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小道一路向南便見一座村莊,依稀看去像是個有著三百多戶人家的村落。
進村後越往裡走便越覺的赤色味道濃重。道旁屋牆隨處可見赤色標(biāo)語——‘打倒國民黨反動派’、‘誓死捍衛(wèi)革命果實’、‘嚴(yán)防死守打倒帝國主義’、‘團結(jié)人民反對出讓民族利益’……
楊舉一面品讀著中-共的赤色戰(zhàn)略,一面暗想:難道說當(dāng)?shù)卣婉v軍都是死人不成?如何會容得中-共大張旗鼓的如此胡搞!
楊舉一路欣賞著這些赤色“文化”,而村中百姓便如欣賞風(fēng)景般的看著楊張二人。只是人人表情呆滯表情木訥!彷彿靈魂已被抽走只剩下一副軀殼在此遊蕩!老幼婦孺皆是一般。
楊舉就這麼策馬緩踱,行至村中央時,便見眼前一座高牆瓦頂?shù)奈萆犸@於眼前。與之前一路所見的土房草屋反差強烈!就這麼看上去倒還像是個住人的居所。
張武道:“大少爺,我上次便是在這裡見到的韓總了,這裡應(yīng)該便是中-共的老窩了?!?
楊舉道:“我看見了,那不門口還有站崗的士兵嗎?!闭f著便翻身下馬向門口走去,而張武則下馬牽行而隨。
待走上前後,楊舉首先給其中一個兵士敬了一個軍禮,而後便站在那裡等其回禮。可卻不見此兵士給自己回禮,於是不由火上心頭!暗想:這中-共的兵是怎麼帶的?
其實這兩個兵士早就遠遠的看見楊張二人了,又見楊舉居然上前給自己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只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對待這兩個地主資本家穿著打扮的人罷了!於是便相互對望而視,就是不知該先禮貌性的給人家回個禮再說!
見狀楊舉吸了一口氣強壓怒火,盯著二人道:“通報你們韓總參謀長,就說山西楊舉前來!”
兩個士兵又是對視一眼,一人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進去回報。
一轉(zhuǎn)身正準(zhǔn)備往裡面走,卻停步不前了。楊舉擡眼順著他看去,卻見大哥韓東哲正在院中遠遠的抽著煙望著自己!
只見韓東哲對那個準(zhǔn)備通傳的兵士揮揮手,示意他繼續(xù)站崗。而後便看著楊舉苦笑不語。
楊舉回頭對張武揚了一下頭,示意他拴好馬後隨自己進來。而後便看著表情複雜的大哥向裡走去。
見楊舉入內(nèi),守門兵士忙回頭向裡查看韓東哲的態(tài)度,見韓東哲並未作何反應(yīng),只是看著此人抽菸,便知定是認識,於是便挺直腰板兒繼續(xù)站他的崗了。
楊舉上前先叫了聲大哥,便見韓東哲用右手按住他的肩膀道:“你還是來了三弟。”說罷便摟住楊舉肩膀向屋內(nèi)走去。
韓東哲推開一間屋舍房門,但見裡面陳設(shè)簡單,一張書桌兩把椅子,一個立櫃旁放著一個木製臉盆架,臉盆上方的木架上掛著兩塊兒毛巾。旁邊便是一張單人牀了,其餘再無常物。
韓東哲對楊舉道:“自己倒水喝?!闭f罷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見張武也拴好馬進院了,楊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自己在此屋,便回身將椅子拉到韓東哲身旁坐了下來。
韓東哲遞給楊舉一根菸道:“三弟,既然來了那便廢話不再多說了。只是跟著大哥在這裡,一切都不如你我過去在國軍中一般了,要事事謹微小心?!?
正說著張武進來了,一進門便先抱拳向韓東哲打招呼。韓東哲則起身上前與張武親近道:“跟著你們家這個倔強少爺,可把咱張武兄弟給折騰的夠嗆??!”說罷推上門伸手示意張武坐在牀上。張武則拿起桌上那個破舊的竹子外殼暖水瓶,給二人倒水。
楊舉道:“大哥,前些日子我差張武來此尋你,還怕你沒這麼快過來呢,沒想到今日咱們兄弟真在此聚首了?!?
韓東哲嘆了口氣道:“事事如棋??!我也沒準(zhǔn)備這麼快便過來,只是局勢變化催人行??!”
楊舉道:“難道有何變數(shù)?”
韓東哲道:“上個月你還在軍中,可有聽說全國各界同仁,爲(wèi)了表彰馬占山鐵血抗日,爲(wèi)其舉國奔走呼籲,共募得銀錢兩千餘萬!犒賞馬占山部的事???”
