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
當黑龍教由天而降時,陳鐵山正抱著幼兒坐在院中數星星:“星兒,你就是天上的小星星,從天上落到了爹的懷中……”淡淡的月光和著星光灑在他臉上氤氳出一片幸福的光澤。
陳鐵山,中原有名的大俠,一柄大刀打遍大江南北,十六歲一出道就斬殺了長江四惡,十多年來不知爲武林除去了多少的奸邪之徒。
三年前他因追殺黑龍教的大龍頭白髮翁來到涼江邊,無意間在江中救起了被裝進豬籠沉江的如蓮。從此之後,他就洗手封刀,在涼江邊建了座茶園,過起了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生活。
看著那些如鬼魅般的人影,陳鐵山抱著兒子的手不由得緊了緊。他沒想到如此的隱居仍擺脫不了江湖恩怨,他知道安逸的生活將從此結束。
陳鐵山愛憐地親了親兒子,將他輕輕地交到奶孃手中,轉身從管家手中接過那柄已有三年沒有摸過的大刀。他的手不易覺察地抖了抖,以前的他上陣拼殺總是毫無牽掛,不計生死的惡鬥,所以纔有了那數不清的勝利。
但現在,他的心底已有了柔柔的牽掛,他凜冽的眼神已被滿滿的柔情所代替,他的手還會像以前一樣果決嗎,他的大刀還會像以前一樣銳利嗎!
黑龍教密密麻麻的也知來了多少,將不算大的茶園圍了個水泄不通。爲首一人一身黑衣,頭戴一頂斗笠,笠上垂下一層黑紗將他面容遮住。他反手從背上拔下一柄黑黝黝的劍來,劍身彎彎曲曲,晃動間宛如一條黑龍在月色中遨遊。劍柄上鏤著一個龍頭,龍頭嘴裡還含著一顆銀光四射的龍珠。
“黑龍劍!”陳鐵山雙瞳倏地收緊,立時覺到一股冷冽的殺氣洶涌而至。
“陳鐵山,陳大俠,想不到你竟在這涼江邊做起了釣魚翁,採茶郎。”那黑衣人泠然一笑:“我師傅白髮翁可從沒有忘記過你,所以他讓我來請你去見他!”
“白髮翁,他在那裡?”陳鐵山聞言瞟了眼冷寂的夜空。
“不急!陳大俠,你會見到他的,當你見識過黑龍十七式後,你一定會見到他的!”黑衣人冷冷的說著,揚了揚手中的劍。
“黑龍十七式!”陳鐵山一愣:“不是隻有十六式嗎?”
“哈哈,這最後一式可是我師傅專爲你而創的,看招!”
黑衣人說著,倏地騰身而起,黑龍劍一擺如一道黑色閃電般向陳鐵山襲去。陳鐵山看得分明,知道這一招只是虛張聲勢,當下只是側身晃過,右臂一掄揮刀直進。黑衣人似也是早料得如此,招未用老已是手一翻,身微微一挫手中劍已是迎上大刀,“叮叮”幾聲刀劍相擊聲,已是相交數個回合。
陳鐵山與白髮翁交手何止十次,對這黑龍劍法當然再熟悉不過,雖三年不曾摸刀,倆人倒也打得難解難分,不相上下。
一時間只見場中一條白龍與一條黑龍驚天動地的相互纏鬥著,一忽而白龍捲住了黑龍,一忽而又是黑龍反圈住了白龍,猶如一個巨大的龍捲風旋渦。從東院刮到西院,從地面刮到半空,所過之處一片狼籍再無完物,可見倆人刀劍上透出的勁氣如何的凌冽強霸。
一旁圍觀的人早就散開四周,以勉殃及池漁,每個人的心都緊張得提到了咽喉,只差一點就要蹦出來。
激戰中心的陳鐵山心中更是驚疑異常,因爲每當刀劍相交的那一瞬間,黑龍劍上都會產生一股巨大的粘力將他的刀吸引過去,好幾次他差點著了道兒。難道說這神秘的黑衣人比之當年的白髮翁內力還要深厚,但這卻是幾乎不可能的事,就算白髮翁將其全部的內力都貫注給了這少年,也不可能強大到能帶動他陳鐵山大刀的地步。
陳鐵山臉色凝重的全神貫注的注視著那宛若游龍的黑龍劍,不知那新創的一招又會是什麼?
