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了尊者扭曲變形的臉,我更看見了父母傷逝的眼淚.
對不起,我失約了!
踩著空靈的腳步,我感覺我不是一個嬰孩!靈魂在出竅中長大,我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
我不是一個女孩嗎?爲什麼我感覺我像男孩一樣存在?
這裡是什麼地方?而我又要去哪裡呢?我蹲在一級臺階上,哭得很傷心.那個可惡的尊者,將我的生命無情踩碎,然後踏著一地落英就此離開.我開始懂了什麼是恨,但我已不能走回當初的世界.那扇世界的門已經將我拋棄了,我無法選擇自己該去的方向!
可憐的孩子,爲什麼哭泣?
我擡起淚眼,看見一位慈祥的老婆婆正和藹可親地看著我.我臉上露出一種深深的驚訝,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目瞪口呆.
好漂亮的孩子!明亮的雙眸,清亮的瞳仁,鼻子高挺,棱角分明,脣型清晰,皮膚白皙,頭髮幽深.比女孩還要漂亮的王子一樣的男孩,生在特洛伊嗎?
她的手輕輕撫過我的長髮.她的手粗糙而冰冷.但她真的很慈祥,一種老而深厚的慈祥.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搖頭.
孩子,你多大了?
我搖頭.
孩子,你是怎麼死的?
死?我怔住了,一股似紅蓮燃燼的破敗感深深壓抑在我的胸口.我不能接受!我剛剛出生,怎麼可能就死了呢?我連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我連哥哥姐姐的擁抱都沒有享受,我怎麼會死,我怎麼能死?可是,那種迴歸虛無與縹緲的感覺對我沉重的宣判,我真的離開的那個只有大雪紛飛的世界.
孩子,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對他沒有任何怨恨.我只是不知道我現在該怎麼辦.在天與地之間徘徊,我的身體到底歸向何方?
是不是無處安身?
你怎麼知道?
知道一件事是很容易的,但解說一件事卻是很難的.孩子,你清秀的面容超越的天靈與地苑,你一定是天使墜落凡世吧!
天使?如果我是天使的話,我就不會被那個假慈悲的尊者給害死了!我的心在隱隱作痛.
離這裡五百里的地方有一大片廢墟,那是幾座古城的遺址.三年前,那裡住下了一位神一樣俊逸的男子.他將那裡建成了亡靈宮殿,給它取名叫安斯萊,魔法詞典譯爲樂園.許多亡靈在那裡過上了平靜的生活,我們也去吧!
我已經無法再回去了,也只好這樣了.跟著婆婆走在悽清的山上,回首暮靄已遮蔽了一切.
我感覺我們一直都在繞圈,在一個又一個迷宮一樣的樹林中穿梭.
在黎明時分,我們來到了廢墟之地安斯萊.空曠恢弘的城堡沒有看見任何人.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我感到十分胸悶.
這就是所謂的樂園嗎?恐怕只是人們對於美好生活的憧憬而已!只要有血腥的存在,樂園就被禁錮在封印中.我回頭看看婆婆,她顯得格外的平靜.
您好象對這種氣味很不敏感!
不,不是不敏感,而是已經麻木了!我的手上沾染了太多人的鮮血,我已經十分喜歡這種氣味了!
婆婆,你的臉!
我看見她那層蒼老的面容漸漸褪去,臉上被青春取代.一個成熟的男子,側額及眼處有一道明亮的傷疤.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清逸.他有一隻深沉如黑洞的眼睛.
那個婆婆是你假扮的,你欺騙了我!
我已經欺騙了很多人了!
我緊握著拳頭衝上去與他對打.他輕而易舉地躲過了我的攻擊.他只輕微地一反擊,我便感到力不從心.他將我絆倒在地,手緊緊地掐著我的脖子.他的腳抵在我的腹部上,我無法動彈.
你真的很漂亮,可惜你是一個男孩!要是你是女孩的話,我會把你獻給陛下的,陛下是個很好的人哦!
