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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中秋節(jié)的晚上。

亦楓和曉螢並沒去公園的湖邊。

因爲湖邊到處是人,簡直一點隱私也沒有。曉螢並沒有想爲什麼她會想要有隱私,只是一路嘟囔著,跟亦楓在街上閒逛。街上也到處都是人,擺攤的小販們也格外得多,曉螢興致盎然地在一個攤子前買了一隻小朵薔薇花的頭簪、一隻灰色玫瑰的胸花,一個金錢豹的鑰匙墜

“不過,往後節(jié)假日還是不要出來了。”

夜色中,看一眼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曉螢一邊埋頭繼續(xù)挑東西,一邊抱怨地說:“這麼多人,每家飯店都爆滿,想好好吃頓飯都吃不上,居然大好的中秋夜只在路邊吃了一碗餛飩。”

手裡拎滿了她買的各種東西,懷中還抱著一隻半人高的北極熊玩偶,亦楓打個哈欠,無聊地站在旁邊等她。今天她兇巴巴地拉他出門,又兇巴巴地命令他買這隻熊作爲中秋禮物送她,現(xiàn)在竟然又哀怨不該出來。

“你看這個,喜歡嗎?”

手指勾起一對黑色皮繩的項鍊,曉螢興奮地扭頭問他,那是一對情侶項鍊,兩個墜子並起來正好是一顆心。

:“隨便。”

亦楓又打一個哈欠。

`“什麼隨便!這是要買給你戴的!”翻個白眼,曉螢施捨般地說,“既然你送了我中秋禮物,我也要送禮物給你呀,就這個好了。”嘿嘿,而且這個很便宜,兩條項鍊才二十五元。

“我不要!”

亦楓斬釘截鐵地拒絕。

跟攤主討價還價一番,最後以十八元搞定,曉螢得意洋洋地自己先戴上其中一條項鍊,然後示意亦楓低頭,要給他戴上另一條。

“別做夢了!”

重申自己的立場,亦楓警惕地後退一步。

“快過來戴上啦!”看著他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曉螢撅起嘴,不高興地說,“你以爲我是在跟你示愛呀,只不過是爲了麻痹百草而已!你知道她那個人看起來呆呆的,其實又聰明又細心,萬一她發(fā)現(xiàn)我跟你之間只是假裝,肯定又不會跟初原師兄交往了!這對項鍊,你我各戴一條,讓她覺得我們已經私定終身、海誓山盟了,嘿嘿,這樣就算以後咱們‘分手’,她也不會再懷疑什麼!”

亦楓心中微微有些異樣。

只是,他以爲是曉螢口中那個“又聰明又細心”的百草讓他不舒服,他無論怎麼看,都不認爲百草聰明細心。

他從未見過比百草更遲鈍的女孩子了。

堅決拒絕曉螢幫他戴上那條項鍊,亦楓沒好氣地轉身,大步朝回松柏道館的方向走,夜色繁華,他心底沉沉的。

“喂!”

追在他的身後,曉螢焦急地喊:

“喂——!”

不理會路人的紛紛側目,抱著懷中那隻白色北極熊,亦楓微怒地越走越快

“你再走,我就告訴百草你欺負我!”追了一會兒,實在跑不動了,曉螢呼呼喘氣地彎下腰雙手撐腿,高喊著威脅他,“我就跟百草說,你又喜歡上了別的女孩子,要跟我分手!我會哭著去求百草,說我不能沒有你,讓她去勸你回心轉意!嘿嘿,百草最在意我了,這麼一來,她肯定無心訓練,會擔心我,會整天找你,就算若白師兄指責她,她也……”

路燈下,亦楓黑著臉站住腳步。

“嘿嘿嘿嘿,”得意地笑著,曉螢慢悠悠地晃過來,上下打量他,“不走了吧,怕了吧?!如果你想毀掉若白師兄的心血,就走啊,就別戴這條項鍊啊!”

“閉嘴!”

臉黑得嚇人,亦楓狠狠瞪了她一眼,終於彆扭地低下頭,兇她說:

“快點戴!”