終於,黑龍十六式的“黑龍擺尾”看看就要使完,只聽黑笠人大喝聲“黑龍十七——天崩地裂!”黑龍劍倏地斷成點點碎片,向陳鐵山狂射而去。這種自斷兵刃的招數當真是聞所未聞,陳鐵山一愣,哪敢怠慢,當下忙把大刀舞得滴水不漏的護住全身。只聽得叮叮噹噹一片響,那些黑色碎片竟沒有四散飛開,而是緊緊地粘在了大刀上,大刀立時沉重了許多。
陳鐵山一愣像是明白了些什麼,但他還來不及細想,眼前已是一亮,一道刺目的強勁閃電向他當胸射來。他本能地揮刀一擋,誰知卻擋了個空,只聽“嗤”的一聲輕響,心口一涼,已被來物射中。低頭一看,只見一顆桂圓般大小的夜明珠,正嵌在他胸口熠熠生輝。
“哈哈,哈……!”在黑衣人得意的大笑和衆人的驚呼聲中,陳鐵山雄偉的身軀已從屋頂如山般墮落,“砰!”的一聲砸在院中,耳中傳來冷如冰霜的話語:“這就是家師所創的第十七式!”
黑衣人手握著那剩下的已沒有龍珠的龍形劍柄笑道:“那些黑龍劍碎片是帶有磁性的,目的就是要讓你的刀粘上,這樣你的刀突然間就會重了許多,當我龍柄中的夜明珠射到時,你揮刀來擋,慣性使然你用的肯定是平常習慣了的力度,這樣刀的速度就會稍稍地慢了一點點。而我的龍柄裡裝有專門的發射裝置,用這個裝置所發射出的暗器,它的速度要比用手發射的快上那麼一點點,就是這樣的兩個一點點,那顆夜明珠就正好嵌在了你的心窩上,哈哈……”
“這可是我師傅白髮翁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悟出的高招,並且不惜損毀黑龍教的鎮教寶劍才贏得了你陳鐵山的這條命,我師傅在黃泉路上正寂寞著呢,陳大俠還是快去陪他吧,哈哈……”
寂靜的夜空中只有黑笠人得意的笑聲在盤旋迴響,突然一個稚嫩的脆脆的聲音加了進來。
“爹!”
一個兩歲多的孩子嬌呼著,邁動著小腿蹣跚地向陳鐵山走去。原來那星兒乘奶孃和所有人都被嚇傻了時,從奶孃懷中掙脫出來。可能是覺得他爹胸中那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好玩,竟伸開小手向他撲去。
“那是你兒子!”黑笠人雙目倏地一寒。
“不!”
陳鐵山倏地坐起來,“你不能傷害他,孩子是無辜的!”說著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身子一歪又砰的摔倒,他眼看著越來越近的兒子,急得眶眥盡裂,心如火焚。
“哼!家師說過,其他人可使其臣服,但對你陳鐵山。”黑衣人頓了頓,咬牙道:“卻要斬盡殺絕!”說著,手中的龍形柄已像一道黑箭般射向那蹣跚的小人兒。
而那小小的身子仍在甩著兩條小腳丫,口中咿呀有聲地向前走著,渾不知死亡的陰影已將他牢牢的鎖住。衆人駭然地看著,嚇得連驚呼也忘了,眼見那小人兒就要血濺當場。
陡地一聲大吼,一道更大的黑影從地上倏地飛起撲在了小人兒面前,擋住了那道死亡之箭,伸手將那受了驚嚇正裂嘴欲哭的小人兒緊緊地呵護在懷裡!
