的靠近黎翊炎,纔想開口,肩膀便被拍了一拍。
“別擔心,他未必就認出了我?!崩桉囱纵p聲說,心道如果真被認出來了,此人又想去舉報,那就只能用強硬的手段了。
如果是以前,他會殺了這個人。
但現在…抓住關起來了吧!
聽得他如此說,寧雲筱靜默下來。
這時婦人拿著魚簍過來。
“等著急了吧?稱好了!三斤多一點,就按三斤算?!彼χf道。
寧雲筱立刻接過,看也沒看,“多謝。”
一旁黎翊炎和婦人會鈔,又察覺到男人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他立刻擡頭看過去。
男人立刻別過眼,帶著慌張之色。
被認出來了!
黎翊炎立時蹙眉。
寧雲筱也看了出來。
完了!
她想。
“走了。”黎翊炎側低頭說,話音不落便邁開了步子。
寧雲筱立刻跟上去,等走出幾十米,聽見了後面婦人的喊聲。
“大哥你去哪兒?”
“落了工具在木匠坊裡,我一會兒就回?!边@個聲音是男人的。
寧雲筱和黎翊炎比肩。
“怎麼辦?”她問道,“甩開還是抓了關起來?”
黎翊炎略一沉吟,“引到別處去!”
他是想將人抓起來的,不過他和寧雲筱都住在貧民窟,抓人回去即使綁住手腳,堵住嘴巴,也難保他不會弄出動靜,引人起疑。
也只能引到別的地方了。
寧雲筱蹙眉,“可現在城中到處是官兵,把人引到別的地方,自己卻被官兵撞見怎麼辦?”
“那也不能直接甩了?!崩桉囱渍f:“這兒離貧民窟近,我們把他甩了,他立刻就能猜到我們躲在貧民窟,直接告知士兵,貧民窟立刻就會被搜查,我們只能躲在山裡了。”
“這還不算完,找不到人,官兵就會上報給黎瀚宇,到時候他下令侍衛統領封住下山的出口,我們連山都下不了。”他說道,剖析利害關係。
寧雲筱慚愧,放鬆氣氛的說:“都是我的錯,人我引開,你回去煮河蟹。”
“還想著河蟹呢!”黎翊炎的語氣帶著驚疑,這會兒走到下崗的地方,他放緩了步子,“日前雨兒鬧著吃,你也沒說想吃,這會兒怎麼又想吃的不得了?!”
“我哪知道,就是想吃!還不許換換口味兒嗎?”寧雲筱不僅慚愧,還訕訕,她想也不想的說:“說不定我懷孕了呢!孕婦的口味都是飄忽不定的。”
話罷才震驚於自己說了什麼,忙閉嘴。
黎翊炎應著這話停下腳步,轉過身。
“你要是真身懷有孕,我立刻就召人來將你保護起來,暴露了蹤跡,被黎瀚宇有機可乘也無所謂?!彼J真的說,目光柔和。
寧雲筱頓時呼吸一緊。
這話雖然有點肉麻,不過…
她忍不住勾了嘴角,可還沒等勾到完美角度,露出八顆牙齒呢,身前的人卻轉回身走了。
她一愣。
黎翊炎負手,步子悠閒,語態輕鬆。
“不過你明顯不是?!彼f道。
白感動了!
寧雲筱追上去,很生氣的問,“爲什麼?我怎麼就不是了!你也不是大夫!而且別說你不是大夫,就算是,也得搭脈??!”
“就算我是用不著搭脈,一眼就能看出來?!崩桉囱滋裘?,笑著說:“旁的女子身懷六甲都嚷著吃酸的,或者食辣的,偏你要吃螃蟹!你不知道螃蟹性寒,吃多了會胎兒不穩,嚴重了流產嗎?”
寧雲筱瞪眼。
目瞪口呆。
膛目結舌。
呆若木雞。
就這些詞語摞到一起,都無法形容她現在的心情。
簡直是一羣烏鴉排著隊從她腦袋上飛過,省略八百字的真實寫照。
她回過神立刻跟上去,很大聲的說:“我懷孕了,真的!”
“我懷孕了,我懷孕了,我說我懷孕了你聽到沒…”她連連說,跑到前面擋住黎翊炎。
黎翊炎蹉步,想繞開她,她就跟著站過去。
他再蹉步,繞開,她再站過去。
如此反覆了五六回,纔算是過了癮,二人並排慢慢走,時不時的說一句話。
聽著前面的對話聲已經很模糊了,男人這才從樹後探出頭,輕手輕腳的跟了上去。
錯不了,那個就是懿王爺!
他只要把消息告訴官府,光賞金就能讓他一輩子不用幹活,還能餘出銀錢建房子,買地。
想到這兒他越發的緊張起來,不敢又絲毫的懈怠,眼睛盯著黎翊炎,一個晃神都沒有,而且跟的更緊,更近了。
寧雲筱不住的往後瞥,“還跟著呢!看樣子真認準了是你了!”
黎翊炎嗯了聲,“把他引到城門那邊去,這樣他會以爲自己跟丟了,去告訴官兵,官兵也會以爲我們出城了?!?
寧雲筱長舒口氣,“當初你求盟書回來,出府也沒引得人跟蹤圍觀,現在被黎瀚宇冤枉用活人祭祀,立馬就有‘鐵桿粉絲’了?!?
黎翊炎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也是頗多無奈。
“這就是帝王和王爺的不同,一樣是王,手中的權力,在百姓心中的分量卻是天差地別?!彼f道,帶著幾分感慨。
寧雲筱微揚了下巴,幕籬下的臉浮現堅定之色。
“那我們就來顛覆皇權,讓黎瀚宇也體會一下和你之間的身份天差地別的滋味。”她說道,竟摻雜著將相之風。
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就能給人這樣的感覺。
黎翊炎忍不住凝了目光,眼前似乎閃現出她手握著人的生死,接受人跪拜的影像。
“能看見貧民窟了!”這時寧雲筱又說,快走兩步,步子輕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