楊舉詫異道:“這事兒全國皆傳的沸沸揚揚,我當(dāng)時身在軍中又豈能不知?只是我知道的捐款具體數(shù)目爲(wèi)一百七十一萬元,而非大哥所說的什麼兩千萬元?。 ?
啪!的一聲!韓東哲拍著桌子道:“當(dāng)時我人在馬占山軍中,是你明白還是我明白啊?他馬占山即便能騙得過全天下人!可也騙不過我!”
韓東哲穩(wěn)了兩口氣道:“當(dāng)時所有捐款數(shù)目都是由我親自經(jīng)手的,到底是多少錢我又豈會不知!當(dāng)時馬占山在上海出席全國募捐抗日勞軍大會時,當(dāng)著天下國人居然只把所受零頭給報了出來!當(dāng)時我便怒火中燒氣不可耐!硬是忍著回到住處後便跟他吵翻了!”
楊舉道:“這便加速了大哥反水。”
韓東哲道:“沒錯,我當(dāng)晚跟他吵翻了後,便立刻驅(qū)車去上海警備司令部,在一個好友那裡先住下了,第二天便跟著軍政部的專機飛到北平了。隨後連黑河也沒回去,交待了北平家裡你嫂子他們一聲,便立刻轉(zhuǎn)程直接來了這裡!”
楊舉感慨道:“當(dāng)年蒙馬長官從旁協(xié)助,我才得以順利報考黃埔,算起來也算是馬長官對我有相助之情!多年來頻得馬長官在東北奮勇抗日的戰(zhàn)報,心中一直對其還是緬存敬仰的!沒成想此人居然如此愛財不堪!真是……”
韓東哲道:“要說氣憤痛惜我比你難受!畢竟當(dāng)年在我報國無門之際,也是承蒙馬占山的提攜纔有今日光景。只是此人一向貪財圓滑!報國抗日不假!但其老道奸詐的本性,實非吾輩中人!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軍中不倒翁??!”
楊舉道:“大哥不必傷懷,你我兄弟二人聯(lián)手,也未必便會比跟著他馬長官差了!”
韓東哲道:“大哥並非迂腐之人,只是悲情我中華男兒爲(wèi)何人人皆貪腐不堪!當(dāng)時馬占山讓我無需激動,說什麼我那份兒早就給我準(zhǔn)備好了!說什麼他絕不會虧待了我!哎……”
楊舉笑道:“馬占山左貪右撈的能打撈幾個小錢兒?。∪羰谴蟾鐞圬敻艺f便是了,還用跟著他出生入死的,被關(guān)東軍特工追殺兩千多裡嗎!”
韓東哲道:“三弟,咱們不說這個了,你們倆還沒吃飯吧?”
楊舉道:“路上錯過時辰了,沒吃?!?
韓東哲道:“沒吃就忍著吧!等晚上一塊兒吃吧!”
楊舉驚詫道:“大哥,你一個總參謀長沒權(quán)利招待我們一桌???”
“還八桌呢!你看這裡像是能辦出一桌的樣子?”韓東哲笑著繼續(xù)道:“但現(xiàn)在招呼你們吃頓飯還是沒有一點兒問題的,只是三弟既要準(zhǔn)備投共,那就得學(xué)會在中-共裡表演做人!這裡講的不是本事也非軍功!主要靠的便是人際關(guān)係與日常表現(xiàn)!哦,不對!是日常表演!在這裡不比國軍,什麼都得來虛的,什麼都得來假的!只要表演的好,口號決心表的忠!那便是中-共認爲(wèi)的好同志了!反之則行不通!就說前些年跟你在霍邱交手的那個曠繼勳吧,打仗不是吹的吧?官至紅二十五軍獨立師師長!官兒也不含糊了吧?最後呢?不會做人??!得罪了上面兒的“老闆”,宰了!”
韓東哲一番話直說的楊舉毛骨悚然的!怎麼聽著比他媽土匪窩還難混呢!
韓東哲笑道:“來了這裡便要學(xué)會在這裡生存表演!要處處謹慎小心!就說這吃飯吧,沒吃得說吃了!若不在統(tǒng)一飯點兒開小竈,那便會被人說什麼搞特殊化!尤其是你我這樣投過來的,就更得小心被人扣帽子了!”
楊舉問道:“難道說軍官與士兵沒有區(qū)別不成?”
韓東哲道:“我好歹就有個自己的屋子,士兵們還不是得擠著大通鋪睡覺!不過中-共表面提倡官兵平等!這個要記住了。不讓你吃飯,,那是爲(wèi)了日後你自己好做人,只是連累咱們張武兄弟了?!?
張武道:“三五頓的餓不死人!只是我家大少爺卻受不得這苦??!”
