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去土地廟的唯一一條道上，居然也擠著滿滿的人。有提著紅雞蛋的，有提著紅蘋果的，那些凡人有的三三兩兩，有的是獨自一人，他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會因爲邊上同行人的一句玩笑，堆得滿面笑容。
也不知道滿足了什麼。對於一個從記事起就在天上的他來說，碧落是不能理解的。
人潮擁擠，白亦輕輕的扯住了碧落的袖子，另一隻手抓緊了杏仁。碧落吃驚的回頭看的時候，她瞇著眼睛，鼻子也紅紅的，卻還是笑著說，“嗯，這樣就不會走散了。”
若是那時，我也抓住了姐姐的手，就不會走散了。
碧落看著白亦，任由她扯著他的衣袖。一路默默前行。
“哇，好破的廟啊。”杏仁首先嚷了出來。
因爲看見這邊嚷嚷的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提著籃子水果雞蛋的大嬸們也只是笑了笑。”姑娘，不要看這廟小廟破，可是裡面的土地是真神仙。我兒子的病就是求土地爺爺求好的。”
另外一個大嬸也湊到他們跟前，樂呵呵的說，“你們剛來我們鎮子還不知道，這裡的土地爺很靈驗的。在他生辰許下的願望他都會滿足我們，只要你求的真誠善良。”
杏仁撓著耳朵呵呵的笑，“那最好不過了。我們第一次來這個鎮子正好遇見他老人家生辰，那一定要求他幫幫我們了。”
走進了斑駁的紅門，裡面只有一間小廟宇，端坐著一尊木像，相比就是這裡的土地了。
“喂，你們自己去拜吧，我無甚好求的。”碧落看著破土地面，自己打算到處走走。
白亦點頭，她自然也知道碧落身爲一個天上的神仙，一定不屑於拜一個小土地了。只是，有些話不能對天上的神仙說，只能對地上的神仙說。
杏仁把帶來的水果放在了供臺上，然後也和白亦一樣匍匐在地上。
放眼望去，好多閉著眼和神仙溝通的人，也不知哪個願望他聽見了，哪個被遺漏。
白亦閉上了眼，雙手合十在胸前。
碧落看了一眼白亦，偷偷退出了人羣。繞道走上後山，廟宇破落，無甚麼好看的，還不如去找些好吃的好玩的。
白亦在地上拜完了土地，便去廟宇裡添香卜卦。
杏仁拾起落在地上的籤遞給白亦，白亦攢在手裡，走到解籤的老兒那。那小老兒白髮披肩，目光和善，像一彎靜謐的河水，笑得神秘。他拿過白亦的籤，稍稍一看，便呵呵笑著道，“上上籤，姑娘可真是好事將近了。”小老兒又從桌面上尋來了相應的解釋詩句。
“……”小老兒搖頭晃腦的念罷，捏著鬍鬚一笑，“姑娘你所求必去某處纔可實現。”
“何處？”白亦奇異的看著小老兒，小老兒神秘的一笑，“里程村。”
“里程村？在哪兒？”白亦從沒聽過這個村名，她思考一番無果，擡起頭來那老兒居然不見了。
白亦驚奇的轉了一圈，小老兒像是憑空消失了。
“杏仁，你看見解籤的老頭了嗎？”白亦問一直站在身後的杏仁。杏仁卻睜大了眼異樣的看著她，“啊？哪個老頭？”
“就剛和我說話那個，坐在這裡的啊——”白亦指著前面桌椅的位置，而杏仁依舊疑惑的看著自己，待她一回頭，那桌椅也毫無蹤跡了。
杏仁拉著白亦的手不放心的問，“小姐你不要嚇我，怎麼了。”
白亦驚奇的張大了嘴，太不可思議了，難道她又遇見神仙了？
此時的後山上，碧落百無聊賴的打著樹丫上的雪籽玩。”碧落靈君，好久未見。靈君的大駕光臨讓小神惶恐！”吱遛從土裡鑽出一個灰撲撲的人，嚇了碧落好大一跳。
