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海浪從通道里快速沖刷而過,猛然撞上村口早已緊閉的大門,伴著震耳欲聾的響聲,白色的浪花摔成更加細碎的水花,最後在來回盪漾中,慢慢歸於平靜。
楚儀歡趴在牆壁上,透過綠色的房間玻璃看去,亮著白色燈光的通道之中已經幾乎完全充滿了海水,視野裡是一望無際的淺淺的青藍色。此時通道里的水位就已經很高了,楚儀歡擡頭向上看去,能夠清晰的發現,頭頂上的水位,依舊在不斷的上漲。
想起昨天的經歷,她看著那水位依舊有些後怕,那時候如果阿念阻攔自己,不同意兵分兩路的計策的話,那他們兩個就都會被佐伊攔住,而她恐怕是一個人都救不回來的。
漸漸地,玻璃房子外面的通道里,海浪洶涌的聲音平息了下去,而水位也很快升到了最高點,房間裡一時間寂靜下來,楚儀歡正把臉頰貼在玻璃上,向外看得出神,身後的鶯戈卻突然一摔文件,紙張交替拍打到桌面上的聲音,把楚儀歡整個人嚇得打了個哆嗦。
於是她回過頭來,準備用埋怨加上兇狠的眼神,和鶯戈對峙,然而噪音的始作俑者已經漫不經心的走到房間那頭,再次揮手將牆面翻轉。
楚儀歡的不爽被完全無視,瞬間覺得自己的地位又下降了一層次,於是她嘆口氣,心裡想著:誰讓人家是吸血鬼呢,自己這輩子,估計是別想和這些喝血的傢伙撇清關係了。
雖然這事情早在她遇見夜梟的那時,便已經註定,但突然無緣無故出現的鶯戈,卻似乎更能打擊她的心靈。
於是楚儀歡開始認命地重新收拾地上一摞一摞,四處散落的文件,而房間另一邊的鶯戈,在彷彿控制面板般的牆壁上左右滑動了兩下,透明的牆壁向前探出兩層像是畫布一樣的顯示屏幕,另外還有一個畫著九宮格,裡面寫著奇怪的符號。
鶯戈自如的按著心中的順序,一次按下九個符號,而後畫布一閃,竟然出現了卡斯塔鬍子拉碴的臉出現在上面:“鶯戈?”他似乎很是驚訝她會聯繫自己,但旋即把話題扯到正題上,“怎麼樣,有沒有安頓好楚小姐?”
房間那頭,楚儀歡聽見卡斯塔的聲音,於是便不動聲色的向後瞟去,余光中見到卡斯塔的臉,便也知道鶯戈是在向隊長彙報情況。
“她沒什麼事情,”鶯戈輕描淡寫地把任務中心——楚儀歡的情況一語帶過,接著向著旁邊退後兩步,露出放在她身後的,那臺製毒機器來:“但是我發現了這個,您應該認識。”
看見那東西正正當當的立在維修室的地板上,卡斯塔驚訝得差點沒從病牀上蹦起來:“這什麼......誰放在這裡的?在哪兒?這東西不是好幾年前就已經集體銷燬過了嗎?”
“但是這裡就有一臺。”鶯戈表情淡然,接著轉身向後走去,在機器跟前停下,“隊長,你要知道機器雖然可以銷燬,但是人不一樣,只要懂得製造的人還活著,那麼這機器就永遠也消除不乾淨。”
面對鶯戈的淡然分析,卡斯塔雖然略顯焦急,但還是面色嚴肅地強迫自己定下心神,他兩眼緊盯著鶯戈的一舉一動,聲音低沉的說道:“上次的清繳的確存在披露,但是那是上面認同了的結果,我們不好追究。”
“隊長。”鶯戈回頭看著畫布上卡斯塔的影像,一雙深邃的美目裡暗暗帶著嘲弄的神色:“我沒聽錯吧,您可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卡斯塔沉沉嘆口氣,煩躁的扯扯脖子上纏著的繃帶,卻並沒接鶯戈的話。她倒也不生氣,轉手撐著身體蹲下身來,面對那臺機器,接著把手伸進拖著綠色罐子的銅黃色金屬底座下面,手指轉動幾圈,擰下一個白色的環狀零件來。
她把這東西舉到眼前,不急不緩地站起,將它放在畫布,也就是卡斯塔的眼前。“看清楚了,”因爲擔心卡斯塔看得不夠仔細,鶯戈又把手臂往前伸了伸,“這上面的符號式是不是似曾相識?兩年前的那場戰鬥,我相信您不會忘的。”
白色的環狀零件上,刻著的標記是一條蜷曲著身子的深海海獸,三腮一眼的特徵,被簡化地刻在一個平面的符號裡,那形狀奇特得讓人基本上看過一眼,就能深深的把這個形象刻在腦海當中。
似乎是被這海獸的標誌勾起了不好的回憶,卡斯塔看清楚標記的時候竟有些膽怯的縮了縮脖子,而後面色沉鬱地深吸一口氣,點頭答道:“是......不會忘的,我們那次死傷的兄弟們......不計其數啊。”
相比卡斯塔的感嘆,鶯戈卻十分理性,她沒有管隊長話裡的煽情成分,直接略過感嘆的部分,接著提醒道:“那您還記不記得,我們最後搗毀的那個巖洞裡,有成堆的機車仿製品和閥門零件,另外還有最難打開的一個密封箱。”
“費了十把武器的那個。”卡斯塔回憶著,拿手掌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下巴,目光有些放空:“落日集團的老巢裡的貴重物品,裡面是有這樣的零件,而且佔得數量還不少,但那個箱子打開之後我們就......”