“哼哼,我偏偏要慢點給你戴。”

`得意得簡直要飛起來了,曉螢眼睛賊亮,故意慢吞吞地伸出雙手環(huán)到他的脖頸後,故意慢吞吞地一圈一圈上著項鍊扣的螺絲。

她已經發(fā)現(xiàn)了。

若白就是亦楓的罩門!

只要她一提到要去影響百草的訓練,讓若白心血白流,亦楓就會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幾乎什麼要求都能答應她。有時候她都邪惡地懷疑,亦楓對若白是不是有點,那個、咳……

不過吧,嘿嘿,也不像,上次在披薩店裡接吻,她能聽到亦楓的心臟在砰砰地亂響。有時候她故意地逗弄他一下,比如拉住他的手,或者挨近他,他都會可疑地臉紅。即使他經常打哈欠裝慵懶,或者瞪眼睛敲爆慄裝兇惡,她還是會——

:稍微自作多情一點地覺得——

嘿嘿,他還蠻喜歡她的。

“帥呆了!”

路燈的光線中,曉螢滿意地看著戴在亦楓胸口那條黑皮繩的心形項鍊,再摸了下自己頸間的那條,得意洋洋地說:

“如果你可以一直這麼聽話,我可以考慮多跟你‘交往’一段時間,就不急著跟你分手了。”其實亦楓師兄還不錯啦,跟他在一起,好像總是很好玩很開心。

“自己拿!”

用看瘋子的眼神掃了她一眼,亦楓毫不留情地將手中所有她的東西都塞還給她,然後黑著臉繼續(xù)往回走。

碩大的北極熊簡直要把視線全部擋起來了,曉螢艱難辛苦地還沒走十幾米,就很識時務地開始道歉和陪笑臉.

亦楓一概不理會。

直到因爲曉螢因爲那隻北極熊差點掉進沒了井蓋的暗井中,亦楓才勉強又將那些東西接過去。

夜空中有金黃色的滿月。

拐過一個彎。

在曉螢小心陪笑的殷勤下,亦楓終於又肯讓她挽著他的胳膊,晃啊晃地走路了。這條街道臨著一座人工湖,匯聚了很多高檔酒店和餐廳,因爲中秋之夜的關係,透過玻璃窗看去,每家餐廳都高客滿座。

“下一次,我們先提前約好餐廳吧。”

羨慕地說著,曉螢望著路邊的那家意大利餐廳,裡面的每張桌上都有閃亮的銀質燭臺,點燃著搖曳的燭光,浪漫極了。

亦楓順著她的視線望進去。

忽然,他停住腳步。

“啊,你覺得這家不錯嗎?我們下次就來這家?”曉螢開心地說,但一想,又有點擔憂,“可是這家好像很貴的樣子,不知道一餐要多少錢呢?”

亦楓擰眉看向餐廳裡。

“走啦,我們還是去找又便宜又好吃的餐廳吧,”曉螢拽拽他,卻拉不走他,疑惑地正想問,突然,目光一閃,她也看到了意大利餐廳裡的那一桌,驚呼,“那不是……”

那不是沈檸教練嗎?

一襲銀色的旗袍,像月光一樣柔和光潤,在點點搖曳的燭光中,沈檸教練就像畫中的美人一般,手中握著紅酒酒杯,眼底充滿溫柔的感情,望著對面的男人。

站在亦楓身邊,曉螢驚愕地看著。

見到沈檸教練並不吃驚。

沈檸教練是單身,同男人約會也沒有什麼。

只是——

那個男人竟是——

婷宜的父親!

跆拳道訓練中心的場館就是由婷宜的父親方石基贊助而建成,啓用儀式上他曾經來剪綵過。而且,雖然曉螢很少見到方石基本人,但是他經常出現(xiàn)在電視和各種媒體上,她當然不會認錯!

“怎麼會……”

驚愕地張大嘴巴,曉螢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看到的還是沈檸含情脈脈同婷宜父親在一起吃飯的場景。

“難道說……”

各種可怕的猜想迅速閃過,先是震驚,然後是不敢相信,最後是憤怒,曉螢氣得一跺腳,拔腳就往餐廳大門衝去!