怔怔看了一眼，誰啊這是？
“額，靈君，小神，軒驁啊。”頭髮打結了，衣裳邋遢，面色寡黃，身姿卑微，毫無一點仙家的風流。
碧落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很多眼，終於覺得好些眼熟了。外貌變得不那麼拿得出手了，只是看著謙卑的樣子，沒錯，就是他。
“軒驁啊，你，怎麼混得這般難看？”不忍心吶不忍心，以前那白白嫩嫩水靈靈任人揉捏的樣子，一去不復返。
“軒驁啊，外面的凡人居然叫你土地爺爺呢。當土地爺爺可好玩？”碧落本想拍拍軒驁的肩，可礙於無可下手的地方，訕訕停下。
說到軒驁，還真是史上第一個呆子。被那騷包鳳凰騙到這裡做勞什子土地，倒是他自己，做的不亦樂乎，還忘乎所以了。
“小神做的很開心啊，可以幫大家的忙。即使是很小的事情，小神也覺得很值得。”
碧落還是揉了揉軒驁的亂髮，“傻孩子啊。”
“靈君不要爲小神委屈，小神滿足的很。以前還不是妖怪的時候，因爲太弱小就總是受其辱。要不是老天眷顧，小神也不會那麼快變成妖怪。然後還變成了仙。嗚嗚，小神吶，永遠都報答不了天尊的恩情。哇……”居然，還哭起來了。
碧落無奈的蹲下來，打算看他打算哭到什麼時候。還好，沒讓他等很久，軒驁終於停住了滔滔的情緒，可以不結巴的說話了。
“靈君，你這次下凡可是有什麼事。啊，是不是天尊有什麼任務讓你帶給小神我？”軒驁一臉天真的望著碧落。
哎，你念唸的那個天尊喲，現在應該沒有精力想你。碧落摸摸軒驁已經豎起來的耳朵，手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哇。
“對了，你既然是這裡的土地，託你件事，不過是我個人要求的。”碧落從袖子裡摸出了一撮狼毛。
軒驁看到狼毛，就已經抖了抖。天性果然還是很難忘記的東西啊。
“靈君，狼，狼毛？這個狼精好，好妖孽啊。”軒驁癟著嘴，顫巍巍從碧落手裡接過那撮狼毛。
碧落又不捨的摸了軒驁的耳朵一把，“嗯，你看看，這狼可從這路過，去了哪？”
軒驁皺著小巧的鼻子，勉力的聞了聞。他周身的雪，盈盈。
“里程村。”軒驁幽幽的說道。
“啊？”碧落好像貌似啊沒有聽清。
“它途徑了這裡，我循著味道聞過去，它現在在里程村。靈君，它的怨氣很深啊，我都看不清它的樣子，只有一片黑乎乎的。”軒驁皺著臉，若有所思。
“嗯，正常的，它的內丹我都看不見。”碧落暗暗想著。
碧落轉身打算離開含著兩包淚在寒風中揮手絹的軒驁土地爺爺。
“小魚，你，不要像我。”寒風吹散了這句不完整的話。
“嗯？”碧落回過頭疑惑的看著軒驁。
“沒，沒什麼，對了，你去里程村的話，千萬要學會忍耐啊！別打架，別罵人，別說髒話啊啊！”軒驁淚眼嘩嘩的揮著手絹，和碧落說了最後的告別辭。
碧落覺得很無奈，像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我沒事說髒話幹什麼。”安啦，我很斯文的。”就沒再看軒驁一眼，離開了。
哎，要是攬月知道軒驁變成了現在這樣，不知道會不會和天尊吵架。不過，也許他早就知道了吧，也知道對軒驁來說，這樣也已經算是不錯了。
碧落無奈的笑笑，走到山前，白亦和杏仁已經在門口等待很久了。他快步走上前，揉了一把白亦的腦袋，“走吧。”
