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一節 在旅館裡

於雪的感情,我一直沒有深的積累,至多是有些詫異她的漫天而舞,還有腳踩在上面,吱吱響的聲音也有些許不明確的喜歡。曾經幾個附雅之朋,約我雪中飲茗,我也欣然往之。可那一次,她的確有些不同,淡然的麗質,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

冬天的一個靜日,我坐在房間,心裡翻著春天的故事。不想,雪就簌簌而落,繼續了兩個時辰,窗外竟然成瑩瑩一片。偶爾,有些風捲起雪花來,送到空中,再送到枯了的樹幹上。時來的鳥兒,從樹上飄到地上,從地上又跳在雪上,雪泥鴻爪,倚傍鳴囀,情緒豁然寧泊,又無限躍躍。恰時,下榻蘇州吳宮的友人,一個電話過來,問去京的時間,我說還要具體再明。隨之,就彼此閒聊了幾句,他說他那兒落著輕灑的雨,好像杭州那面也一樣落雨,而我說我這兒長城之北,卻剛剛無聲無息地飄起了漫天大雪,皚皚一片,景緻也頗獨特。真是無聊的時間裡,平添一段旨趣,生活無時不有趣動。

我向來好靜,不喜喧囂,所以居處也是一個極其平常的旅館,這個旅館甚至在常人的眼裡,會有一種寂寞的感覺。我不清楚,寂寞是不是盡是飛落的情緒,但在我,我不是這樣理解,我覺得,寂寞和享受應該是一個意義,只是它們是兩個不同的詞而已,就像蘋果有許多種,可是無非在質上還是屬於蘋果。

快到午餐的時間,我問了老闆,可以買些生薑最近的地方,他說這個還真是太遠了些,再說雪積的厚度不比尋常,還是不要去的好。我面有難色,悻悻地回到房間,但心情卻遲遲無法恢復。等到老闆敲門說,到了午餐時間時,我出去了,照例是我定的制式菜單,一粥一菜還有烤麪包。

餐室裡很潔靜,佈置也講究。牆壁上原木鉚接的框子,周邊飾著刀刻的精細的花瓣與葉蔓,框子裡則是一些古舊的字畫。字畫,我一竅不通,所以無法言說,只是有種隱隱的直覺,這些古舊配以原木地板,有種和諧的感覺。燈光柔和地渲滿角角落落,濃濃的重低音,徘徊在天花板上,也徘徊在原木地板上。氛圍與情調,浪漫、原生態,好像都可以在這裡毫不費力地追尋得到。我落座的這張餐桌,是個兩人桌。素雅的桌布,絨黃的底色上,一些紅或藍的花與葉,繡在上面,如果有十足的無聊,數一數這繡花的多少,也絕不會是一種無聊的事情。

我旁邊就是一個烤箱,新鮮的麪包都是從這兒新鮮出來的。只是,現在僅供我一個人使用。室裡散散著算我五六個人,但老闆依然進進出出,詢問著如果再需要,可以隨時加點。

旅館還沒有掛上名字,據老闆說是剛剛開業,手續已在批文的下達中,如果我再耐心幾天,不日就會隆重開業慶典了。我笑笑說,如果雪能知意,當然我也就順理成章地等待了。

老闆平和靜雅,難怪朋友介紹我時,說這個旅館,定能使我中意,而且還神秘地對我說了句,如果你能和這個老闆談得心投意合,說不定就是一種機緣。什麼機緣,當時我心裡就譏諷自己,機緣大多不過流水,無情而去,而有意落花也隨之而消。現在看來,值以去稍做觀察。

第一天,我來得匆忙,手裡沒有掂點兒好東西,只是把一個好友給的桃核工藝品,帶在了包裡。老闆初見,只是慣常地寒喧,我說了在此小住幾日,初見就有所打擾,很有些愧意,同時便把桃核工藝品遞上,算是一種禮節上的物品。他只是稍看一下,也欣然接受。之後,我們一直沒有多餘的話,打招呼與表達感謝,還有偶爾在眼神裡肯定一些或致謝一些。晚間,他沏了不錯的普洱,送到我的房間,說沒有什麼東西,這些暖身子的茶,你不要推卻就好了。我接過,僅僅說了聲謝謝。

我記得,他的面容,紅光煥新,挺括的衣衫,不像是多見的款式,但是與華爾斯丹的風格有些相類,腳步力量勁足,但在我的房間近處卻分明是躡了足音。喝著那壺暖茶,我看了有幾個小時的書。

我吃盡了所有的餐。他,過到我面前,問:“如果再需要,可以再去添些?”