“你幹什麼!”

亦楓眼明手快拉住她。

“原來是這樣!”一把揮開他,曉螢氣得渾身發(fā)抖,“我懂了!難怪無論百草多麼出色,實力多麼強,她都不肯同意讓百草參加世錦賽!難怪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已經知道,百草比婷宜強得多,她還是不肯鬆口,非要堅持讓婷宜去世錦賽,連給百草一個公平同婷宜競爭的機會都不給!”

怒火在燃燒,曉螢邊往餐廳大門衝去,便喊:

“我要去問問她,她就是這樣做教練的嗎?!如果是因爲這層關係,就一直打壓百草,什麼機會都不給百草,那我就不要再在隊裡了!百草也不要去了!你也不許去!若白師兄也不去!我號召所有的隊友們都抵制她!”

“冷靜一點!”

一把捂住曉螢的嘴巴,將她的雙手扭到身後,不顧她憤怒的掙扎,亦楓黑著臉將她硬拖到遠處僻靜的角落,怒聲說:

“你想惹事對不對?!”

“對!”

用力咬開他的手,曉螢怒得梗住脖子,吼道:

“你幹嘛攔住我,你是站在她那一邊的嗎?虧你還是我們的師兄,關鍵時候像只縮頭烏龜!”

手上有她咬出的牙印,亦楓痛得連吸了幾口氣,咬牙說:

“好,那我不攔你,你想幫百草徹底弄僵跟沈檸教練的關係,就去吧!”

說完,他完全鬆開她,泄氣般地倚靠在小巷的牆壁上,竟看也不再看她。

見他這樣,曉螢反倒猶豫了,支吾著問:

“後果會很嚴重嗎?”

“你說呢?”亦楓怒其不爭地瞪她一眼,“如果你是教練,被人當衆(zhòng)指責不公正,還牽涉到個人的私生活,你會是什麼感受?會立刻反省,讓百草出戰(zhàn)世錦賽?”

曉螢又生氣又沮喪。

“那怎麼辦!可是她明明就是不公正啊!一個是情人的女兒,一個是笨嘴笨舌的百草,她當然會想方設法、找各種理由讓婷宜去參賽!可是,這樣不公平啊!”

“這世上從沒有絕對公平的事情,”亦楓嘆息一聲,“先冷靜下來,我們從長計議……”

可憐的百草。

夜空飄來一片烏雲,遮住了曉螢頭頂上那輪金黃色的圓月。該怎麼將沈檸教練的事情告訴百草呢,她愁眉苦臉,無比哀愁。

順著曉螢和亦楓剛纔所在的那條街。

再往前走十幾米。

在一家法國餐廳裡,初原和百草就正坐在臨窗的位置。

“出國打比賽?”

聽到這個消息,初原怔了下,然後才用餐刀繼續(xù)將鵝肝醬細緻地塗抹到烤好的麪包片上,遞給百草。

“若白師兄說,有可能下星期就出發(fā)。”

今晚原本是應該照常訓練的,但在初原出現(xiàn)時,若白忽然宣佈今晚放假,可以自由活動。窗外的烏雲飄散開,金黃的圓月重新露出它美麗的容顏,百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塗著鵝肝醬的麪包,很奇異的口感,她以前聽說過鵝肝醬,但從沒吃過。

“護照來得及嗎?”

“若白師兄說,應該來得及。”又嚐了一口鵝肝醬,百草覺得它味道怪怪的,但還蠻好吃的。吃完手中的麪包片,百草見初原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吃東西,於是她愣了愣,問,“初原師兄,你是覺得哪裡不太好嗎?”

“沒有。”

初原搖搖頭。

“哦。”

百草便又高興起來,見侍應生再次端了餐盤過來,在她和初原的面前各放下一杯飲品。她面前的是小小一杯凍飲玫瑰露,淡黃色,有清澈幽香的玫瑰花香,這個白色的小瓷杯旁邊,散放著幾個小冰塊,冰塊中凍著美麗的粉紅色的玫瑰花瓣。

她看得怔住。

忽然想起上午的那隻石榴一樣,也是美麗得這麼晶瑩剔透。

停了一會兒,初原問:

“那你的功課怎麼辦?”