白亦撅著嘴打開他的手，自顧自開心的蹦開了。現在的她難得的再次開懷了，希望重新燃起，一個不斷重複做的夢，似乎真的近了。
白亦和碧落坐在小池塘邊，看上面已經結了一層薄冰。
因在外吹了一天風，杏仁又不放心白亦的身體，遂讓她穿著異常的暖和。白亦穿著兔毛絨絨的衣物，帶著兔毛絨絨的帽子，整個人包的團團的坐在單衣的碧落身邊。
“碧落，看來我們不得不分開了。雖說認識不久，但是還是覺得你最夠朋友的。不過這次，我要去的地方，我自己都不知道。”白亦呵著手，低垂著目光。
碧落頷首，那狼精的事，如此危險，他也不想牽扯進這麼個無辜的凡人。他點頭，望著池塘冰下游來游去的魚，“我亦有此意。那——就保重吧！”
說罷，碧落起身離開。
白亦看著碧落離開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
碧落離開小院子了，緊接著第二日白亦和杏仁也上路。
走出了小鎮子，出發去尋找里程村。而里程村在哪呢，到底？她們誰也不知道。
兩人停頓在一個茶樓，杏仁笑瞇瞇的問老闆可知里程村這地方？
那老闆想也沒想便道不知曉，急急去招呼其他客人了。這樣的情況不知一日內發生幾次了。
杏仁挫敗的耷著腦袋坐在白亦身邊，白亦拍拍她的腦袋，笑道，“別急，總會找到的。”
杏仁看著白亦，癟著嘴。急的人不是她，她是爲小姐急。小姐雖說每日一副笑笑的樣子，可一定難過死了。
白亦喝著茶，不再言語。這些天，她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那些她知道這輩子都沒法忘記的事。
五年前，父親還是蘇杭一帶有錢的商人。姐姐已經快十六，求親的人踏破門檻。當時的我，還只有12歲。是個對美好特別憧憬卻被人踩得粉碎的年紀。
本朝的國君很是荒淫，已是年過六十比她們爹還大的年紀，一次微服私訪，在元宵燈會上偏生看上了如花似玉的姐姐。姐姐長得明眸皓齒，自是楚楚動人，但也不想隨側君王。
因爲娘過世的早，爹爹極其疼愛我們兩姐妹。當時是想盡辦法讓皇上打消這個念頭，可是，黃緞的聖旨無情的下了決定。
一家人抗旨不從，從住了世世代代的家鄉逃離。逃亡的過程及其煎熬，在一個夜晚，爹爹爲了我們能逃遠點，自己去引開官兵卻被亂棍打死在路上。姐姐一直抱著我的頭，我們躲在角落哭，卻連一聲抽噎都發不出。
我和姐姐兩人相依爲命的生活，一直逃到了邊陲才放下心來生活。姐姐依靠刺繡的手藝也能養活我們兩個，依此來說，生活本該在失去一個親人的時候就該往好多方向轉折。
可昏庸皇上無能，讓邊陲一帶戰亂頻繁。到後來是那些穿著異族服飾的官兵橫衝直撞的在邊陲鎮上殺人放火，都沒有人能管。
我和姐姐在亂世中走散了。
兩年前，聽說了這一帶有個名妓，聽人描述，容貌十足像是姐姐。等我趕到的時候，那個青樓卻已經散了，聽聞去了別的地方，姐姐也再也沒有消息。
輾轉於各個瓊樓楚館，只是想多知道一些關於姐姐的消息。
當時就想過，如果不是皇家的霸道，爹爹怎麼會死？姐姐怎麼會流落到青樓？所以，當碧落神仙要她去天上當天界二太子的妃子時，她是毫不猶疑拒絕的。她不喜歡這種舊事重演的感覺。
“杏仁，我們走吧。”白亦站起身對杏仁說。
杏仁點點頭，提起小包袱跟在白亦的後面。
在天色快黑盡的時候，兩人看到了一家客棧——一家客棧。原來，這兒也有分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