我連聲音都不能發出,他手掌中的力氣太大了.
但我想陛下還是會喜歡你的,因爲你太漂亮了!我想天使也不過如此吧!
我看見他目光中飄忽不定的光,知道這裡有著一種深深的黑暗元素.我不想
沾染任何邪惡之念,因爲我不想成爲情緒的奴隸.我真的不想成爲只有靈魂的寄宿者,漂流者!我想父親,我想母親,我想家!
他吹了一聲口哨,黑暗中的鬼火亮成了一片.我的面前現出一大片的人.他
們並沒有陰森可怕的面容,而是和活人沒什麼區別.我在一瞬間還以爲自己迴歸了人間.他們都是青壯的男子,一個個都是強而有力的.
喬斯,這個人是誰,好漂亮!
陛下就要回來了,這是我獻給陛下的禮物啊!
他們把我擡了起來,我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身上是他們深掐出來的傷痕,他們都是有能量的魂靈.
我被放在一間寬大的房間裡,他們關門而去.我坐在那裡,渾身都酥軟無力.最終,我倒在了冰冷的地上,望著殿頂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陣開門聲把我驚醒了.我迷迷糊糊地感覺走過來一個人,但我的眼卻一時無法睜開.
你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人的聲音真的很好聽,那麼輕柔,那麼無界!我努力使自己睜開眼,很想看看他!視線漸漸清晰,我看見了他.一頭烏黑筆直的長髮像流水一樣傾瀉了一身.他晶亮的瞳仁,迷人的笑容,以及那一身黑色的裝飾,都讓他散發著一股強勁的魅力.他替我解開了繩索.
肯定是那傢伙乾的!他的長髮被風吹起,我聞到了他的怒氣.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緘默.
他並沒有生氣,而是換了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我.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我隱約感覺他不會傷害我.
我想我______認識你!
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和善,他輕笑的聲音讓他看起來更英俊.他靜靜地坐在了我的身邊,撫弄著他手中的那柄鷹形寶劍.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吧!
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瞭解你,這是這座名叫安斯萊的樂園的神秘之處.
我曾經聽我的父親叫我天之劍.
你沒有父親,你是天之域所生.
不,我有父親,有母親,還有兄弟姐妹!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去看!
錯,那一切都是假象!你以爲一個嬰孩靈魂出竅後會變成一個翩翩少年嗎?你以爲一個女嬰的體內是一個男孩的靈魂嗎?陽剛和陰柔是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一個人不可能有陰的身體而有陽的靈魂!如果是那樣,他不可能存活!
不,不是這樣的!我傷心地哭了起來.
他怔了一下,目光稍稍黯淡了一些.他抓住我的手,讓我的頭靠在他的側胸
邊.
我的話傷到你了嗎?
爲什麼會是這樣!原來我一點都沒有學會男孩的堅強!
他起身站了起來,手裡握著他的劍.我也站了起來,比他矮了一大截.我仰頭看著他高大英俊的背影,心裡涌起莫名的悲傷.
他轉過身,來到我面前,俯下身子親吻我的額頭.眼神依舊是那麼溫柔.他將手一揮,三顆藍銀色的七角星星嵌進了我的耳垂裡.我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緊緊地抱著我.
不要問這是爲什麼,我會保護你的!
我就這樣一直待在他的房間裡,他不讓任何人來騷擾我.我知道他是安斯萊的陛下,自從三年前建成樂園後便一直沒有回來.他告訴我他的真名是陸伊傑,是光的象徵.可是,他對我似乎太好了,讓我真想變成女孩!
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地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變成了女孩,人界得氣死多少人啊!
我也笑了,笑自己那麼幼稚的想法!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事,臉色變得很陰暗.
我第一次來安斯萊就聞到了血腥味,難道這裡死了很多人?那天喬斯又說自己早已對血腥麻木,難道他們是噬血魔鬼?
