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追離開中軍營,便快步來尋韓淮楚。
韓淮楚見項追撅著小嘴,一臉的不高興,笑問:“誰招惹了我的追兒,怎生這麼大的氣???”
項追一頭倒在韓淮楚懷裡,嚶嚶地哭出聲來。
韓淮楚急忙問道:“追兒,你這是怎麼了,怎這般傷心?”
項追抽泣道:“信哥哥,原來指望你平定了韓魏二國,立下大功,便可做回統(tǒng)兵大將。卻不料那上將軍宋義,根本不想用你?!?
韓淮楚失笑道:“我當(dāng)是爲(wèi)什麼,原來是爲(wèi)了這啊。幸好他不用我,要不然你信哥哥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項追板著臉,嗔道:“你還笑?那宋義不僅不用你,還想要我嫁給他兒子,做他家的媳婦。你怎麼笑得出來?”
韓淮楚依然是笑嘻嘻,說道:“宋義現(xiàn)在權(quán)勢熏天,炙手可熱,你嫁給宋家豈不是好?”
項追大惱,伸出指甲在韓淮楚手背上重重一掐,說道:“要嫁你自己嫁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
韓淮楚便忍住痛,問起來由。項追將今日去爲(wèi)他請封賞一事道出。
韓淮楚笑道:“做個持戟郎中就持戟郎中吧,你信哥哥可沒什麼不高興的。”
項追忽然編貝一咬,好似下了決心,說道:“信哥哥,你走吧。”
韓淮楚愕然道:“我去哪裡?”
項追道:“這裡不是你施展才華的地方。那魏豹對你仰慕已久,要將舉國兵馬交給你,你就去魏國做你的大將軍去吧。”
韓淮楚笑嘻嘻道:“我要走了,怎見得到我的追兒?!表椬飞裆鋈?,幽幽說道:“總不能因爲(wèi)我,誤了你的前程。你去了魏國,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天高地迥,到哪裡都是一樣?!?
韓淮楚將項追一摟,說道:“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陪著追兒。”
項追又嗔又喜,嘆道:“你這又是何苦?”
※※※
項羽等人正對那上將軍宋義窩了一肚子氣,宋義突然召集衆(zhòng)將。
宋義說道:“諸位一定是對本帥的做法不滿。須知那章邯王離在鉅鹿陳下重兵,若沒有相當(dāng)?shù)陌盐?,本帥不敢貿(mào)然進(jìn)軍。吾之所以在這裡久駐,只因在等待齊國的援軍。”
衆(zhòng)人齊問:“那齊國不是不願發(fā)兵麼,怎會派來援軍?”
宋義面有得色道:“這便是本帥的努力。上次上柱國陳嬰失信於齊,致使齊國對我大王怨恨。本帥派人去斡旋,說通齊相田榮,答應(yīng)在擊退秦軍之後,將田假解往臨淄由他處置。爲(wèi)此本帥甘願派出犬子宋襄去齊爲(wèi)質(zhì),那田榮方纔答允,欲發(fā)兵十萬救趙?!?
衆(zhòng)將齊道:“原來是誤解了上將軍。上將軍爲(wèi)請得援兵,竟派兒子爲(wèi)質(zhì),高風(fēng)亮節(jié),令人敬佩。”
項羽撲通一聲跪地,滿臉羞愧,說道:“項羽錯怪上將軍,前番闖帳恃勇鬥狠,請上將軍責(zé)罰。”
宋義滿面春分,扶起項羽,說道:“前恐事情不成,故瞞著大家。今日得到田榮的答覆,便可對大家明言。從今以後,你我將帥一心,何愁暴秦不滅?”
※※※
那項羽回來,就在帳中與衆(zhòng)人議論,對宋義交口稱讚。
韓淮楚在帳外持戟而立,卻越聽越是糊塗。
在他印象中,鉅鹿之戰(zhàn)那田榮並未參戰(zhàn),來的貌似是齊國的一位也姓田的將軍。那宋義聲稱齊國田榮發(fā)來十萬援兵,史書上哪有此事?而那宋義至始至終都沒有進(jìn)軍鉅鹿,這一戰(zhàn)的主角不是他宋義,而是項羽。宋義居然會向秦軍開戰(zhàn)?