“這些很足夠,也已很好,謝謝你!”

“哪裡哪裡,六月已和我說了,有什麼事情,你可以盡情講出來,我會盡力而爲。”他微笑的神色,透著竭力的熱情。

“好,有事情我會直接與你講。”他滿意地去了,我則被他的不安弄得侷促起來。透過窗子,外面的雪,依然在落。

餐室裡,人漸漸散去。他就開始點起了煙,霧氣繚來繞去,我起身要回房間。他則說:“你看了那麼久的書,也該休息一下了吧!”

我說:“這麼一個雪日,想出去也有些無聊,而且這兒的氣溫太低了,我還真有些不能承受,萬一身體有些不好,豈不是又要給你添煩?”我向來有些直來直去,說了這句又後悔,不知他心裡會有什麼梗塞。

“那就坐在這兒說說閒,總比一個人好些?”

我用手扇著漫室的煙氣,他很會意,掐了煙,開了嚴閉的窗子,一會兒煙消霧散。

我復又坐下,他就落座對面。

“在這兒,住完了,又要去哪兒?”他倒是單刀直入。

“去西藏,看貝葉經,那些幾千年來,世界上現在獨存無二的貝葉經。”

“哦,那些貝葉棕的葉子,有什麼好看的,還有羊皮卷,如果你想看,也是可以的,可我覺得,也不定非得親身親眼。”

“不知道,我只是在路上,所以貿然些是極可能。人生是克服,是超越,是享受,反正解釋多多,人也多多,這也自然。”我淡然一言。

此時,門廳外立了一個人,很快就推門而入,我與他齊齊看去。一個男子,一米七八的個子,外面的風衣被雪蓋了個全身,手裡拎了個手提袋,衝著老闆就喊:“老闆,生薑來了!”

我心就是一動,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外面的路的確難行,況且這個地方是個小小的山包,雖然也算不上太壞,可是曲曲折折、高高低低,雪日山路里坐滑車的事兒並不少見,原來老闆不想我去的原因也在於此。可是,這個男子,卻顧不得這曲曲折折、高高低低,把姜送來了。我與老闆一起迎上去,我去幫著提手提袋,他則去幫著把風衣取下,把雪盡力地抖落,一邊說:“辛苦你了,趕快到裡面去暖暖身子。還有,我熱好的酒,還有一壺,去喝兩口。”

男子並不謙讓,端了壺,嘴對嘴,咕咚咕咚就是兩口。這樣粗硬的男子,我學不來,因爲我不能喝酒,如果我也能,我也衝動和他一樣,咕咚咕咚不是兩口,而是五口六口。老闆抖好風衣,又拿進暖衣房去,才又轉回餐室,說:“路上車坐了幾次?”

“今天算是好的,才兩次。”

“兩次?”老闆笑著重複,似乎不可相信。隨又轉而問道:

“這酒,味道怎麼樣?”

“是好酒,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

“是我自己釀的,這是八年的。改天,你再來,我送你兩瓶。”

“老闆”,他嘿嘿笑了兩聲,“兩瓶?瓶是多大的瓶啊?一瓶纔不到三兩的?還是一斤的?”

老闆就指彈了男子的頭皮一下:“一瓶還十斤的呢?”