“今天上午若白師兄考試了我,我做了三套高考模擬試卷,”說起這個,百草的眼睛高興得明亮起來,“除了語文只能拿到130分左右,英語和數(shù)學我都拿到了140分以上。若白師兄還誇我了,說我……”

她的臉頰紅撲撲的。

“……說我‘很好’。”

看著她那雙開心得異常明亮的眼睛,初原點頭,微笑說:

“那就好。”

隨後侍應生又上了牛排。牛排“滋滋”地冒著香氣,初原見她有些手足無措,便把她的餐盤先拿過來,細細地幫她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又放回她的面前。

百草吃的有些心神不屬。

即將要去日本參加國際跆拳道邀請賽,將會真正見到很多其他國家的優(yōu)秀選手,韓國的跆拳道素來稱霸,日本、伊朗等亞洲國家在一些項目上也很有競爭力,還有美國、英國這些歐美國家最近勢頭……

“你想早些回去,是嗎?”

耳邊忽然聽到初原的這句話,被抓到走神,百草窘得臉紅。她手足無措地放下手中的叉子,結巴地說:

“我、我吃完飯再回去,若白師兄說……”

“沒關係,”低著頭,初原寧靜地說,“你先回去吧。大賽在即,是應該抓緊訓練。”

“……”

百草愣住。

“回去吧。”喝一口手邊的冰水,初原垂目說,“我想再坐一會兒,就不同你一起走了。”

氣氛有些怪異。

張了張嘴巴,百草不安地想說些什麼,然而初原寧靜地自坐著,並不再同她說話。呆了幾秒鐘,她怔怔地將餐巾放回桌面,站起身,說:

“那……我先回去了。”

“好。”

當她的衣角從身旁掠過,初原沉默地看向原本屬於她的那片桌面,玫瑰花瓣依舊被凍在晶瑩的冰塊中。

忐忑不安地走出餐廳,夜空中金黃的圓月,百草怔怔地站定腳步,夜風吹來,心底彷彿有什麼沉沉的,竟讓她無法就這樣離開。

站在那裡。

透過餐廳的落地窗。

她可以看到初原的側影,他孤獨地一個人坐著,似乎在望著她離開後那個空蕩蕩的位置,久久地,他的身影一動不動。

爲了能夠在中秋的這晚同她在一起,這兩週他一直與其他醫(yī)生換班,初原默默喝了口冰水。不知道剛纔自己是怎麼了。當她的每一句話裡都有“若白師兄”,當她吃飯吃得那樣的心神不屬,他竟無法保持一貫的平靜。

現(xiàn)在她走了。

手指碰觸著冰冷的玻璃杯,初原苦笑。"

“我……我……”

當她的聲音侷促不安地突然在他身旁響起時,初原以爲自己是幻聽,略怔一下,他擡起頭,發(fā)現(xiàn)——

她竟然又回來了。

漲紅著臉,百草的雙手絞著衣角,眼中有著不知所措的神情,緊張侷促、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用急著回去訓練的……若白師兄說,今晚是中秋,不用訓練……”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她更加惶恐,睫毛不安地揚起看他:

“初原師兄……”

“走,我們去吃點別的。”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初原也站起來,是他錯了,他不該帶她到這裡來,也許是這裡的環(huán)境令她拘謹。

“去哪裡?”

被他溫熱的手掌握著,百草的腦袋也溫熱得有些發(fā)暈。被他拉著向店門口走去,她忽然想起是否結賬的問題,見到侍應生們有禮地鞠躬相送,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呵呵,”坐在夜市的攤位前吃著羊肉串,初原聽她講述剛纔的不安,笑著回答說,“賬單已經付過了,放心,沒有吃霸王餐。”

羊肉串噴香滴油。

雖然夜風將碳烤的氣息一陣陣吹過,有些嗆人,但百草卻覺得自在了很多。坐在小板凳上,一口氣吃了五串羊肉,肚子裡飽飽的,她開心地看著初原文雅地吃著,忽然想起今晚好像忘記了吃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月餅!