韓東哲笑道:“活該啊!他前半輩子好日子過的太多了,便是專門跑到這兒來受罪的!”
說罷對楊舉道:“這裡的最高長官叫政治委員,簡稱政委,是代表黨的幹部。中-共提倡黨領(lǐng)導(dǎo)一切!所以表面上這裡的最高領(lǐng)導(dǎo)是司令員,但實際上對於綱領(lǐng)性的決策問題,卻是這個政治委員說了算!這點切勿馬虎不得!這裡全稱叫中-國-共-產(chǎn)-黨,晉冀邊區(qū)革命根據(jù)地。政委和司令員都是從紅一軍團抽調(diào)下來的,都是二七年跟著毛-澤-東參加秋收起義起家的鐵桿兒班底!來這之前在紅一軍團裡卻份位不高,政委是紅一軍團十五師的政治部主任,叫祝楓。爲(wèi)人表面謙和,但政治信仰極爲(wèi)堅定!司令員叫寧束江,以前是在紅一軍團裡任下面兒部隊的團長。是個正宗苦大仇深的窮光蛋出身!爲(wèi)人古板但勝在對人真誠!只是腦筋不大靈光罷了?!?
楊舉道:“如此說來倒還是大哥你在這裡的軍銜最高了!”
韓東哲笑道:“投誠之將不可言勇!何況中-共部隊裡不設(shè)軍銜!大哥這個總參謀長的職位,也還是衝著劉伯堅主任的官兒大才謀來的??!說起來三弟在軍中雖與此二人職位不相上下,但咱們畢竟是投過來的反將!故,日後該如何對待此二人不用大哥廢話了吧?”
楊舉道:“照大哥的話,表演不就對了嘛!”
韓東哲笑道:“三弟若能忍得住那便最好,否則中-共收拾人的那些壞招,你掐著大腿根兒都想不到!”
楊舉道:“說來聽聽?!?
韓東哲道:“這些以後再說,前幾日張武兄弟回去後,我知你意已決,便給劉伯堅主任發(fā)了電報。劉主任在跟總部那邊兒聯(lián)繫後,回電給祝楓和寧束江,任命你爲(wèi)這裡的作戰(zhàn)處處長,及軍事總教官。只是中-共這裡不興任命書,等會兒我?guī)闳ヒ娬退玖顔T,他們會親自給你任命的?!?
楊舉道:“聽起來也不錯啊,不知咱們這裡一共有多少隊伍???”
韓東哲沒回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
楊舉道:“一個師?”
韓東哲笑著搖了搖頭。
楊舉道:“一個旅?”
韓東哲還是笑著搖頭。
楊舉道:“只有一個團的兵力,就敢挺進這國軍日軍四面環(huán)伺的地區(qū),來搞什麼根據(jù)地,中-共還真是頗有膽識??!”
韓東哲道:“一個營!三百多人!加上機關(guān)後勤全算上也就四百人不到!”
見楊舉驚愕不語,韓東哲道:“你莫看現(xiàn)在這裡是一個營的兵力,可過幾年你再看看,怕是得翻幾倍都不止啊!中-共拉隊伍的速度那還真是快如閃電?。≡僬f了,莫看現(xiàn)在這裡只有一個營的兵力,但可全是紅一軍團的老家底兒??!士兵的作戰(zhàn)素養(yǎng)那還是很了得的??!”
聽韓東哲這麼說,楊舉笑道:“快算了吧,我一路上見到的士兵個個都跟他媽廢物似的!就這兵,在我十七軍裡當(dāng)炊事兵我都嫌丟人!”
韓東哲道:“這裡帶兵的最高直接軍事長官叫聞青山,職務(wù)稱爲(wèi)邊區(qū)根據(jù)地保衛(wèi)處長!民國十九年反圍剿時,曾帶著一個連的士兵,獨自在吉水跟張輝瓚的一個團,整整抵抗了一天未??!最後在消滅了對手幾百人後居然還撤下了大部分的人馬突圍了!”
楊舉道:“張輝瓚頭頂著湖南都督府參謀,北平軍需學(xué)??傟犻L兼軍事教官,赴德留學(xué)榮歸,中將師長等大堆光輝頭銜!居然一個小萬數(shù)之衆(zhòng)的整編師,幹不過人家紅軍的兩個主力團!鬧了個受辱被俘萬人公審,最後身首異處的下場!實乃廢物一個死不足惜!不過以共軍的裝備,一個連頂住一個團的進攻!居然還能滅敵於自己數(shù)倍而不??!這個聞青山,嘿嘿!日後我還真要好好交之!”
韓東哲道:“一下子也說不完,我先帶你去見見政委和司令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