“我早就知道,你藏著私釀的好酒,我才冒雪給你送這袋姜來了,不然,我可是雷打不動的。”又忍不住喝了一口酒。

“好了,這姜啊,我現在也不要了,你還是從哪兒拿了來,再拿到哪兒去吧!”老闆說。

“好啊,不過總算我們見了面了,怎麼說也有了一面之緣吧!所以,這壺酒我帶了也是有理的。”說完,還當真拿了壺並裡面的酒,起身要走。

老闆並沒有起身,朗朗而說:“一面之緣,只有一壺酒,也太沒我的名了,怎麼說也得成個禮,你等著,我給你拿去。”

男子笑著。就立在那兒,看老闆去了收藏室,又看了看我,便又轉回來,與我同坐。

我不知道里面蘊藏了些什麼,但覺得裡面一定有很有趣味的東西,一個勁兒地勃發。然而,礙於總歸是因我而起,所以我不好說些什麼,可是又不能不說話,便敘了一句:“外面的雪,真得好大啊?”

“是啊!外面的雪,大極了。”

“這姜是從很遠的地方,運來的吧?”我試著問道。

“可不是,路上我摔倒了不知道有多少次呢?這個鬼地方,一到下雪的時候,就是鬼也不願意來的。”

聽到這兒,我有大愧意,便直言相告:“說實話,這姜是我需要,原本前兩天來這兒,沒曾想會下雪,一旦下雪了,又想親自去買,奈何路險不說,地形也不太熟悉,所以就與老闆談了,幫買之事。真是太感謝你了!”

“噢?是這樣,沒有什麼,老闆給我費用,我提供服務,也理所當然,剛剛我是想弄他點私釀喝喝,你別在意。我們之間的事,你也不便參與。你能說這番感謝之話,我也就很知足了。”

是啊,我算不得是什麼。我不過是一個過客,匆來匆去,甚至也有些不清楚自己的方向所在?我只是走著,向著一個看似光明的地方走去,直到了若干年,光明還在前方,所以我就一直沒有停下腳步,我也停不下腳步。

老闆終於出來了。懷裡抱著兩個罈子,罈子裡飄散的香氣,霎時瀰漫了整個餐室。我也有些忍不住緊吸溜了數次鼻子。他笑呵呵著:“這兩壇,總算是可以的吧!”

男子,終於有些沉不下去了,打破了原先的氣氛說:“老闆,真夠爽快,我是受寵若驚了。”

“你受寵若驚了?可惜,這是給我們這位先生的,你過於早了些?”老闆依然笑容在面。

我,全場的唯一我,是再也無法沉下去的了。我說:“老闆,原本我不該說這句話,可是,說到底這事兒,還是因我而起。說折衷吧,我直來直去,說打開天窗吧,我還有些底氣不足。你給我一點兒情面,對他寬容一分如何?”

“唉!看你說什麼,六月和我的關係,雖然沒有那麼鐵,可也頗相投,你啊,我打第一眼,就從外到裡的清楚你,你沒得說。我只是和他逗個樂子。”回頭又對男子說:“怎麼?你還真是當真了?看你那俊樣兒,說好了,我可是看人家先生的面,纔拿了這兩罈子十年的私釀給你喝,臨了你捎走一罈。”

那男子,就眉開眼笑:“都說老闆暢快,今日一見果然不凡。我最佩服和欣賞人家令狐公子,那酒喝得纔夠神仙享受,不知老闆是不是也是一位酒仙?”

老闆把罈子往桌子上一沉,握指成拳,一個長拳就衝向男子,男子立時後仰站住,列開架子,紮起丁步,說:“還要比劃比劃?才能續酒緣?”

老闆把手一擺:“小聲點兒,我這兒可是旅館,現在還沒有正式開業,你小子要給我提前歇業不是?我們還是喝酒,慢慢喝酒。”又對我說:“你,也喝一點兒?”

我就起身要走回房間說:“說實話,酒是好的真想喝,可是我不能喝酒。謝謝你的摯意。”

那個男子便說:“看你也不像個喝酒的,你去吧,省得在這兒礙手礙腳的。”一臉的不屑,我心裡衝了一股無名之火,但礙於初見與的確暫不能飲酒,便不再回言。

老闆拍了自己的腦門,便說:“噢,我差點忘了,我這兒還有點兒純正的人蔘,一會兒我給你燉好了,和我們一塊兒坐坐吧,你不喝酒,看我們喝,你自己吃人蔘就是了。”

“不,不不,不不不!”我連忙地拒絕,陌生的初見,陌生的感情,這樣貴重的禮品,哪能承受得起?