她愣了愣。

察覺到她的愣神,初原問:

“怎麼了?”

“……還沒有吃月餅,”中秋節(jié)最重要的就是吃月餅,以往不管生活再緊張,師父都會拿月餅給她吃,到了松柏道館,每年的中秋都會有各色月餅分過來。

“好像真的忘了,”吃完剩下的羊肉串,初原笑著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買月餅。”

“那裡就有!”

眼睛一亮,百草指向夜市東邊的一處地方,那裡有一箱箱的月餅,攤主們各自在叫賣著。今晚已經是中秋夜,如果月餅賣不出去,到了明天就錯過了時令,她興奮地聽到那叫賣聲竟然已經是——

“蛋黃月餅!兩塊錢三隻!”

拉著初原的手,擠到月餅攤的最前面,看著那一整箱一整箱的蛋黃月餅,百草剋制住內心的激動,眼巴巴地問:

“老闆,可以再便宜點嗎?”

“已經很虧本了!單買鹹蛋黃都要一塊錢一隻的!”攤主一邊數(shù)著手中收到的錢,一邊不耐煩地擡眼瞟向有些羞澀的百草,突然大張了嘴,指著她說,“你……你是不是就是那個……電視裡面的連著戰(zhàn)勝了好幾個韓國選手的……”

周圍買月餅的人們也都全看過來,紛紛驚訝地喊:

“哎呀,就是她啦!”

“小姑娘,跆拳道練得很棒呀!”

“下週的比賽也一定要贏呀!”

被衆(zhòng)人驚喜的目光圍觀著,在初原含笑的注視下,百草的臉紅得都要滴出水來,她窘迫地低垂下頭,一點一點往人羣外面挪,攤主卻大聲喊住了她:

“小姑娘,別走呀!”

將整整一大箱月餅塞進她的懷裡,攤主豪爽地一揮手,對買月餅的其他人說:“大家別說我偏心!我當年也練過跆拳道,可惜沒練出什麼出息來!這箱月餅一共三十隻,我只收十塊錢,當做對跆拳道的支持了!”

買月餅的人們紛紛讚揚攤主。

攤主的熱情難以推拒,百草手足無措地抱著那滿滿一箱月餅,在夜市的串串燈光下,跟在初原的身旁。

“我來。”

將月餅箱子接過去,見她仍舊有些羞澀面紅,初原笑著伸手從箱子裡翻了幾隻月餅出來,說:“好像全都是蛋黃的,有紅蓮蛋黃和白蓮蛋黃,你喜歡吃哪種?”

夜空中一輪圓月

兩人已走至人工湖的垂柳下。

“……白蓮。”

百草嚥了咽口水。

停下腳步,初原把月餅箱子放在一塊褐色的石頭旁,拆開一隻月餅的包裝,遞給她:

“嚐嚐好不好吃。”

“……你呢?”

“嗯?”

“你喜歡吃哪種月餅?”百草臉紅紅地說,“我拿給你。”

“我也白蓮好了。”

接過她爲他拆出的月餅,初原吃了一口,甜糯的白蓮餡料有淡爽的香氣,裡面的蛋黃也很好,熟透了,香得流油。

“很好吃。”

聽到他這麼說,百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拼命點頭。

“明年還來這家買月餅,”初原笑著說,“等你拿到世錦賽冠軍,老闆也許會送你一整箱。”

“不行!”百草認真地說,“他會虧本的。”

“那就站在他的身邊,當?shù)昙业膹V告,告訴大家這月餅有多好吃。”初原想了想說。

“好。”

百草鄭重地點頭。

“傻丫頭,”湖邊的柳樹下,一輪滿月映在水面,初原輕柔地揉了揉她的發(fā)頂,說,“真不想讓你出國打比賽,你這樣傻傻的,別人對你好一點,你就恨不得把心掏給別人,如果被人拐走了怎麼辦?”

