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已然大亮,聽著屋子裡面?zhèn)鞒鰜淼闹淞R聲,還有那拳拳到肉的悶響,外間衆(zhòng)人終於是反應(yīng)過來。不再問什麼“團座您怎麼了”之類的廢話,而是兩個人抱在一起充當(dāng)攻城錘,助跑後飛身躍起,重重地撞在了房門上。
“嘭”的一聲,厚實的木門被撞了個四分五裂,攻城錘慘嚎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一攤爛泥,而屋內(nèi)的景象也終於呈現(xiàn)在趕來的衆(zhòng)人眼前。
此刻只見在正廳裡,一道魁梧的身影如魔神般矗立在那,身量怕不得超過一米八。寬肩窄腰體形勻稱,雖不是那種在天橋下面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肌肉疙瘩,卻又讓人感覺,此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雄獅般的澎湃力量。
這人從頭到腳一身黑衣,就連頭臉也罩在其中,看不清楚面目。此時左手掐著一個赤條條的身影,像拎雞仔般摁在花廳與臥室之間的牆上。而小雞仔兩隻手握在掐住自己脖子的鐵腕上無力地掙扎,兩條腿也在離地半尺的高度上徒勞的畫著圓圈。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面對面相距只有一米,給人造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
那條黑影顯然是跟白影之間,有著傾盡三江之水也洗刷不掉的深仇大恨,一邊右手握拳狠狠地朝白斬雞臉上招呼,嘴裡猶在罵罵咧咧:“小白臉!小你妹!偷東西!偷你妹!……”
這幅震撼人心的場景,頓時就讓趕來救駕的衆(zhòng)人呆若木雞。黑影此刻聽到房門洞開的聲音,把頭往右偏轉(zhuǎn)九十度盯向了門口的方向,衆(zhòng)人就看到了一雙通紅通紅的眼睛,紅得好像在滴血。哎喲我滴媽媽!這是人還是魔鬼?一個人怎麼會有一雙這樣的眼睛?一時間衆(zhòng)人都是感覺頭皮發(fā)麻,被嚇了個亡魂皆冒。
此地畢竟是西北軍117旅2團3營的營部所在,平時就常駐著3營警衛(wèi)排,負責(zé)保護怕死的馬營座的安全。現(xiàn)在隨著這個不知道是什麼團座的小白臉到來,除了團座大人自己帶來的一個排親兵衛(wèi)隊,馬得草更是將馬得意的3連也調(diào)了過來,加強安保工作。
要不怎麼說,無巧不成書呢?既然是寫書,那就必然要發(fā)生許多巧合的事情。說起這隻白斬雞、不是,說起這位團座,還真不是別人,正是前文中提到過的周文強。而周團座在當(dāng)時,恰恰就是117旅2團3營的營長,也就是俞嶺大捷的直接策劃者之一。正是在他的命令下,當(dāng)時的3營3連連長馬得草才帶領(lǐng)爪牙,去俞嶺參與了伏擊共產(chǎn)黨進步大學(xué)生的齷蹉勾當(dāng)。
結(jié)果大家都知道了,此役西北軍117旅2團3營3連被雷中隊全殲,唯有馬得草和張東昇帶著幾個心腹,在老相好網(wǎng)開一面下,才僥倖逃出生天,直接給6分區(qū)留下了組建7連的武器裝備。而雷仁在投桃報李下,也送給了117旅一份大大的功勞,圈著二十隻大肥羊得意洋洋滿載而歸。
後續(xù)的發(fā)展,就是被撩了虎鬚的日本人於1940年初,春耕開始前對117旅2團防區(qū)進行大規(guī)模報復(fù)性掃蕩。直接殲滅和打殘了2團六個整連,當(dāng)然,其中的3營3連是雷仁做的孽,跟日本人沒啥關(guān)係。