莫非那史書中所說有誤?但再怎麼樣有誤,也不會錯得這般離譜吧。
韓淮楚隱隱覺得,其中必有陰謀。而陰謀就在那即將到來的十萬齊軍中。
※※※
這一日,又輪到韓淮楚當(dāng)值,該他去項羽帳前做守衛(wèi)。
韓淮楚卻託人請了個假,說自己肚子吃壞了起不了牀,要弟兄們幫著代班。
那持戟郎中共有八人,少一個人值班,大家一個人多值一會就行了,也沒什麼大不了。衆(zhòng)人便對韓淮楚說,要他好好歇著便是。
韓淮楚從百寶囊中掏出一張納米麪具罩在臉上,乘人不備,偷偷溜出了大營。
那宋義之子派去齊國爲(wèi)質(zhì),已走了兩個時辰。要想獲悉他們的陰謀,只有跟了去看個清楚。
※※※
人間的戰(zhàn)火如荼,連老天也會變臉。不知怎地,天空忽然飄起了鵝毛大雪。樹上掛滿了雪,把枝頭壓得彎了下來。地上厚厚的一層,好像鋪了一層潔白的毛毯。正是“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這麼冷的天,路上已沒了行人。韓淮楚展開輕功,在小徑上一陣飛奔。
兩個時辰,以馬匹的速度,該當(dāng)去得很遠(yuǎn)。要想追上宋襄的隊伍,只有拼命地奔跑。
韓淮楚直懊悔沒有搞到一匹馬,逼得自己要徒步追趕。
但懊悔也沒用。以他一個持戟郎中的身份,還不配騎馬。更何況有了馬匹,出營便會惹來注意,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好久沒有這麼奔跑過了,就當(dāng)是熱身算了。”韓淮楚自己安慰自己道。
他這麼一追,直追了兩個時辰。只聽前方蹄聲嗒嗒,一行馬隊在向前緩緩行駛。韓淮楚心道,“是了。幸而在雪地馬跑不快,宋襄還未去遠(yuǎn)?!?
雪地上留下一串馬蹄踩出的凌亂腳印,韓淮楚沿著腳印奮力追趕。
又奔行一陣,隱隱綽綽看到前方的隊伍。躡足追去,只見二三十人正在策馬,馬蹄上皆裹上了稻草。一位年輕的公子被衆(zhòng)人簇?fù)碓谥虚g,衣著華貴,想必就是那宋義之子宋襄。
韓淮楚恐被他們看到,就保持著距離不離不棄,一直跟蹤下去。
忽聽前方水聲滔滔,原來已到黃河邊上。宋襄的隊伍一起駐馬停在河邊。
只聽一聲唿哨,一艘大船破浪而來。一人立在船頭,高聲呼道:“來者可是卿子冠軍宋公之子?”那宋襄的隊伍中一人高聲應(yīng)答:“正是,田相國可曾到來?”
齊國來人答道:“相國爲(wèi)與公子立約,早就在此備下溫酒等候公子。公子請移駕登舟,與相國詳談。”
韓淮楚在暗中聽得大奇,“那宋義不是聲稱要將兒子送到齊國爲(wèi)質(zhì)麼?做人質(zhì)的,田榮要與他立什麼約?”
“難道那十萬齊兵並不是救趙而來,那他們來此所欲何爲(wèi)?”
韓淮楚心中頓時一震,“齊國十萬軍馬調(diào)動可不是小事,莫非是來對付項羽?”
只見那大船盪悠悠劃到岸邊,宋襄及其隨從皆要登舟。齊國之人攔阻道:“只可公子一人上船?!蹦撬蜗灞阕岆S從在岸上等候,自己一個人登舟。
小舟並未離去,停在岸邊。韓淮楚急忙運起胎息大法,仔細(xì)聆聽那舟上的動靜。
很快他進(jìn)入“空靈”境界,“涌泉”、“百會”兩端大穴開啓,周圍風(fēng)吹草動盡收耳底。
便聽一人呵呵笑道:“宋公子看去陣是玉樹臨風(fēng)一表人才?!表n淮楚一聽那聲音,就辨出乃是老朋友——田榮。
宋襄謙虛道:“田相國過獎。家父每每對小侄提起相國,便翹首稱讚,雲(yún)相國乃當(dāng)世英雄。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那田榮乾咳一聲,說道:“天寒地凍,田某已爲(wèi)公子備下溫酒一壺,公子且小酌幾盅暖暖身子。”宋襄稱謝。只聽酒盅磕碰之聲,那宋襄正在飲酒。
就聽田榮問道:“宋公所云,等他功成之後,割讓濟(jì)北,薛郡與我之事可能算數(shù)?”宋襄放下酒盅,答道:“當(dāng)然。只要家父即楚王位,立刻兌現(xiàn)對相國的承諾。”
齊國之地,線只據(jù)有膠東,臨淄,瑯琊三郡。在章邯退軍回趙之後,那濟(jì)北,薛郡便爲(wèi)楚軍所佔。齊國被楚國包圍,要想向外擴張,只有打濟(jì)北,薛郡兩郡的主意,對楚國用兵。
韓淮楚聽得心頭大震,險些要叫出聲來。
“原來那宋襄與田榮所要立的約,竟是這麼一個約!那宋義竟要謀奪楚王之位,而不惜勾結(jié)外人,以兩郡之地答謝。
這麼說來,齊師入趙,便是要對付楚營中不聽從宋義的將軍。宋義有了田榮這個翼助,便要謀反了。
那宋義對衆(zhòng)將所說什麼等待齊國援兵到來便發(fā)兵救趙,皆是一番鬼話。而派宋襄去齊國爲(wèi)質(zhì),更是放的煙霧彈了。
只是那項羽與一干楚國悍將皆不是那麼容易對付,那宋義又將有如何手段使將出來,能一舉幹掉項羽這幫勢力呢?”