“今天下了大雪,等明天就會有不少的好東西,你可以跟著我們去看看,非常有意思。”老闆說。

“我知道,你是想去弄點野味,今天我看到雪一開始下,就把獵槍擦了一遍,專等明天呢?如果你去的話,我們搭個伴怎麼樣?”那個男子說。

“不行,我這兒不知道幫我忙的人,能在這雪天裡趕到,實在不能清楚,何況我們這兒住的人,也有五六個,好歹也得等到天晴雪融才行!”老闆說。

我就要走出餐室了。老闆又對我喊了說:“六月給你說了,你來了就好比六月來了,你如果有點兒累,就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等我把人蔘燉好了,再去喊你。”

我以爲他只是一句渾話。六月和他相比,也是一樣,多說一句話,與少說一句話,哪一句都不能信實,只有自己心裡存放著自己的確實才對。

回到房間,透過窗子,外面的雪如往飄落,燈光微弱地散到外面的雪花上,泛起微不足道的光來,但是依然很清楚。我看了看翻開在桌上的書,鋼筆還擱在上面。我把燈光擰得弱下來,把簾布扯緊起來,我躺在牀上,在思考春天的主題,我應該如何設置?

天光什麼時間朦朧起來,我不清楚。直到老闆敲了我的門說:“人蔘燉好了,涼了可就不行了。”我一骨碌起來,不知道應該如何又如何?人家那份盛情,到了這步田地,如果推卻……那會怎樣?如果不推卻,那又怎樣報酬?我左右難取主意。突然想起給六月電話,六月卻關機了。

無奈,先進到餐室。那個男子還在,嘴裡的酒水,還有沒有下嚥的,在嘴裡迴旋,一邊見了我,還說:“兄弟,這麼好酒,不喝點兒,太錯過緣份了?”

我沒有講話,我只是淡淡地陪上一臉溫笑。老闆見了我,則說:“這人蔘,太小意了,你趁熱吃了就是?”

我說:“這人蔘,可不是隨便的東西,你給我吃,我真是感動不盡,只是這人蔘的金錢價值,我確實不知,如果你能開個價,我付你錢,也是應該的。”

“我知道,你心裡機關清楚明瞭。我還不是那種人,如果真是那種人,豈不是太小看我了,我也不是那種放長線的人,如果我是那種人,你也是太小看我了。在這兒,沒有萍水相逢,也沒有情投意合,我只有隨緣而遇。我們之間沒有什麼。”

極其平常的蓋碗,從縫隙裡泄出來的獨有的香氣,已經令我不能懷疑,這人蔘的摻雜。我開了蓋,裡面的人蔘,太過於奇怪了,像是一個娃娃模樣。我立時驚呆了。

我不是唐僧,我也不是三藏,我也不是虔誠的居士。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應該如何如何如何了?我細看了一下,真得像是個嬰兒,只是比通常的嬰兒小了許多,大小也就是半個手掌。當然,它也不是地仙之祖的草還丹,它也許是一種恰如人形的人蔘吧。

老闆見我一時呆住。說:“怎麼?你是第一次見吧,這是我們這兒少有的人蔘,當地人還是把它叫做草還丹或者人蔘果的。你放心,我沒有任何企圖,我只是一種隨緣而遇的行爲。”

“啊,我還真是第一次見,不過我是聽說過,也在一些流傳的不辨真僞的照片上見過,只是還在沒有見過之前,一直心存疑問。想不到人蔘,還真有這麼奇妙的?”

那個男子,接了話:“你們外地人,當然對我們這兒不瞭解了,我們這兒山裡多的是寶貨,可惜近年來,外面的人來得太多了,所以這些寶貨差不多要絕跡了。”

“不是有人工養殖的嗎?”我問。

“人工養殖?那樣的方式養出的東西,你也能相信?”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是啊?現在中草藥已經走向人工養殖化了,中草藥的功效與原來相比,確實也有些不如。但是依我看,還是人們對他們功效變化的研究不夠。當然,裡面的因素也足夠多。”

“算你有點兒見識,早年我去天山採雪蓮時,那兒的雪蓮就已經開始不如早先了,所以那一次,那些雪蓮我一個也沒有采。我倒希望他們長著吧,越是沒有人知道越好。”