吃了大虧的丁旅座萬般無奈下,才捏造了一個所謂的俞嶺大捷。在得到了上峰撥下來的大批武器物資糧餉後,重新組建了2團。不但把小舅子提到了2團3營營長的位置上,更是把周文強送上了117旅2團團長的寶座。從這方面來說,周文強還得要感謝雷仁的鼎力相助。
此刻聽到那小娘子的尖叫示警,馬得草、張東昇和馬得意都像尾巴上面著了火,急匆匆趕了過來,生怕周團座在自己的地頭上出現(xiàn)什麼閃失。這個帶著金絲眼鏡的小白臉,平日裡就被大家稱作笑面虎,不僅狡詐如狐,更是心黑手毒。
馬得草背後雖是有身爲(wèi)旅座的親姐夫撐腰,奈何周文強一直就是他的頂頭上司。自己當(dāng)連長的時候,人家是營長;而自己當(dāng)上營長後,對方卻又成爲(wèi)了團長,且是自己的直管上司,萬萬得罪不起。長年累月下上司的威壓本來就重,更何況這次又是帶著尚方寶劍而來,就更是不敢得罪。
無奈之下,馬得草纔會心甘情願把宅子裡,原本屬於自己的最舒服的臥室和大牀,連同自己最疼愛的小花旦一起,忍痛割愛送給了周文強享用。只盼著這位能趕緊辦完那個最讓自己頭疼的事情,滾回賈父灣去交差。只要等周文強今天上午起牀,帶著那個上面交代的東西離開伊川,什麼都還是自己的。
此刻聽聞示警,和連襟坐在一起喝了通宵悶酒的馬得草,猛然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大叫一聲“壞了”,拉起張東昇就往這邊跑。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自己和連襟早知道那個煞星不會善罷甘休,只是沒想到來得這樣快!可千萬別捅出什麼簍子啊……然而,還是晚了。
別人或者不知道那道偉岸的黑影到底是何方神聖,自己等人又怎麼可能會認(rèn)錯!第一眼看到雷仁的同時,再瞧著雷仁那雙紅到滴血、飽含殺氣的眼睛,兩人立刻就把喝了一夜悶酒的醉意嚇得不翼而飛。
張東昇哆哆嗦嗦走到門口,卻是連半步也不敢踏進去,剛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忽聽裡面?zhèn)鞒鲆魂嚿硢〉穆曇簦茄e面蘊藏的寒意,讓張東昇立時就感覺頭髮絲上面都出現(xiàn)了白霜。
“江湖恩怨,私人解決。辦完事老子就走。別怪我沒提醒你們,誰敢在老子跟前動刀動槍,後果自負。”
啊?難怪雷哥黑衣蒙面而來,想來他是不想暴露自己雷司令的身份,好吧,您是大哥,您說了算。馬得草和連襟不由偷偷吁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雷哥真要是帶著他那羣如狼似虎的爪牙,明目張膽打來伊川,自己除了丟下剛剛重建恢復(fù)了元氣的伊川鎮(zhèn)遠走他鄉(xiāng),別無他法。
他們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卻總是有人不信邪。哦,堂堂國軍一個營的營部裡面,還能由得你來囂張?別說現(xiàn)在這裡的駐軍足有將近兩個連,光憑門口就些人,就足夠把你個土匪碎屍萬段了!自然,此刻在周文強帶來的警衛(wèi)排眼中,這副打扮的雷仁絕非善類,定是悍匪無疑。
只是,剛纔聽他嚷嚷著什麼小白臉、偷東西之類的胡言亂語,莫非,咱團座跟他的壓寨夫人有一腿?納悶歸納悶,但此刻,纔是在團座跟前表衷心的最好機會!
一位扛著中校軍銜,明顯是周文強貼身副官之類的心腹,走過來把擋住了門口的張東昇往邊上一扒拉,擡手就扶上了腰間右邊的槍套,想要掏出駁殼槍來進行威懾。
“別!”
“啪!”
