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打從一開始,對方的目標就不是祁雁回。
從試吃那天,戰楨橋的出現就已經足夠說明,他的靶心一直都在付美詩的身上。挑刺也好,故意把試吃的菜色評價的一文不值也好,都是在激怒付美詩,畢竟在那個時候,祁雁回還沒有在自己的主頁上更新簡介,所以,就排除了戰楨橋是自己粉絲的事情。
雖然祁雁回也一度懷疑是自己得罪了某個粉絲才遭到對方在食物裡“投毒”,可冷靜下來分析,就會發現對方的最終目的並不是要祁雁回的店幹不下去,而是打算讓付美詩的店被查封。
因爲,場地是付美詩提供的,最終要回歸的點,還是“兇宅”二字上。
“如果那天你沒有對我說出‘兇宅’的字眼,我可能還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發現破綻。”祁雁回的語氣很慢,也很冷靜,他繼續說下去,“你複製我的菜色,再複製我們店裡的模式,的確很容易混亂視線,會造成一種你在針對我的假象。我想,這也是你的戰略之一,聲東擊西,纔不會令你的身份過早暴露,也方便在最後東窗事發的時候,令付美詩想不到整件事都是有人在針對她。”
戰楨橋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睜大眼睛,故作驚訝地問:“你的想象力挺有趣的,我很好奇在你看來,我不能暴露的身份是什麼呢?”
祁雁回直截了當:“拆二代的身份。”
戰楨橋沉默地看著他。
“和付美詩一樣,你們都是拆二代,只不過,付美詩是非常貧窮的拆二代,因爲她手中的房產被‘兇宅’的輿論覆蓋著,而造成這背後的輿論漩渦的人,就是你。”
戰楨橋雙手環胸,覺得可笑,“你可以說我是拆二代,這點毋庸置疑,畢竟你只要去知名點的房產中心打聽我的名字,肯定會知道我的本職工作的。但——污衊你表妹的房產是兇宅這頂帽子,可不能隨便扣在我頭上,我可以告你誹謗的。”
祁雁回忽然嗤笑一聲。
戰楨橋敏感地蹙起眉,問:“你笑什麼?”
祁雁回露出看見魚兒咬鉤時的喜悅表情:“你果然很認真地關注著房產網下的評論留言。”
一瞬間,戰楨橋的臉色變了變。
祁雁回接著說:“當我在昨天懷疑你之後,就去房產網登陸了曾經幫付美詩一起回罵噴子的賬號。我特意在她主頁上置頂的評論下面回覆一條‘聽說這個拆二代最近和她表哥開了一間餐飲店,但是因爲食物中毒事件被查封了,果然兇宅就是風水不好’,爲的就是引蛇出洞。”
戰爭橋等他說下去。
祁雁回略一停頓,然後才說:“我其實並不確定你會不會看見這條評論,可我想,如果你在意付美詩被你陷害而遭到封店,同時會因此而去評論區泄憤的話,你說不定會關注一下那個網頁的。而且,我故意把自己說成是付美詩的表哥,也只有在房產網下這樣說過,是爲了留下戳破你詭計的魚餌。可你剛剛卻非常自然地說出付美詩是我的表妹,可見,你的確看到了那條評論。”
戰楨橋反脣相譏道:“就憑這點,你就認定我是跟她作對的那個人?”
“當然不能這麼簡單。”祁雁回拿出手機,調出他做好的功課截圖:“我瀏覽了房產網付美詩個人主頁下的所有評論,其中有五個噴子對她的攻擊格外猛烈,大概是花錢顧的水軍。點開這幾個噴子的頁面,會發現四個是買的,但另外一個卻是人工評論。”
戰楨橋的視線停留在人工評論的截圖上,眼神猛地一暗。
祁雁回又說:“而且,她的頁面留有郵箱地址,這個房產網有一點好處就是,必須要公開與個人姓名捆綁的郵箱,這個人的郵箱雖然不是大號,但她在處理很多不想被發現她身份的事情時會用這種小號郵箱,而這個小號郵箱,也印在了你們店內的宣傳單,宣傳詞是:歡迎各位顧客將意見和想法投入本郵箱,我們會根據各位的喜好調整店內菜色口味。我想,她大概就是你非常信賴的、剛剛那位端咖啡進來的秘書吧?”