“這麼說,這人蔘更加珍貴了,只是我這嘴也太過於有口福了。”我自嘲。

老闆忙接過說:“別說了,再說這人蔘涼了,還真是吃了當白吃的。”我是不知道,這東西還有這麼講究的吃法。

他們倆人一塊兒喝酒,到底真把那壇酒喝個盡。老闆最後說:“如果明天幫我忙的人能來,我們就去獵一會,有年前沒有動槍了。”

我是極不贊成,畢竟我還是想給那些有生的動物,留下他們應有的生命。老闆說:“我不是真是想把他們,弄個多少,只是去看看,找找樂子,倒並不真的去把他們殺了。你想,這麼好的雪景,不去體會一下,也不是太可惜了。”

那個男子也趁熱打鐵:“就是,就是,剛剛我還說,怎麼就不出去一下,原來還是早有埋伏好了的。行,老闆,假如你的幫手來不了了,那我還是隨時能找幾個人,來替你幫忙的,只是你不要見怪我們初次太過於陌生。”

“我這兒,室空地闊,只要不嫌棄,就行了,哪兒會有這麼多羅嗦。再說,我這兒多幾個人,是幫手,就這樣定了,明天你給我帶幾個人來,就這麼定了啊。”

“有老闆你這罈子酒做證,我絕對保證。只是提醒你一下,槍還是早點兒擦亮些。”男子抱起了罈子。

“這我知道。那明天準時在我這兒見。”

我也起身,送男子到廳門口,因爲是他把我需要的東西帶了來,這點兒感激之情,送一送還多有欠。我對他從心裡綻出了微笑,說:“路上雪滑,多注意。”

他披上風衣,說:“兄弟,你還是早些歇著吧,明天我們一塊兒去。”又掖了掖了皮帽,忽然想起了什麼,問老闆:“這位兄弟,也一起去?”

老闆也轉問我意見。我說:“風雪漫漫,想去只是會給你們添**煩的。”

“沒有,沒有,其實見識一下也好。再說,我們這兒要去的地方,不比深林裡猛獸多,只是尋常的一些山雞野貓,賞景足興的,沒有什麼麻煩。就是,不知你的興致有沒有?”

“那我就說定了,一起去。”我滿口應承。

“老闆,你這兒還有皮衣呢?沒有的話,我就帶過來一身。”男子問。

“你還是帶過來吧,我這兒還真沒有了。”老闆說。

“多謝大哥!若去江南,必定迎接。”我抱拳禮謝。

“客氣,我走了。”原來,他是穿了冰鞋,敏捷的身子,在雪杖的威力下,瞬間離了好遠。說的坐那滑梯,在這樣的大雪裡,總也難免。

晚餐,也用不著再去吃了,我自己在烤箱裡烘了麪包,帶回房間,那些酒氣也醉得我有些沉沉,頭一沾牀,就開始昏昏而睡。

我醒來的時候,簾布的隙裡天光一線,扯開看時,可不?這一片光,像是一個冰晶世界,太陽還沒有出來,光卻一直未曾離去。

我看了看時間,才夜裡兩點多鐘。衝了溫水,和了麪包,略覺身安。這個時節,人多已熟睡,於是便看桌上敞開的書。這本書,我看過有多次,只是對於其中的一文多有迷戀,有時也突然變位地一想,莫非自己是被惑?有時,也不免笑笑了之,可事後,再想時,卻也不盡還要去翻,翻到至於心裡熟爛之極,卻仍要去翻,只不過換成了在心裡去翻了。有時,也便不去想,只認爲它只是一種存在,若有似若無,若無似若有,唯此所有才恰到好處。

筆壓在上面的一句是:迪克說,我不在了,不等於我真的不在了。我在,不等於我真的在。想想,這句話,也沒有什麼高明,自從玄奘東取佛經以來,玄風盛極,兩合求途,便生出了這樣一種語言。當時看來,夾生得很,可在歷史中,這個外來經,憑了精神和機巧愣時紮了千年根,並開花結果,不但是人所不料,就是其西來時自已也未料吧。迪克再借這種語言,有一種可能,定是虔誠此經之人,或者就是一種借經取巧之人。

而我去藏的理由,沒有更多,簡單不再的是想睹一睹往日的故地。也可以說,我這個人,有時用一種“遊痞”來稱謂,似乎更加恰當,不是麼?務工總是不精不專,最喜的是逛山戲水,再就是察民探俗,有時也胡亂說幾句昏話,倒從未曾想博點兒什麼?