你也許不會相信,那些血腥味其實是三年前的.因爲這裡有強大的存在,所觸及的血腥經久不散.喬斯喜歡血是因爲他在死前流了很多血,他需要的只是復仇的快感.
喬斯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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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伊傑沒有說話,門被推開了.喬斯快步走到他身邊跪下,哭得像一個孩子.
陛下,讓我來說吧!
喬斯,沒有人可以強迫你,陛下也不能!
喬斯滿臉淚水,他從未如此誠摯地哭過.陛下,讓我說吧!
我本來只是一個普通農民的兒子,生活雖然清苦倒也樂在其中.每天都是身心疲憊地回家,但看到家人的感覺就是很好.我以爲一切都會好好地發展下去,去沒有想到......
我有一個妹妹,她的名字叫音回.她長得很漂亮.村子裡的男孩都喜歡她,她成了村子裡最受歡迎的人.
那天,天很陰,風也很大.我很久都沒有見過那麼冷的冬天.烏鴉在頭頂悽慘地叫著,彷彿昭示著一場不可抗拒的劫難.
遠遠的地平線上騰起滾滾的煙塵,白霧繚繞下幻化出壓抑的氣息.我隱約感覺那場白霧會改變什麼,但究竟是什麼,我卻無從知曉.人的感官有時候真的很特殊.
等我忙完農活準備和妹妹一起去做飯的時候,我發現前面是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領頭的幾個穿著鮮紅似血的長袍.有風吹過,他們張揚而又血性.身後的人都鋼盔銀甲,墨綠如鐵鏽的衣飾將天空渲染得更加詭譎......
村子裡的人好象被一種奇怪的向心力牽引,全都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彷彿形成了兩軍對峙的局面,音回和喬斯在無意間彷彿成爲了他們爭奪的焦點.喬斯稍稍瞇起了眼,想象神那樣揣測,但他知道他沒有那個能力.
你們不用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們,我們是以神的名義來到這裡的.
一個長相模糊不清的人踩在馬背上,踮著腳尖振臂欲飛.
人們都在屏著呼吸,誰也不想打擾神的意念.
這裡是一處安靜祥和之地,神的光環卻無法普及這裡,所以這裡又是那麼的陰暗!神光無法穿越的塵埃中,必定有魔在作祟.我們受神的意志來澤福給每一個人,同時也除魔爲神!
人們的目光變得冷漠與肅然,周圍的空氣開始凝結.肅殺穿透塵埃,有一種破碎人心的力量.
只後是長久的沉默,像沉睡的天空.
怎麼,你失憶了嗎?
喬斯猛地擡起了頭.那羣陷入紅光中的人的聲音穿過他的身體,直直地撞向他身後的人.
那是我的妹妹,她的手指在我的肩頭顫動.她天生害怕妖豔的紅色.
龍斯達莉,你以爲這裡很安全嗎?
我看見馬上的人飛了過來,急速地閃到了我妹妹的身邊.他一把抓起了我妹妹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
我覺得那是對我人格的侵犯,於是奮力去打那個人.如閃電般,他的手鉗住了我的咽喉.我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沉重而嘶啞的喘息聲.
我聽見妹妹驚恐的哭聲,我聽見她哽咽著聲音向那個一臉張狂的人求情.
妹妹,不要－－－求－－－人!
猛然間,喬斯被那個人給推了出去.頭重重地撞在石頭上.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流.
朦朧間,我彷彿看見那個人在吻音回.音回有沒有傷心地哭我不知道,我只是發現音回變得很模糊,而我的眼睛好象被水堵住了.我的視線移向別處,他們的目光都充滿的肅殺、冷漠、殘忍！
天，這到底是爲什麼？
龍斯達莉，跟我們走吧！
不,不能跟他們走!音回,他們是魔鬼!喬斯高舉著手臂,手指指向音回朦朧的臉.
我真的好難過,這比夢魘更讓人心絞!