證據確鑿,的確是再也無法狡辯。在興師問罪之前,凡事都勢必要達到完美的祁雁回幾乎是一夜未眠的做足了功課。他不允許自己失敗,更不能任人宰割地被當做傻子,否則,他在經歷封店的心理煎熬和付美詩的高燒感冒就都白費了。於是乎,勢在必得的祁雁回胸有成竹地望著戰楨橋,掩藏在口罩下面的笑容極爲得以,他倒想要看看接下來,戰楨橋打算如何“置死地而後”地給自己加戲。
當然,戰楨橋也沒有令祁雁回失望,他不打算找任何藉口般地直視祁雁回的眼睛,順理成章地說出了接下來的話:“你說的沒錯,人工評論的人的確是我的秘書,而我,也的確是一直和付美詩作對的人。”
承認了!他承認了!祁雁回放在衛衣口袋裡的手悄悄地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沒想到戰楨橋看穿了他的舉動,竟直接問道:“你該不會是在錄音吧?”
……靠。這人有透視眼不成?
戰楨橋微微笑了,動作優雅地將左腿翹在右膝上,雙手放在兩側沙發的扶手,然後慢條斯理地說:“即便是你錄音了,可接下來的事情一旦錄進去,難堪的人估計會是你自己了。”
這次換祁雁回露出狐疑的眼神,警惕地詢問戰楨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戰楨橋早有準備一般地拿起了放在茶幾上的檔案袋,他不緊不慢地拆開來,從袋子裡拿出了一份文件,遞到祁雁回的面前。
祁雁回打量著戰楨橋此刻的表情,是一種充滿戲謔、嘲弄的神色,令他感到非常不悅。可當他低頭去看面前的文件時,他一瞬間收緊了瞳孔。
那不是普通的文件,而是一份合同,並且,是他當初和付美詩所註冊的房產中介簽下的合同!
本來他是不信邪的,可當他抓起合同翻看一通後,他的表情逐漸升級成了震驚。這上面的字字句句、條條框框,包括最後一頁的落款簽名和身份證號碼都沒有絲毫的誤差,的的確確是他簽過的那份。
祁雁回猛地擡起頭,驚愕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爲什麼會有這份合同?”
這下子,局面被輕易扭轉了,戰楨橋將軍一般地直逼祁雁回的死穴:“我當然會有這份合同了,因爲,我與你的那位‘表妹’可是共享產權的。”
WTF?祁雁回的臉上寫滿了懵逼,他腦內360°地飛速旋轉著,攪的腦漿都翻江倒海起來。
共享產權是幾個意思?難道是像電影裡演的外星人那樣可以不分地點、不分種族地進行信息共享?反正共享的意思就是share,那既然是share,肯定是互通的,也就是說——合同上的所有內容都是被自己對面的這個死Gay看過的了,那包括簽署的那份保密協議他也是會看到的,既然如此——
祁雁回感到惶恐地皺起了眉,眼裡到底還是泄露了一絲躊躇與不安。
戰楨橋與祁雁回四目交接的瞬間便捕捉到了他的情緒變化,這使得戰楨橋的脣邊浮起一抹狂傲不羈的譏笑,“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沒錯,包括你和中介交代過不能透露你個人信息的事情,我也是能夠在內部通過共享來得到信息的。”
祁雁回身體坐直,脖頸都僵硬地不知所措了。
戰楨橋乘勝追擊般地說:“你現在已經無心追問我爲什麼能夠共享產權這件事了,因爲,你的表情告訴我,在你的心裡,其實更害怕你的信息被我掌握,畢竟,曾有一個‘委託人’親自上門到房產那裡詢問你的線索,一旦我把你的座標透露給那個委託人的話,你說,事情會不會變得更加有趣?”
他的這番話,令祁雁回的腦內忽然“嗡”地轟然作響。
“你說……委託人?”祁雁回拼命地控制住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可聲音裡微微的顫抖則是難以掩蓋的。
戰楨橋的視線對上了祁雁回的眼睛,他的手指敲打著扶手,一下、兩下、三下……如同獵豹在捕食獵物之前的倒計時:“我雖然不清楚你的來路,可那個委託人交代房產的事情卻是真實存在的。他在最初出現時,便和房產談了一些保密要求,當然,對你都是有利的,我想他一定也和你表妹談過這些事,只有你一個人不知情罷了。”
也就是說……早在最開始,在祁雁回租下付美詩的房子時,那個“委託人”就已經得知了他的蹤跡,並且連他的具體居住位置都瞭如指掌,那麼,他所感受到的一些監視性的視線,以及被人跟蹤的感覺,都不是他的多心?
