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成一路疾行,才近東城,遠遠的就看到城牆上黑壓壓一片人,但不是什麼士兵,而是蒲犁的百姓,這些百姓多爲(wèi)婦女老人,許多人還帶著孩子,在城牆上哭嚎聲響成一片。
趙天成感覺著後脊樑直冒冷氣。
這是怎麼了?昨兒才安頓好的百姓,這怎麼一大早的就都跑城牆上去了?
他還沒來得及下馬,只見柳千惠已經(jīng)迎了上來,臉上通紅,只見焦急,向趙天成急道:“這可不得了了!那些百姓要跳城自盡!”
趙天成幾乎從馬上跌下來。
上千的老人婦女和孩子,要跳城自盡?我的天吶。
現(xiàn)在他沒慶幸自己當(dāng)機立斷一路疾行來了,而是後悔爲(wèi)什麼不更快一些。
“爲(wèi)什麼要自盡?”他急忙追問。
柳千惠卻一搖頭:“我也不知道!是莫爾蘭發(fā)現(xiàn)了這情形通知我的,我又通知了你!”
趙天成急向一邊看去,見莫爾蘭也是滿臉焦急。莫爾蘭見趙天成看向自己,急忙說道:“我只是知道個大概!早上我來巡城,突然發(fā)現(xiàn)許多人往城上跑,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害怕漢軍屠城,所以要上城自殺!”
趙天成一下子明白了。
此前爲(wèi)恐嚇這些人,夜君國的間諜製造了許多流言,其中之一就是漢軍一旦破城可能屠城,也正是這個流言嚇壞了蒲犁的百姓,使他們空城出逃。
然而昨天,這些百姓以及軍人被漢軍包圍又帶了回來,蒲犁的士兵自然要關(guān)押起來,但百姓倒沒有特別的,只是查看沒有隱藏的士兵之類的也就放回了,一些受傷的百姓還進行了醫(yī)治。
當(dāng)然,要說漢軍對蒲犁人就是始終如一的善良也是不可能的,箇中當(dāng)然也有對蒲犁人粗暴的,甚至有打罵蒲犁人的。
蒲犁百姓們本就是擔(dān)驚受怕,那些個別的事件被迅速放大,加上原來的屠城流言,這些人終於慌了。一大早,最先是幾名家人已經(jīng)盡失的老人婦女,於絕望中爬上城牆打算跳城,有一些鄰里詢問原因,箇中有一位隨口說了一句“與其等待漢軍屠殺,不如早些自盡痛快”,於是,流言飛速傳開,大批的百姓,其中以婦女老人爲(wèi)主,紛紛爬上城牆準(zhǔn)備跳城。
趙天成又驚又怒,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他手一揮,帶頭往城上跑,身後數(shù)名衛(wèi)士將領(lǐng)跟著,趙天成一邊跑一邊叫道:“衆(zhòng)百姓聽我一言。。。。。。”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得城上一片大亂,有人叫道:“漢軍來殺我們啦!”人影晃動,只見數(shù)人已經(jīng)從城上跳了下去,箇中還有幾個婦女流著淚高高舉起孩子要往城下扔。
趙天成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他急忙止住衆(zhòng)人,連連後退,扯著嗓子大叫,保證自己不會下令殺人,什麼指天爲(wèi)誓、絕不食言的都用上了,但無論他怎麼說,這些人就是不相信。在趙天成的叫喊聲中,這些人卻越來越向城牆處退,箇中有兩個人一不小心,失足掉落到了城下。
趙天成額頭的汗水滾滾而下。
他真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證明,但就算他把心掏出來,只怕這些人也一樣不信,他提氣再叫,卻一時失音,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一邊上,莫爾蘭一直沒有出聲,因爲(wèi)她雖然一再升職,卻仍只是一個牙將,與趙天成差著三級呢,這裡既有趙天成處理,她是沒有說話的份兒的。但她眼見蒲犁百姓死活不信,趙天成吼的嗓子都啞了也不行,再也忍耐不住,突然放聲大吼道:“你們這羣笨蛋!如果真要殺你們,我們在這裡勸你們幹嘛?你們現(xiàn)在跳下去,倒省了我們的事了,我們犯得著勸你們嗎?你們既然害怕被殺,爲(wèi)什麼又跑這裡自已尋死?等一等看我們殺不殺你們再決定死不死都不行?如果我們不殺你們,你們不是自己找死?”
她越說越氣,也不理會趙天成邊咳嗽邊連連制止的手勢,放開腳步向前就走,大喝道:“我上來了!我是沒說要殺你們,你們想跳儘管跳,別耽誤我們時間!”
這一番話說出,一衆(zhòng)百姓反而安靜了下來,離城牆極近的幾個人悄悄的往裡移了一移,離城牆遠一些,以防掉下去。
莫爾蘭一口氣走到百姓面前,喝道:“怎麼,現(xiàn)在不往下跳了?”
“你們。。。。。。真的不殺我們?”一個老人猶豫著問道。
莫爾蘭哼了一聲,揚聲答道:“誰說不殺了?做奸犯科者殺!入室搶劫者殺!**婦女者殺!反抗?jié)h軍管理者殺!要殺的多著呢!”