毒辣的痛,一隻鞋踩在了他的臉上.明晃晃的刀,讓他的眼睜也睜不開.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手指嵌入了泥土裡.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一把刀從他的胸口猛地紮了下去,他被釘在了泥土裡.鮮血從他的口中,他的胸口噴涌而出.
這個男孩還是挺漂亮的!
那個人蹲了下來,將他的衣服強行撕開,浸著鮮血扔到了一邊.接著,將手從他的臉上一直往下摸.喬斯的手一個勁地抖動,他不想讓自己死得那麼齷齪與骯髒!
音回瘋狂地跑了過來,將那個人強行推開.他撕心裂肺的哭聲盪漾在那個冷漠的季節裡.
我好想撫去她的眼淚,可我真的沒有力氣!
龍斯達莉,不要忘了剛纔的話!
那個人緊緊地拽著音回往外拉.喬斯也死死地拽著妹妹的手,血就像決堤一樣噴了出來.
龍斯達莉,叫他放手!不然,這一刀可是插在心上的!
妹妹蹲了下來,心疼地撫摸著我的臉.她在哭泣,我可愛的妹妹!
哥,你還好嗎?
音回,你－－－－要走嗎?血在往外涌,腥味籠罩了一切.生命的血液也快用完了吧!
我不走!哥,我會守侯你的!
她的聲音那麼溫柔,她的聲音那麼憂傷.我的聲音漸趨漸無,濃重的睡意籠罩了下來.我好想再好好地、仔仔細細地看她一次.我真的害怕一旦我閉上眼睛,就永遠都不可能再睜開了!
哥,你睡吧!有我在,你不會冷!
音回輕輕地哼起了歌,歌聲徘徊在這片狹小的地域裡.
我的空氣被她一點點地抽空了,我已不能呼吸任何生命的元素.
啊－－－－－－－
我疼痛得神經再一次緊張起來.我胸口的那把刀,此時正握在妹妹的手裡.他滿臉淚水,正怔怔地看著我.
哥,原諒我,不能應允你什麼!
她轉過身,拿著還流血的刀,對著那羣人.凜冽的風將她的頭髮吹散、吹開，肆無忌憚地飛舞.她的手嫺熟地將刀掠過她的眼睛.它紅潤的嘴脣咬著自己的發稍,張揚而又隱忍.
你要幹什麼?
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你們爲什麼要毀壞這種寧靜?你們已經殺了我的哥哥!既然我無法再平復下去了,那麼你們這羣僞君子就來陪葬吧!
妹妹變得好厲害,我現在相信了什麼叫做潛力.她的刀在光與血中飛旋.尖叫聲、哭喊聲、打鬥聲、血肉撕裂聲雜在一起，好吵、好亂！妹妹像一隻蝴蝶一樣在當中飛來飛去.她有沒有受傷.我好擔心!
不知過了多久,一堆堆焦黑的死屍蜷縮在這片土地上.妹妹的身上都是血,她的頭髮很亂.
她的頭轉向了我,目光恢復了和善.正在這時,她身後有一把鋒利的刀襲來.我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衝了上去.那把刀刺在我的額頭上.白色、黑色的影象一齊覆蓋我無法回覆的生命線
哥,你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
妹妹在發瘋地哭,我的耳朵已聽不到任何聲音了.我努力剋制自己不去睡,但原諒我,我真的要走了!
血流盡了,我也可以自由了.靈魂與身體強行剝離的過程,是那樣的痛徹心扉!
妹妹站了起來,張開雙臂,烈火在她的身邊迴旋.我沒有看清她最後的表情,世界已經被火海噬殺了!
............
喬斯用手遮住了眼,哭聲越來越大.
我將頭埋在陸伊傑的胸前,渾身痙攣.陸伊傑輕輕拍打著我的背,手心依舊那麼溫暖.
沒有說什麼,陸伊傑轉身往外走了.走到半路,他回過了頭,你知道龍斯達莉是誰嗎?
我搖頭,看見的竟是陸伊傑失望的臉.他推門出去,沒有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