張東昇的呼喊和槍響同時響起,衆(zhòng)人愕然間,只見中校大人眉心出現(xiàn)一個血洞,瞳孔瞬間擴散,仰面栽倒在地一命嗚呼。而此刻他的手纔剛剛把槍盒的蓋子打開了一半,連槍把都還沒有握住就命喪黃泉。
衆(zhòng)人艱難地把視線再次投向了屋內(nèi),只見剛剛還赤手空拳的黑影右手裡,仿似無中生有般出現(xiàn)了一支盒子炮,槍口的青煙還在徐徐飄散,就像是在無情地嘲諷著那位死不瞑目的中校副官一般。
完了,還是死人了!馬得草和張東昇肝膽俱寒,哎喲喂……雖然早就知道雷仁是煞星轉(zhuǎn)世,可又怎會想到他如此果決毫不拖泥帶水!爲(wèi)了一個打火機啊……昨天晚上就不該留下這個周文強,讓他連夜帶著東西回賈父灣多好!現(xiàn)在玩大了,只看雷仁此刻那雙嗜血的眼睛,那個火機明顯就是巨龍的逆鱗啊!
周文強這個喪門星,千里迢迢跑來揭了巨龍的逆鱗,還能有你的好果子吃?最可恥的是這混蛋自己找死,偏偏還要拉上自己!這回完蛋了,雷哥爲(wèi)了這事,還不得把自己等人恨到了骨子裡?
兩人不由又在心底裡把這個白癡中校罵得要死。在雷仁跟前你丫的還敢拔槍?想死去找棵歪脖樹一頭掛上去,別來連累老子啊!死了活該!該死一千遍一萬遍的邋遢貨,老子詛咒你死了也是沒人埋!
自己還是對雷仁不瞭解啊……想當(dāng)初在康莊,這貨也是一來就開槍,開槍就見血。只是當(dāng)時沒有危害到他的切身利益,換句話說,就是還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自己等人才能全身而退。而這次……老子白活了幾十年啊!只看他跟林佩兒那個樣子,林大小姐明顯就是他的心頭軟肉,兩人暫時還不能長相廝守的情況下,在雷仁心中,那個打火機,代表的就是林佩兒!
好嘛,本來只要周文強審時度勢,把雷仁的心頭最愛還給他,還能有轉(zhuǎn)圜的餘地。這一旦死了人,死的還是周團座的貼身副官,樑子就算是結(jié)下了,再也沒有商量的可能。可是,周文強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雷仁如此喪心病狂?這壓根就是沒有一丁點想要留餘地的想法呀,最怕就是雷仁還因此記恨上了自己,有這頭猛虎臥在睡榻旁,還讓不讓人活了!
馬得草、張東昇、加上一個站在後邊愣愣發(fā)呆的馬得意,猶在爲(wèi)周文強因何能享受到雷仁的特別關(guān)照而納悶時……
“啪啪啪!”
連著三聲槍響,歷時……只有一秒!周文強親兵衛(wèi)隊中想給主子報仇的三人,剛剛把手裡的步槍端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拉栓上膛,眉心出現(xiàn)一點紅,追著他們的上司去了。嗯,也好,四個人剛好能湊成一桌麻將,到了陰曹地府也不會孤單。
手拉槍機單發(fā)上膛的三八步槍,雷仁也能在三秒內(nèi)連開三槍,更別說他此刻手裡拎著的,可是俗稱快慢機的盒子炮!這玩意可是自動手槍,而且還能打連發(fā)。
馬得草三人頓時“嗷”的一聲白眼一翻,如果不是旁邊的勤務(wù)兵攙扶得快,嚇得手腳發(fā)軟的馬得草立馬就會出溜到地上。完了,這條巨龍已經(jīng)徹底被激怒,再也無法以常理來揣度了,而失控的巨龍,纔是最爲(wèi)可怕!
隨手給閻王殿送去一桌麻將,雷仁眼中的嗜血卻沒有絲毫消退的跡象,一言不發(fā)冷冷盯著門口,那可怕的眼神明白無誤地傳遞出一個信息: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