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彷彿都可以說得通了。
他生日時在別墅外綻放的巧合般的煙花、莫名其妙的按鈴、空無一人卻又可以感受到有人在暗處偷窺的街道……
正是因爲他在他們看得見、控制得住的範圍內,所以纔沒有立刻現身將他帶走。因爲隨時都可以,纔會不急迫。
他於他們而言,就像是紫檀罐裡的一直蟋蟀,頭頂上一方渺小的天際都是自由的假象,四壁圍困纔是真實的囚籠。
原來,他一直被玩弄在鼓掌之中。
是他太蠢了,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這種情況!實在是太蠢了!
祁雁回因憤怒而慘白了臉色,他緊緊地咬著牙關,胸腔裡有一股隨時都有可能燃燒的怒火。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穩住了自己的情緒,那驚人的自制力使他很快便平靜下來,他緩緩地舒出一口氣,理智地問戰楨橋道:“所以,你爲什麼會和付美詩共享產權?”
戰楨橋有點驚訝似的:“你竟然還有心情在意這個啊?真是低估了你的承受力呢。”
“作爲交換也好,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也該把你針對付美詩的原因告訴我。”
戰楨橋不由地嗤笑道:“又不是我想知道你的秘密的,人情不該這麼討。”
祁雁回執拗、禮貌且堅決地說:“請告訴我。”
戰楨橋倒也沒有再搞拉鋸戰,他以一種雲淡風輕地語氣說的簡簡單單:“原因也並不複雜,付美詩的老爸在生前與我的老爸是合夥人,但由於她老爸意外死亡,又沒有立遺囑,名義上房產都要歸付美詩。因爲在合夥期間,她老爸都以她的名字作了房產戶名,而我老爸又很天真,身爲合夥人之一,他竟然選擇百分百地信任她老爸,可一場意外死亡造成了分割不均,加上法律文件不全,付美詩一直不信這些,自然不肯將屬於我的那一半房產分給我。”
祁雁回瞇起眼,語氣已不再友善:“就是因爲這個,你纔會一直在她背後搞陰謀,並且不停地製造出有關兇宅的輿論。”
戰楨橋也冷下臉,毫不客氣道:“難道我應該坐以待斃麼?”
“可現在搞成這樣,對你兩個誰都沒有好處。如果你能公平地得到那一半房產的話,你手中的資產也會翻倍,現在那些房子都被你製造出的輿論搞成了兇宅,再回到你手上也很難洗白,這分明就是兩敗俱傷!你們完全可以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談一談?”戰楨橋彷彿聽到了全世界最可笑的笑話,他大笑起來,笑到眼淚都含在眼眶時,他擦拭著眼角,忽然以一種冷酷到極致的眼神看向祁雁回,沉聲道:“像你這種生長在無菌環境中的富家子弟,未免理想化的過頭了。”
富家子弟這四個字刺中了祁雁回,他抿緊嘴角,一時之間竟無法反駁。然後,他聽到了戰楨橋接下來的話:“如果談判就能夠解決問題的話,世界早就和平了,而你,也一定不會在聽到‘委託人’三個字的時候,露出見了鬼的表情吧?”
祁雁回的下顎崩成了一條僵硬的線,他無言以對,又心有不甘,最終竟慌忙起身,打算轉身逃離。
不曾想戰楨橋卻喊住了他:“站住。”
祁雁回停頓一下,很快就再次前進,但身後的聲音如咒語一般牽制住了他的腳步:“今天你我之間的對話,還不能夠讓付美詩知道。”
哈,他在說什麼鬼話?
祁雁回不耐煩地回過頭,看到的是戰楨橋那張企圖掌控局面的遊刃有餘的臉孔。他說:“如果你敢泄露今天的談話,我就會把你目前的藏身地透露給委託人。”
……什麼意思……
難道說,那邊並不知道他如今的居住地址嗎?祁雁回的臉上,頃刻間佈滿了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