百草愣住:

“若白師兄會陪著我。”

“若白……”似乎嘆息了一聲,初原又用力揉了揉她,低頭看著她,“你要記得,我在等你回來。要記得,我喜歡你,我一直都會在這裡。”

“嗯。”

百草愣愣地看著他。

“傻百草。”

好笑地用手指擦掉她脣角的月餅屑,初原吻上她短髮的頭頂,清新的氣息沁入呼吸,他的心底溫軟得彷彿盪漾著月光的湖水。

“百草……”

喉嚨微微堵住,初原閉上眼睛。

“……?”

被他擁住,感覺他的雙脣的溫熱印在自己的發(fā)頂,百草面頰微紅,心臟不受控制地飛跳起來。

“……你會不會覺得勉強?”心底總是有不安和擔憂,初原深吸口氣,感覺自己竟青澀得患得患失起來,“會不會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自己有更喜歡的人?

百草沒有聽懂,怔怔地從他的懷中擡頭:

“更喜歡的人?”

“比如說,你一直很崇敬很信任的人,只是你並不知道他喜歡你,”心底如同有什麼在尖銳地劃過,初原低頭望向她,脣角的笑意亦無法再保持住,“那時候,你會猶豫、會爲難嗎?”

“初原師兄……”

怔怔的,百草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她不知道爲什麼初原師兄會這樣問,可是並沒有其他人“喜歡”她啊。不解地回望著初原,即使再笨拙,她也能看出他眼底的緊張和屏息,夜風靜靜吹過,忽然,她懂了!

就像初原師兄剛從美國回來的那段時間,她以爲他喜歡婷宜,不也有過緊張忐忑的一段時間嗎?

“不會的。”

凝望著他,她鄭重地說。

“我已經和初原師兄在一起了啊。”雖然臉紅羞澀,但她堅持著說出來,“我……我不會那樣的……”即使婷宜用退出世錦賽來交換初原師兄,她也不會同意。

“傻百草。”

夜空中圓月如輪,初原屏息吻在她的額頭。

*

早餐是百草送的月餅,很好吃,曉螢一口氣吃了三個,踏進訓練中心的時候,還覺得肚子裡有點不消化。整堂訓練課下來,肚子裡的月餅好不容易消化得差不多了,卻突然聽到一個讓人更加難以消化的消息——

百草馬上就要出國去打比賽了!

驚訝地張大嘴巴,瞪著剛剛宣佈這個消息的沈檸教練,曉螢完全懷疑自己是幻聽了。自從昨晚看到沈檸教練和婷宜的父親約會,一整夜她都沒太睡好,一直輾轉反側的,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百草。

怎麼會——

有這樣的驚天大逆轉?!

“你已經知道了?”

見百草並沒有太多意外的表情,曉螢驚喜地壓低聲音問。

“嗯。”

百草悄悄點頭。

“哇!”

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曉螢剋制著低呼一聲,忍不住看向依舊懶洋洋的亦楓,幸虧昨晚他拉住了她,否則她肯定要闖禍了。不過,沈檸教練還真是蠻好的,居然不顧忌跟婷宜的私人關係,而把這麼好的機會給了百草!

如果百草能夠在國際賽中大顯神威!

那麼——

就一定可以參加世錦賽了吧!

耶!

“好了,就這樣,解散!”

說完,沈檸徑直就離開了,剩下神情不一的隊員們。曉螢和光雅立刻圍著百草很是高興,梅玲卻是小心翼翼先看了看婷宜,婷宜寒著一張臉,像是快要結冰了。

“婷宜……”

梅玲忐忑地喊了聲,以前這樣的比賽全都是婷宜出戰(zhàn)的,忽然換成百草,她怕婷宜心裡不舒服。婷宜冷冷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凍得梅玲僵在原地。

跟在沈檸教練身後。

婷宜冰冷地走了出去。

“呼,警報解除,”等婷宜的身影一走出玻璃門,曉螢就長舒一口氣,笑瞇瞇地伸臂搭住梅玲的肩膀,對發(fā)呆的梅玲說,“你呀,自從美少女跆拳道大賽,你幫百草化妝,婷宜就已經把你看成是我們這一國的了,怎麼還會理你呢?”

