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別說歐陽無敵,大廳裡所有高手都相信他就是龍孤鷹的兒子。
因爲,除了白劍門的冰雪劍法,沒有什麼劍能劈出如此奇幻的一劍!
只聽年輕人又道:“告訴大家,我叫龍涯,我爹從小叫我小涯。”
龍涯說完,大廳裡寂靜無聲。
歐陽無敵手臂被砍,其痛楚之狀可想而知,但他硬是不吭一聲。
良久,他慢慢彎腰,從地上拾起自己的那條斷臂,不知是對謝醉,還是對衆(zhòng)人說道:“龍少俠的劍術之高,老夫見所未見,有龍少俠在,別說刀尊,就算刀尊和花劍侯同時發(fā)難,龍少俠一人就足以應付,老夫先走一步。”說著一扭頭,大步出了煙花樓。
廳中衆(zhòng)人有些也跟歐陽無敵同樣的想法,自覺武功與龍涯相距甚遠,但是礙於謝醉的面子,他們沒有離去。
謝醉眼看龍涯一劍砍了歐陽無敵的手臂,又驚又怒:
驚的是龍涯小小年紀,竟然有此神劍,若是假以時日,說不定能青出於藍,江湖中很快就會出現(xiàn)第四名劍;怒的是他明明知道歐陽無敵是煙花樓請來的朋友,他也敢下手!
龍涯一劍驚四座,但謝醉仍有把握,他在三刀之內,仍能殺了龍涯。
可他不能殺他。
他是龍孤鷹的兒子,他是接到他發(fā)出去的傳書才趕來的。
儘管龍涯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做法有些過分,但仔細想一想,還有什麼辦法能令大家相信他便是武林中最神秘的劍客之子?
謝醉望著龍涯,道:“龍少俠的劍法天下確實少見。”
龍涯並不謙虛,他點了點頭,道:“你就是醉三刀?”
謝醉道:“是的。”
龍涯道:“爹說你的刀法也很‘不錯’。”
謝醉也沒有謙虛,道:“龍門主還沒忘記在下?”
龍涯道:“你是我爹經(jīng)常提起的六個人當中的一個,怎會忘記。”
“噢……”謝醉有些好奇道:“龍門主經(jīng)常提起哪六個人?”
“花含香、山清歡、李棄兒、丁一、鬼刀王和你。”龍涯道:“爹還說,當今天,在活著的用刀者當中,你可以排在第四位。”
謝醉道:“他有沒有說自己的劍排在第幾位?”
龍涯道:“第二位。”
謝醉道:“花劍侯之後。”
“不,是丁一。”龍涯糾正道。
“這麼說。”謝醉道:“他有把握戰(zhàn)勝花劍侯?”
龍涯沒有馬上回答,愣了片刻,才道:“我爹並沒說過一定能戰(zhàn)勝花劍侯。”
他說完,又頓了頓,道:“可是我知道,我爹心裡一直有個願望,就是想打敗花劍侯。”
謝醉微微道:“並不是每個人的願望都能實現(xiàn)的。”
“我相信我爹一定能實現(xiàn)。”龍涯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爹這麼多年一直躲在珠峰不肯出來,苦心研習劍術,爲的就是實現(xiàn)自己的願望,而且,他這次閉關之後,或許就有信心找花劍侯決鬥了。”
謝醉沉思不語。
龍涯這時擡頭,他四望大廳裡衆(zhòng)人一眼,道:“剛纔我聽有人懷疑花劍侯重出江湖或許有陰謀,這是絕不可能的。煙花樓的這次事件跟花劍侯根本沒有關係。”
跟他持相同觀點的人都點頭稱是。
有人道:“龍少俠何以這樣肯定?”
龍涯道:“剛纔我跟謝大俠說的話,相信大家都聽到了?”