鶯戈點點頭接話道:“就直接銷燬了,是吧?至少我們記得的是這樣的。”她一開口便說出了不得了的話:“但誰又能真正確認,這些東西真的都被銷燬了呢?”
“不可能不可能。”卡斯塔立刻搖頭,甚至有些輕蔑的笑出了聲音:“咱們隊伍的風氣你是知道的,不會有人敢對我撒謊。”
他說的斬釘截鐵,但很顯然並不能說服鶯戈,女性勇士就那樣抱著雙臂站在那裡,用一雙懷疑的眼睛盯著他。
這目光讓卡斯塔第一時間就慌了,男人無措的左右擺手,好像藏了私房錢被妻子戳穿的丈夫,“你別這麼看著我,越是到了這種時候,我們就越應該互相信任,你這麼說話,不就是要讓我懷疑兄弟裡有人叛變?我要是真的查了,那你想讓大家怎麼看我?只會說大話的草包隊長?”
“草包隊長又怎麼樣!?”鶯戈突然間擡高聲音說道:“你身爲隊長難道不知道這東西的危害性?如果這種儀器在兵團裡再次流行,我們能夠面對戰爭的兵力,就很可能會比現在還要少上一半!”
“海獸小組組長鶯戈!”被部下教訓了的卡斯塔發覺事情不妙,立刻重新拾起自己的威嚴,用憤怒的聲音低聲吼道:“注意你的說話的態度!我是在和你討論問題,不是想和你拌嘴!”
這邊兩個人幾乎要隔著屏幕打起來,那邊的楚儀歡看得更是過癮,這會兒就連假裝整理文件的僞裝都不做了,那模樣跟看八點檔肥皂劇的時候沒什麼兩樣,頂多也就是隻差一袋瓜子和一條舒服的沙發椅。
然而遺憾的是,兩人的對話裡信息量太大,她雖然知道他們是在談論,有關於那個製毒機器的事情,能夠確定話題中心,但對話題依舊欠缺瞭解的她,此時也並沒有上前拉架。
她沒想到的是,鶯戈竟然這麼有勇氣,之前爲了他的身體,強行讓卡斯塔安心養病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敢在他面前發這麼大的脾氣,看來這地下部族裡,女中豪傑還真是不少,想想佐伊和卡斯塔爭執時,如果鶯戈在場,那場面可能會更加熱鬧。
但比起這個,楚儀歡更加在意的是他們提到的過去,兩年前的清繳行動被重新提起,然而比起追憶,鶯戈強調更多的,卻是當時的任務內容。
雖然她不在現場,更不知道兩年前具體都發生了什麼,小隊犧牲了多少人,推翻的什麼落日組織又幹過多少罪惡的勾當,但楚儀歡卻是相信鶯戈的。
因爲楚儀歡知道,她是一個血族,像吸血鬼這樣強大的種族,他們的記憶基本不會出錯。而這樣得天獨厚的技能,加上他們敏銳的感知能力,自然能夠讓鶯戈發現一些卡斯塔回想不起蛛絲馬跡。
但這樣的線索,她當然是不方便透露給他的,楚儀歡大膽的猜測著,她是吸血鬼這樣事情,可能就連卡斯塔也不知道,否則他們兩個人也不會吵得不可開交,因爲知道鶯戈能力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一定會毫不猶豫,直接選擇相信她。
比如楚儀歡自己,她就是一個絕好的例子。
但可惜卡斯塔並不知道這些,看上去一臉慍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鶯戈舉動觸到了底線。但不管觸沒觸到底線,鶯戈卻還是那個不服輸的鶯戈,她微微擡眼看著卡斯塔,雖然你因爲剛纔的那聲呵斥暫時閉上了嘴巴,但是那個眼神,怎麼看都不像是要認錯的樣子。
卡斯塔死死皺著眉毛,眼眶間的褶皺簡直都能夾死蒼蠅了,而被他這麼一言不發地看著,鶯戈終於也不舒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