“什麼這一國、那一國,大家都是隊友,”林鳳瞪曉螢一眼,“婷宜已經心裡很難受了,你不許再過去跟她添堵。”

“是,知道了。”曉螢鼓鼓嘴巴。

“百草,”轉過頭,林鳳認真地對百草說,“機會難得,你要好好把握。”

“是。”

百草回答說。

然後申波、寇震他們也過來祝賀她,並且告訴她一些國際賽時應該注意的事情,百草認真地聽著。曉螢卻察覺到光雅的神情有些微妙,想到沈檸教練是光雅的小姨,再想到前幾天隱約聽到光雅支吾著讓百草對世錦賽不要抱太多希望……

“啊!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腦中靈光一閃,曉螢驚呼著說。

“知道什麼?”

光雅一頭霧水。

左右看看,曉螢壓低聲音說:“沈檸教練同婷宜父親……嗚嗚嗚……”話還沒有說完,她的嘴巴就被面色驚慌的光雅堵住!

“你亂說什麼!”

光雅驚怒地瞪著曉螢,直到曉螢不掙扎了,才鬆開她。

“嘿嘿,”曉螢笑得很壞,“我昨晚全都看到了,原來沈檸教練跟婷宜的父親在約會啊,”閃躲開光雅又急又慌的魔爪,曉螢臉色一正,又說,“即使這樣,沈檸教練還能把出國比賽的機會給了百草,是我誤會她了,我以前錯怪了她。”

光雅怔了怔。

她其實也蠻吃驚的。

因爲上次去小姨家的時候,午睡中聽到婷宜來了,在客廳裡跟小姨說話。婷宜要求小姨不要給百草一丁點的機會,否則,婷宜含蓄地暗示,否則她也許會並不喜歡家裡多一個女主人。

小姨和婷宜父親的事情,她知道一些,小姨會到岸陽來建立跆拳道訓練中心,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爲婷宜的父親。

婷宜走了之後,她求小姨不要聽婷宜的,既然百草已經證明自身的實力並不在婷宜之下,就應該多給百草機會。小姨卻只是專心削水果,並不回答她的話。

她清楚小姨對婷宜父親的感情。

於是,她覺得百草參加世錦賽是無望了,心中愧疚,那天才會勸百草不要抱太多希望。

沒想到……

“出國打比賽的應該是我!”

辦公室的門一關上,婷宜氣得俏容煞白,盯著沈檸說:

爲什麼臨時換成是她!”

“你最近心浮氣躁,應該靜下心來好好訓練,”

沈檸走至飲水機前,倒了一杯水,

“百草在隊裡,你的心思就全在她的身上,她不在,你才能集中精力。”

婷宜沉怒地說:

“我訓練什麼時候沒有集中精力過,區(qū)區(qū)一個戚百草,還不配被我放在眼裡!”

“那你爲什麼會敗給加藤?”

喝了一口水,沈檸睨著她說:

“婷宜,以你的實力,如果不是因爲初原和百草的事情心神大亂,怎麼會敗給加藤?”

“所以,你也清楚,我敗給加藤,並不意味著我的實力比加藤差,她戰(zhàn)勝了加藤,也不意味著她的實力比我強!”

婷宜抿緊嘴脣,

“那都是百草的詭計,她故意在我跟加藤的比賽前夕,擾亂我的心神!”

“無論怎麼說,你終究還是被擾亂了。”

握著手中的紙杯,沈檸笑了笑:

“婷宜,你知道爲什麼你能夠在同輩的跆拳道選手中脫穎而出嗎?”