衆(zhòng)人不語。
龍涯接道:“我說我爹爲了實現(xiàn)戰(zhàn)勝花侯爺?shù)念娡K年苦研劍術,受盡寂寞的折磨,大家是否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
衆(zhòng)人搖頭不語。
大廳裡這麼多人,龍涯的年紀最小,可是衆(zhòng)人卻像是在接受一位長者的循循善誘,他們十分認真地聽著。
人真是奇怪,當?shù)弥獙κ直茸约簭娪绕涫菑娺^許多時,對手的所有行爲都會變得容易接受起來。
如果大家還不知
道龍涯的武功,他說這些話,早已會有人大喝“住嘴”了。
現(xiàn)在,大家都很靜。
龍涯微微道:“我是說,如果是花劍侯要殺山清歡,他絕不會耍把戲,搞陰謀,說什麼嫁禍刀尊,純粹是小人之見。”
有人輕聲道:“會不會是花劍侯擔心自己不是山樓主的對手,所以……”
龍涯“哼”道:“絕不會!花劍侯既然能跟我爹齊名,他一定是個光明磊落的男子漢,假如他擔心不是山樓主的對手。
“他要麼不出江湖,跟我爹一樣苦研劍術,等到有把握的時候再出來,那種嫁禍於人的卑鄙手段絕不是花劍侯這種人做的!”
又有人問道:“那麼,花侯爺爲何十五年後要重出江湖?”
龍涯道:“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要知道他十五年後爲何重出江湖,就得先弄明白他十五年前爲何要退出江湖。”
他的這番話聽起來有道理,知果先知因,有因纔有果,可是這個道理並不適合任何事情。
但偏偏,沒有人反駁他的話。
衆(zhòng)人也許在想:花侯爺十五年前爲什麼要退出江湖?
寂靜中,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馬鈴聲。
謝醉道:“花劍侯來了,一切由他來解釋清楚。”
衆(zhòng)人聞言,心中皆吃一驚,所有目光一齊望向門口——
馬鈴聲在門外消失,不久就見一人緩緩進屋。
此人身材修長,面容平和而堅毅。
他便是名滿江湖的劍侯花含香。
花含香的眼神也那麼平和,他進得大廳,發(fā)現(xiàn)有這麼多人,並不覺得意外,而是朝衆(zhòng)人微微一笑。
便在這時,從樓上下來一人,此人也在笑。
在花含香看來,此人的笑是天下最美的笑。
這樣的笑,令她心旌一蕩——
她太熟悉這樣的笑容,也太渴望這樣的笑容了。
因爲有了這樣的笑容,這張臉便顯得迷人而有光彩。
任何人見了這張臉,都會怦然心動。
普天之下,只有琴心纔有這樣的笑臉。
可是,這個人不是琴心,而是曲眉。
曲眉之所以令花含香怦然心動,是因爲她太像琴心了。
她讓花含香覺得,琴心還沒死。
當他看見曲眉時,花含香的眼神釋放出奇異的光芒。
可是很快,他又變得平和,他立時明白,琴心已經(jīng)死了,他看見的不是琴心。
曲眉的笑容也很快消失——
因爲她沒有看見她想念的人。
大廳裡沒有人說話。
良久,花含香開始說話,他把劍門關赴約的經(jīng)過以及一路上的遭遇全部說了一遍,不知是怕曲眉傷心,還是他忘了,在百毒谷,刀尊說山清歡被他所殺一事花含香沒講。
大家細心聆聽,他們都想從花含香的話中聽出某些破綻,可是,他們根本聽不出漏洞。
花含香說完,轉身要離去,謝醉道:“花侯爺,請等一等。”
花含香站住,道:“謝大俠有何吩咐?”
“謝某豈敢吩咐侯爺。”謝醉道:“我只想侯爺把該說的都說出來。”
花含香道:“該說的我都說了。”
“沒有。”謝醉忽然道:“我就知道你至少還有一句話沒說。”
“什麼話?”
“在百毒谷,刀尊說的那句話。”謝醉道:“而且,那是你親口問的。”
花含香道:“那句話我是替你問的。”
“刀尊怎麼說的?”
“他說,山清歡被他殺了。”
此言一出,衆(zhòng)人大驚,馬上有人嚷道:“樓主被刀尊所殺,你爲何不說!”
“你騙人,刀尊豈能殺了樓主!”