夜深人靜,天光一色。邊讀邊想,不覺已是人起時分。正想出門透氣,門先被敲響,我問:“是誰?何事?”

“是我。我是說我們該準備東西了,一會兒早點兒吃東西。”聽聲音辨出是老闆,這麼好的機緣,添煩就添煩吧,只要我們每個人都毫無私心即是。我沒有什麼東西,頂多穿了厚實一些,以抵寒冷,要說現金嗎?似乎一點兒也不頂用,在這荒山野嶺之內,你就是背了滿包的錢,去買東西,人家也不會賣給你的。所以,一應物事,全部拋棄。只要有顆赤誠之心,勇敢堅毅之力,比什麼都強。

我匆匆穿好衣服,到了餐室,他已在張羅其餘人的用餐了。另外,我看到多了兩個人,一個是昨天已見的男子,另一個就是我還不認識的一個男子,從直覺上看,來來去去與客人招呼、服務的樣子,定是來幫忙老闆頂差的人了。

我朝向我一直落座的位子走去。男子一見,就招呼我:“別見外,今天我們四位兄弟,坐一塊兒,那多好!你一個人,坐那兒,不是擺明了與我們搞分裂嗎?”

也是,他們說的也對。我走去,那是一張五人桌,上面的粥、菜,全部騰起熱氣。當然,酒還是一杯不少。而且,這一次,也在我的位置上放了一杯酒。我坐下,眉頭緊了一下。

老闆說:“沒事兒。這酒不比昨天的酒烈,是專暖身子的。六月給我說了你的身體情況。我看,也未必,中醫上有句用藥的話,叫做‘相反相畏’,你是有所不知,這‘相反相畏’也是相對的,有時是偏偏要用反和畏的。如果,你能信得過我的話,我來給你把把脈,看看情況,雖說我不行醫,但我早些年時也曾師醫,學過一些。”

“是不是耍虛?我不明所以,也沒加思索地把手腕遞過去。再說,我是不尋常的反關脈,如果他能一時切出來,至少說明對於中醫理論還是有點東西的,如果不能,見機行事,給他幾句悅耳之言,不過也不欠,相信也不礙什麼事。”我遞過去。

他三指一搭,就行反切,迅疾之下。我想,六月也不知道我這事兒,他一個只緣相見的人,一搭手腕就知道確實,也許的確不一般。不說什麼,再看看他下面如何說。

他閉目按了一會兒,又請我換腕,又切了一會兒。時間大約過去了有二十幾分,我清楚看得到,他的臉上一會兒一會兒地眉頭緊皺。終於,他睜開眼睛,說:“脈象,我實在斷不出,不過,我有一個方子,我還從來沒有用過。但是,我得知道,你怎麼有這種事情的?”

“天生造就,也無大礙,只是心疑罷了。我就,從不放在心上。我心坦然,天地也自明。”我溫和著說。

“也是。這樣吧!這酒,還是給你燙了,再喝吧,如果你執意不喝,我們也不勉強。畢竟身子要緊。”他舒開眉頭。

“多謝,多謝!”說著,我自己端了杯子,去燙。

用完餐的人,陸續回房休息去了,因爲這天氣,出門是不可能了,只能等到天晴雪融。我們無聊,又加上那個男子慫勇,去找點兒樂子,煩悶之心恰好舒舒,一拍即合。

老闆與男子喝了好多的酒,兩大壇酒,都開了蓋。肉也吃了不少。他們是有道理的,天寒地凍,身體要有充足的熱量才行,不然,血氣淤滯,人命昇天,還尋樂子?