婷宜皺眉看著她。

“有人比你的力量好,有人比你的速度好,有人比你耐力好,從身體素質來說,你並不是最優(yōu)秀的。”

沈檸緩聲說,“但是你沉靜,你有冷靜的頭腦和敏銳的反應力。不管是怎樣緊張的比賽,你都可以迅速地判斷出對手的優(yōu)勢和缺陷在什麼地方,避開對手之長,全力進攻對手之短。”

半倚在辦公桌前,沈檸看著婷宜。

“而現(xiàn)在,你把這些精力全都用在了百草身上,而不是訓練和比賽。婷宜,我希望你能冷靜一下,好好想一想這兩年你在跆拳道上究竟下了多少功夫。”

婷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半晌說:

“是。我會更加減少參加各種節(jié)目和接拍廣告,多增加訓練時間,集中全力備戰(zhàn)世錦賽。但是這幾場出國比賽,即使我不去,也不可以讓百草去。不如,讓林鳳去吧!”

“哈哈。”

笑著低頭,沈檸研究著自己剛修好的美麗指甲,說:

“婷宜,我希望你不要忘記,我纔是教練。”

“林鳳的實力也不很錯,而且她有很多經驗,”婷宜蹙眉堅持說,“林鳳再怎麼說,也比百草要強。”

沈檸挑眉,似笑非笑。“這就是你現(xiàn)在的判斷力?”

婷宜一滯。

“好了,你回去吧。”

沈檸走到辦公桌後坐下,過了一會兒,見婷宜依舊杵在那裡,

“還有事嗎

掙扎了一下,婷宜深吸口氣,說:

“不可以是戚百草。”

看著她,沈檸的面色已有些不豫。

“她不配跟我競爭,”

迎視著沈檸,婷宜眼底沉沉地說,

“她心機陰暗,只會玩弄手段,這樣的人做我的對手,讓我感覺恥辱。”

“她已經是你的對手了,”

沈檸說,“而且,她已經在隊內賽中打敗了你!”

“那是僥倖!”

“那麼我就再安排一次比賽,看看這次,她還能不能再打敗你?”

沈檸挑眉說。

“……”婷宜啞住。

“太讓我失望了,”沈檸沉聲說,

“你看看你自己,對於同百草比賽居然沒有了信心,而只會把心思放在這些事情上。以前的你,全神貫注都在跆拳道上,專注的是跆拳道比賽的本身,何嘗畏懼過哪個對手。即使是李恩秀,臨賽前你也只是更加激動和興奮!”

“我不怕戚百草!”

“對,你不怕百草,你只是怕輸給百草!你怕敗給她,會讓她更加引人注目,會使得初原更加欣賞她,對不對?”

沈檸沉著臉說,

“比賽就是比賽,你爲比賽加上這麼多累贅的負擔,怎麼可能會戰(zhàn)勝她?!”

辦公室裡凝固般的死寂。

過了好一陣子,婷宜臉色雪白,掙扎著望向沈檸,說:

“我懂了,您只是想讓我警醒,用她來刺激我好好訓練和比賽,是嗎?”

沒有回答她。沈檸面無表情地喝了口水。

“無論她這次出國比賽成績如何,您都不會真的考慮讓她出戰(zhàn)世錦賽,是嗎?”

婷宜抿緊嘴脣。

“即將開始的國際邀請賽是在日本東京,”沈檸思忖著說,

“日本應該會派出她們最強的選手出戰(zhàn),百草想要拿到好名次並不容易。”

“所以,您只是想讓她離開國內,退出美少女跆拳道大賽,遠離媒體關注的中心?”

想到這個,婷宜的臉頰有了興奮的紅暈。

“我還不至於如此。”掃了婷宜一眼,沈檸微帶嘲弄地說

有些尷尬,婷宜輕咳一聲,恭敬地說:

“是,我會集中訓練,好好備戰(zhàn)世錦賽,不會令您失望的。”

“嗯。”沈檸開始埋頭處理一些雜務,揮揮手:

“沒事你可以先走了。”

“下週是父親的生日,”微笑著,婷宜溫柔地說,

“我同父親說了,希望能邀請您一起來參加家宴。”沈檸的動作一滯。

沒等她反應,婷宜含笑走出辦公室,輕輕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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