隨著莫爾蘭一聲聲的喊殺,城牆上,一衆(zhòng)百姓慢慢的、慢慢的往裡移動,幾個人突然哭喊起來,叫嚷著要出城,因爲(wèi)方纔跳下去的人中有他們的親人。他們要去看看這些人還能救活不。
莫爾蘭卻不敢亂答應(yīng)這事,只得回頭去看趙天成。
趙天成此時已經(jīng)順過氣來,急忙下令派人去城外,能救者救,不能救者好好安葬,至於城上的百姓,就任其回家,又當(dāng)衆(zhòng)宣佈,就任命莫爾蘭管理百姓投訴事宜,以防漢軍有侵犯百姓之事發(fā)生。
這一回,衆(zhòng)百姓終於相信了。他們一邊感謝著趙天成,一邊低聲罵著那最先說漢軍要屠城的人,紛紛回家。
不一時衆(zhòng)人散盡,趙天成看看身邊都是漢軍中人,突然向莫爾蘭深深一揖,嘆息道:“莫爾蘭將軍,你真是女中豪傑!”
莫爾蘭臉上一紅,急答道:“我是牙將。”
趙天成笑道:“你今天立的這個功,難道還不能當(dāng)個常將軍?待歐陽將軍到來,我親自向他請功。”
莫爾蘭大喜,連聲稱謝。
趙天成見事情已經(jīng)安頓好了,又囑咐莫爾蘭及時處理蒲犁百姓事宜,這才重新回營。
到得營帳,卻得到消息,漢軍主力已經(jīng)到了。
趙天成連水都來不及喝,急令準(zhǔn)備迎接漢軍主力入城,又是好一通的忙亂,當(dāng)歐陽自遠進入大帳時,趙天成才第一次端起水杯來,趙天成見歐陽自遠到來,急忙放下水杯要起身。
歐陽自遠見趙天成忙到這樣子,急忙止住趙天成道:“不要起來,你先把水喝了再說。”
趙天成一笑,他也實在是渴的難過了,一口氣將水喝乾,這才問道:“歐陽將軍,可收到了我們送去的消息?”
歐陽自遠點頭答道:“收到了,你們?nèi)齻€人派了六個傳令兵,怎麼能收不到。我們也同樣碰到了這情形,所以纔要晚一點到。”
趙天成急問:“歐陽將軍怎麼處理的?是急行軍嗎?”
歐陽自遠笑了,看著趙天成說道:“這倒沒有。我問了夜君人,他們說這是大片的流沙。沙漠之中,既有急速的流沙,又有緩慢的流沙,急速的如河,窄而急,緩慢的如海,慢而大。其實你們不是在倒著走,是流沙在往前悄悄的移動,所以你們纔會倒退,我請夜君人帶路,繞過流沙而行,所以現(xiàn)在纔到。”
趙天成這才長出一口氣,又將城內(nèi)的事情彙報了一下,特別提出爲(wèi)莫爾蘭請功一事,希望能提升莫爾蘭爲(wèi)常將軍。
常將軍以下,趙天成自己也就可以決定了,但常將軍卻不是趙天成自己能決定的,這要歐陽自遠來決定。其實就算歐陽自遠也不能自己決定,按理說,該當(dāng)上報兵部纔是。但現(xiàn)在他們在西域大漠之中,當(dāng)然不可能上報兵部,只能先行任命,以後再上報兵部請求正式任命。
歐陽自遠聽得這些事,不由沉吟了一下,想了一想,搖頭道:“這個且放一放再說吧,先通報表揚莫爾蘭牙將。”
趙天成本以爲(wèi)這等大功,莫爾蘭又是歐陽自遠的妻子,怎麼著也應(yīng)當(dāng)能任命了,沒成想趙天成卻不想任命,不由有些吃驚,但他當(dāng)然不會反對,只得點頭。
歐陽自遠見沒別的事了,於是令趙天成繼續(xù)處理政務(wù),他卻打聽明白莫爾蘭在哪裡處理蒲犁百姓事宜,往莫爾蘭處而去。畢竟不任命莫爾蘭爲(wèi)常將軍一事,要和莫爾蘭分說明白才行。
前行一段,遠遠的已近莫爾蘭處理事務(wù)的所在,只見那裡人羣涌動,居然有不少人在,一會兒有人進去,一會兒有人出來,還真是熱鬧,只是出來的人有的高興有的叫嚷,間或也有漢軍士卒拉著人到一邊去打板子。
歐陽自遠心中暗自好笑。
趙天成本是想任命莫爾蘭爲(wèi)處理漢軍與蒲犁百姓爭執(zhí)的官員,沒成想漢軍深自收斂,不去惹百姓,而蒲犁百姓於漢軍的小小爭執(zhí)自然也不敢亂去向漢人將軍投訴,結(jié)果,倒是有不少的蒲犁人將相互間的爭執(zhí)訴向莫爾蘭,莫爾蘭這一回成了處理蒲犁百姓爭執(zhí)的知縣了。
歐陽自遠在一邊悄悄接近,不想驚擾了莫爾蘭,心想正好看看莫爾蘭是如何當(dāng)這個知縣的。才近數(shù)步,卻見一邊有兩夥人打了起來,幾個漢軍士卒正忙的不可開交,一時沒來處理。
歐陽自遠急步上前,分開兩夥人,詢問原因。這兩夥人見是一個漢人將領(lǐng),而且那服飾看來級別極高,哪敢違抗,紛紛向歐陽自遠訴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