“你不能走!你一定要講清楚,爲何不說就想離去……”
謝醉冷冷道:“花侯爺,你是不是擔心自己的陰謀敗露,所以急著
要走?”
花含香淡淡道:“我要走便走,誰也攔不住我,不過,既然謝大俠這樣說,我就在這裡聽你把話說完。”
謝醉冷笑道:“好,我且問你,在魔鬼窟,你對我說過什麼話?”
“在那兒,我們說過很多話。”
“你說自己替煙花樓赴約是因爲不希望曲眉變成一個寡婦?”
“是。”
“只要天府五煞星放人,你準備把花家劍譜給他們?”
“對。”
“爲了曲眉的幸福,你不惜捨棄一切?”
“是。”
“你是不是喜歡過曲眉?”
謝醉的話有如一柄利刃,花含香的心像在魔鬼窟時一樣又被刺痛了一下,但他照樣沒有發(fā)怒,他的回答也跟那時一樣:“我說過,那時我根本不知道曲眉是山清歡的妻子。”
“不,你騙人!你一開始就是知道曲眉乃是有夫之婦,你喜歡她完全是身不由己,因爲曲眉太像一個人!”
“對,她跟琴心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琴心死了,你把她當琴心了,對不對?”
“不對!”花含香忽然轉身,大聲道:“誰也不能代替琴心!”
他轉身才發(fā)現(xiàn),大廳裡曲眉已經(jīng)不在。
他心裡升起一絲莫名的怒火,怒視著謝醉,緩緩道:“你的話有沒有說完?”
“既然你已經(jīng)聽得不耐煩,最後請回答一個問題。”謝醉迎著花含香的目光,冷冷道:“你敢不敢承認,自己便是真正的刀尊?”
謝醉語出驚人,衆(zhòng)人還未反應過來,一人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道:“謝大俠是不是昏了頭,花侯爺乃是世襲的劍侯,如何會變成刀尊!”大笑的是龍涯。
謝醉沉聲道:“龍少俠,各位,謝某並非信口雌黃,我這樣說,自有道理。”
龍涯笑道:“什麼道理?說來聽聽?”
謝醉道:“各位請仔細想一想,刀尊第一次在江湖上出現(xiàn)是什麼時候?”
有人答道:“那是十五年前,刀尊殺了盧員外一家十七口。”
“大家再想一想,十五年前花侯爺退出江湖,不久就出現(xiàn)了神秘的刀客,而且,這個刀客行蹤詭秘,武功奇高,絕非初出道的高手……”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顯,神秘刀客便是花含香!
有人嘀咕道:“據(jù)說那刀尊殺人的手段十分殘忍,所殺的人也不管該不該死,盧員外便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
“花劍侯名滿江湖,誰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謝醉冷聲道。
龍涯笑道:“既然沒人知道誰是刀尊,任何人都可能是刀尊。”
謝醉道:“龍少俠說的是不錯,可是,並非人人都能做刀尊的。”
頓了頓,又道:“不說別人,你就做不了刀尊。”
龍涯臉一沉,道:“謝大俠認爲我做不了刀尊?”
謝醉點頭道:“是的,刀尊想殺誰便殺誰,你就做不到。”
龍涯皺眉道:“你說,我不能殺誰?”
謝醉口氣稍變,道:“龍少俠的劍法雖然奇幻無比,可是你仍然殺不了我。”
龍涯盯了謝醉一會,忽笑道:“沒有試過,謝大俠怎麼就如此肯定?”
謝醉嘆道:“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試。”
龍涯似乎信了他的話,道:“照你這麼說,天下只有花侯爺才做得刀尊?”
花含香默默地聽他們一問一答,這時接道:“我也很想承認自己是刀尊,這樣,所有的秘密我都能知道,只可惜我不是。”花含香說了這句話,轉身,徑往門外走去。
他已經(jīng)回答了謝醉的最後一個問題。
他要走,誰也不敢攔。
誰也攔不住他。
可花含香還是被一個人攔住了。
這個人在花含香跨出門檻之前,堵住了門口。
這個人見花含香停住腳步,得意地笑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