如蓮急急地一出月門,就看到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頓時駭得魂飛魄散,呆立當場。好半天才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悽歷的嘶呼:“鐵哥!”瘋了般朝那倒在地上的倆個血人撲去。
那黑笠人正要走過去踢開陳鐵山再下痛手,聞得如蓮的呼聲不由得渾身一震,如遭魔法般呆立住,任由著悽呼狂奔的如蓮越過了他身旁。
只聽“啪”的一聲輕響,一塊玉佩從失魂落魄的如蓮懷中掉出跌落地上摔成了兩半,在淡淡的月輝中閃著殘缺的瑩光。黑笠人慢慢彎腰撿起,輕輕地撫摸著,渾身不由得微微地顫抖起來。
“鐵哥,鐵哥!”
如蓮悲呼著,淚洶涌而下,她雙手忙亂地要去堵住陳鐵山前胸後背如注的鮮血,但哪裡又堵得住。
“星兒,星兒沒事!”
陳鐵山把懷中幼兒輕輕地交到她手中:“我說過,我要好好保護你們母子的,但以後……以後,我再也不能保護你們了,對不起……蓮妹。我知道,這三年來你心裡一直在想著他,我不怪你。你和星兒能陪在我身邊,我……已很滿足,很幸福了,別哭,蓮妹,讓我再看……看……你……”
陳鐵山最後愛憐地看了她們母子一眼,終於萬分不捨地慢慢閉上了雙眼!
“鐵哥,鐵哥……”
如蓮抱著愛子撲在陳鐵山身上,那一瞬間盤旋了心頭三年的身影倏的淡去最終消失在無望的天邊。取代的是眼前這永遠帶著堅定而寬容的笑的面容,恍惚間如蓮像是明白了什麼,但一切已來不及了。
那三年來默默守護在她身邊,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的人已永遠的閉上了雙眼,再也不能對她溫柔的笑了,她的心在剎那間如被抽空……
“殺!”
黑龍教的右護法冷叱一聲,率衆教徒向那早目瞪口呆的人羣撲去,這聲“殺”比往時已是晚了許多,他害怕受到教主的責罰,一出手就是兇狠毫不留情的殺著。只見一道寒光如閃電般向如蓮射去,直斬她的頸脖。
如蓮靜靜地跪著,緊緊的抱著懷中幼兒,雙眼只是戀戀不捨地盯著地上的陳鐵山,對那飛疾而來的劍光渾若未見。
就在劍光釘上如蓮的那一瞬間,突然那呆立著的黑笠人發出一聲如野獸般的怒吼,飛身躍起擋在她身前。那右護法大吃一驚,要變招已是來不及,劍光一閃已是哧的一聲刺進黑笠人左肩。
“教主!”右護法驚駭的剛呼得半聲,脖子已是“咔”的一聲被黑笠人折斷。
那黑笠人鬆開手,渾不管那右護法高大的身軀如枯木般倒在地上,只是定定的看著如蓮夢幻般的輕呼著:“阿蓮,阿蓮!”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大出衆人意料之外,衆人俱都一愣,那正在屠殺的黑龍教徒都嚇得停下了手,轉頭驚奇的看著他們的教主。
正呆愣著的如蓮並未被那倒地的右護法驚醒過來,卻被那黑笠人如夢如幻的輕呼聲驚得直跳起來。
“誰,誰在叫我,晨郎,晨郎……”
如蓮茫然地看著那沉沉的夜空,那淡淡的彎月已沉入天邊,墮入那朦朧的茶山中。茫茫夜空中又哪裡有晨郎的影子,難道又是我在做夢嗎?
如蓮突然淚如泉涌,三年來她不知在夢中聽到過多少這樣的呼喚,但是夜夜夢迴都是淚溼衣巾,而如今她都快不記得他笑的模樣了……
“阿蓮!”
那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這次如蓮聽得分明,那聲音就從眼前人嘴裡發出。她定定地看著他,一陣熟悉的感覺倏地籠罩了她,她突然渾身一陣顫抖——是他!
黑笠人頭上的黑紗斗笠突然飛裂開去,露出一張清俊的臉來,看著她深情地低呼道:“阿蓮,是我!”
時光在那一瞬間頓住,只有淡淡的月光在飛舞,風中有低落的嘆息在飄蕩……
“晨郎,你欠我一次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