我只是喝了不到一口酒。我想我還是安穩一些的好,畢竟我感覺身子日益見好。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來到這天寒地凍的地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更也不會和他們一起坐在這兒。但願,什麼也不會發生,只是平安過去。從昨天看來,他們都是性情中人,而且頗重義氣,但是持得是什麼?我也就不敢說了。他們這類人,大抵有兩種可能,一是專一,另是廣博。專一之人,有特別個性,說不好聽一點兒,有點兒執拗,廣博之人,也有個性,說不好聽一點兒,有點兒不精。但是,也有一種搖擺於這兩種人之間的,就是折衷之人。老闆從昨天給我吃了,那麼極其珍貴的人蔘,一定是相當地把我看作朋友。縱然,是用金錢換這人蔘,定是千萬不肯的。而男子,虛實兼有,素未知曉,謹而慎之,見機而幻,理所當然。

吃夠喝足。老闆對男子說:“你那皮衣,給我朋友帶了沒有?”

“帶了!當然我帶了,只是到現在還沒有把它給你看,不過說實話,有點兒舊了,還有點兒腥味兒,可別見怪。”那個男子,臉上閃過一絲兒不易覺察的笑來。

“從狼身上揭下來的皮,從來就是這個味道兒,羅嗦!”老闆不耐煩,一雙毛茸茸的手,伸向男子。

男子會意,從旁邊的提包裡,扯出一身皮衣。老闆接過,又扔給了我。說:“你穿上去,看合適不合適?”

“不用看,昨天我就看準了他那身子,穿上去準沒錯兒。”那個男子語氣,甚是不屑。

肥肥大大的皮衣,還有帽子,還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我穿好後,在他們眼前一站,他們同時笑了:“還真有那麼回事?”老闆又問我:“敢不敢開槍?”

“那有什麼不敢?又不是去殺良人?再不然,朝天空放就是了?不知道是些什麼子彈?”我說。

“沒有什麼,就是一些散沙,沒有什麼威力,最多也只能打個三五十米,真傢伙,我們可不敢隨便拿出來。再說了,這一帶,有十幾年沒有見到狼虎了,這些也用不到。就是今天,我們去弄點兒山雞或者野兔,你當是入虎口拔虎牙呢?”男子回說。

“算了,我看我還是不動槍的好。我見識過那些槍,那些槍栓很沉,再說我還真有些侍弄不習慣。我給你們打個幫手吧!比如,找個好地方,生堆火,打個獵物多些了,我就可以把他們集中在一個地方。”

ωωω ●ттkan ●c ○

老闆一聽,便說:“也好,反正我們是去樂樂的。並不在乎弄些什麼,只是早些回來就是了。”

“時間差不多了。這雪一天一夜,兔子餓得也差不多了。我帶了套子,套幾隻兔子,應該不成問題。”轉頭又對我說:“守株待兔,是你的任務。”

“好好好!”我也很高興。這事兒倒不難,也不像他們一樣得漫山遍野地去跑。

他們兩人,穿戴停當,老闆就對那個幫忙的男子說:“今天這兒,就靠你了。也沒有什麼事兒,這兒幾位客人,照顧他們起居飲食就是了,其他的倒是很輕閒啊。回頭,我們帶了好東西,也會分給你的。還有,我在收藏室裡,放了幾罈子酒,你想喝的話,盡情喝就是。”

“你們放心吧,這點兒小事兒,我會幹得很漂亮。我等著你們勝利歸來。”他倒也很會說話。只是,我們都有些聽膩了,但還是不得不聽這一句。畢竟這一句,是句好話。十之**的人,都會選擇它。

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
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一節 在旅館裡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三節 逃逸應對第二章 什麼企圖
主站蜘蛛池模板: 綦江县| 军事| 新郑市| 许昌县| 高淳县| 长春市| 荣成市| 龙胜| 曲沃县| 普陀区| 永嘉县| 盐山县| 涞水县| 武义县| 宜章县| 陇川县| 明水县| 岱山县| 磐石市| 南和县| 江安县| 胶南市| 中牟县| 乌审旗| 新绛县| 蒙阴县| 辽源市| 和田市| 华亭县| 安西县| 沙坪坝区| 石棉县| 禹城市| 宝清县| 收藏| 榆林市| 慈利县| 宁海县| 友谊县| 扶绥县| 信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