果然,只聽田榮問道:“要我齊兵助你父子,茲事事大。可否將宋公的計劃詳細(xì)道明?吾等也好心裡有底。”
宋襄便得意一笑,說道:“那項羽只是一介武夫,只知恃勇鬥狠。只須在他食物中下毒,一頓飯就可了結(jié)他的性命?!?
韓淮楚聽得心驚肉跳,“宋義竟然要對項羽下毒,真是一個笑裡藏刀的狠毒之人!”
宋襄又接著道:“家父已買通項羽身邊的廚子,只待相國兵到。到時藉口爲(wèi)相國洗塵,請相國帶聖劍門高手入營相聚。再下毒取項羽的小命。項羽一死,家父便反了那放牛娃熊心。其他人若是不服,相國便引人擊殺。更有貴軍在外接應(yīng),大事可成。”
田榮嘿嘿笑道:“宋公心思果然縝密。楚營中除了那練有霸王神功的項羽,還有什麼人是我聖劍門的對手?”
只聽宋襄說道:“相國不可掉以輕心,要多帶高手入營。那龍翔閣閣主龍且的一身哼哈二炁也練得有相當(dāng)?shù)幕鸷?。還有一人,武功更在龍且之上?!碧飿s便問:“是誰?”
宋襄說道:“這人便是那貶爲(wèi)持戟郎中的韓信。他垂涎項羽妹子的美色,必會與項羽一黨聯(lián)手。此人身負(fù)絕頂武功,不可不慮?!?
田榮笑道:“韓信武功雖高,我聖劍門卻人多勢衆(zhòng)。這次田某帶來了兩位長老,武功不在家?guī)熤?,定能對付得了那韓信?!彼蜗逑驳溃骸笆悄膬晌婚L老?”田榮答道:“便是家?guī)煹膸熜?,田某的師伯羅嘯與封皓。”宋襄喜道:“原來是封羅二位前輩,可容宋某一見。”
“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持戟郎中,那宋襄竟連自己也算計到了??磥硭菭?wèi)了能得到追兒,故意連自己也除掉?!表n淮楚越聽越是心驚。
而那聖劍門的兩位,皆是劍聖曹秋道的親傳弟子,聽說武功與聖劍門掌門仲孫玄華相差無幾,一向隱居幽谷不問世事,想不到田榮竟連他們也請了出來。
他只覺一股巨大的羅網(wǎng)已悄悄張起,正要將項羽,自己,還有楚營的那些戰(zhàn)將一起網(wǎng)住。要不是今日尾隨宋襄,得悉了他們的陰謀,自己這批人都將被這張羅網(wǎng)活活勒死。
只聽那田榮手一拍,說道:“有請封羅二位師伯?!北懵犛型崎T之聲,兩位老邁的聲音問道:“師侄喚吾等何事?”
田榮說道:“這位是楚國宋公的公子,此番與吾立約,要將濟(jì)北,薛郡送我,對我齊國大有利益?!蹦欠饬_二老齊道:“公子好?!?
宋襄說道:“久聞二位前輩大名,不知相國可容二位前輩先去往我營,保護(hù)我父子以防不測?”田榮很爽快道:“既然與你立約,便是盟友。就請二位師伯此番隨宋公子回返楚營?!蹦欠饬_二老應(yīng)聲道好。
田榮又道:“既然立約,作爲(wèi)誠信,便當(dāng)立下字據(jù)。”宋襄乾笑道:“莫非相國不相信我父子?”田榮嘿嘿笑道:“本相被人騙得多了??谡f無憑,還是小心點爲(wèi)好。”喝一聲:“取筆墨來!”
那宋襄顯然是極不情願,嘟嚷道:“何必如此。我父子既然答應(yīng),便不會反悔?!碧飿s冷笑道:“等宋公取了楚王大位,要是不送二郡,本相到哪裡評理去。有了這字據(jù),吾便可曉諭世人,作約束之用?!彼蜗鍩o奈道:“既是如此,宋某寫下便是?!?
只聽沙沙直響,乃是筆劃在帛絹之聲。那宋襄寫就文書,將筆一擲,問道:“相國看看可否滿意?”田榮道聲:“差不多。公子好書法,好文采!”又道:“再請公子按下手印?!?
宋襄便按了手印,說道:“盟約既成,宋某便要回去?!碧飿s說道:“吾就不留公子了。二位師伯,請隨宋公子回返楚營,便宜行事?!?
只見船艙中走出宋襄,身後跟了兩人,一高一矮,揹負(fù)長劍,皆鬚髮如雪,年歲在七旬開外。
韓淮楚看那二人,眼光湛然,太陽穴高高突起,一望便知是宗師級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