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我，輕笑了一聲：“怎麼，害怕了？”
我趕緊搖頭：“這倒是沒有，只是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說吧。”他走到那條流浪狗的身邊，給它順了順毛，拔下它尾巴上的刀，把它抱了回來，開始爲(wèi)它包紮。
“你既然這麼厲害，爲(wèi)什麼還要受別人欺負(fù)？直接把那些人幹掉不就完了？順便再樹樹自己的威信，我就不信還有誰敢來惹你。”
他很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小夥子，殺念太重可不行啊！”他指了指我的耳朵，“你耳朵上帶的是什麼？摘下來給我看看。”
我搖頭道：“這是翻譯通訊耳機(jī)，裡面的詞庫前幾天剛更新過，不能摘下來，摘下來了，我就聽不懂你說的話了，我們兩個也就沒有辦法交流了。”
他意味深長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道：“能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他笑著問道：“很好奇？”
我點(diǎn)頭。
他擡頭看著天，眼睛裡的情緒很複雜，但是眼神卻清澈無比。一縷陽光從縫隙裡透射下來，如果不是因爲(wèi)他現(xiàn)在蓬頭垢面的，我一定能看清他的臉。
陽光的照耀，讓這條幽深陰冷的小巷子，有了片刻的溫暖。
他偏了偏頭，陽光正好灑在他的臉上，他愣了愣神，喃喃道：“一個殺手的故事啊，還真沒有什麼好講的呢……”
一個殺手的故事真的沒有什麼好說的，他的故事就更加的平淡無奇了。
他是一個孤兒，被別人收養(yǎng)，然後收養(yǎng)他的人把他培養(yǎng)成了一個殺手，替自己殺掉所有具有威脅的競爭對手。
後來，事情敗露了，那個人就把他交了出去，還說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乾的，和自己沒有任何的關(guān)係。
當(dāng)時的他想得很簡單，只覺得自己能活下來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要報恩，然後就真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認(rèn)了罪。
人雖然是他殺的，但是他最多也只能算是一個幫兇，那個收養(yǎng)他的人才是主謀。
他是想得很簡單，但是收養(yǎng)他的人是做商人的，想的自然就或多一些。因爲(wèi)害怕自己會被供出來，商人居然出錢讓人去殺了他滅口。
這其實(shí)是很多人都會做的事情，但是這對於當(dāng)時的他來說，太陌生了！他雖然是在那種惡劣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但是人心險惡他還沒見識過，那時候的他，乾乾淨(jìng)淨(jìng)。
直到有人來殺他的時候，他才發(fā)覺人心險惡不是自己可以估量的，然後，他越獄了，成爲(wèi)了全城的頭號通緝犯。
那個商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慌了神，意識到自己養(yǎng)了一隻老虎，現(xiàn)在那隻老虎吃膩了死物，要反撲過來吃他了！
或許是因爲(wèi)太害怕了，商人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身旁的侍者，就是那隻老虎！
“後來我去找他了，我把刀放在他的脖子上，想說幾句狠話嚇嚇?biāo)屗懒艘矔浀茫?dāng)初有一隻家養(yǎng)的老虎，差點(diǎn)要了他的命！我想要他記住我的名字，可是那個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從出生就一直沒有名字，別人對我的稱呼多半也都是‘小子’。然後他就嘲笑我，我一氣之下就真的把他殺了。”
整個故事到這裡就結(jié)束了，當(dāng)事人的臉上平靜得不能再平靜了。
他向我討了一根菸，抽了一口：“我本來沒想殺他的，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xùn)而已。現(xiàn)在想起來，當(dāng)初的我真的是太沖動了。不過即使時光倒流，我的選擇還是一樣不會變。”
我道：“你沒讀過書嗎？”
他搖頭說：“沒有，但是我識字。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根本就沒有人願意靠近我。你還是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個不害怕我的人。”
“爲(wèi)什麼你不自己取個名字呢？”
“不會。”
“‘葉’怎麼樣？”我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在地上寫出了這個字，“葉子的葉。”
他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就這個名字吧，挺有歸屬感的。”
就在這時，有人擋住了光線，還不止一個人。
“警察同志，就是他。三年前的頭號通緝犯！”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就在我的頭頂上方響起。
但是我想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曜！從他身邊離開！”磷厲聲道，“在他的罪行未定性之前，我要求你離他遠(yuǎn)一點(diǎn)！”磷的語氣就像是命令一樣，不容我反駁。
罪行？我好像聽到了一個很可笑的字眼。不過磷說的也沒有錯，在葉的罪行未定性之前，他始終是一個危險人物。
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葉卻站了起來，他伸出雙手，示意警察給他戴上手銬和麻醉面具。
麻醉面具上有一個吸嘴，吸嘴裡會釋放出一種可以令人麻醉的氣體。聽說這個過程很痛苦，很多犯人因爲(wèi)害怕所以不敢去自首。
面具戴上了，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然後，他緩緩地倒了下去。整個過程，他沒有一點(diǎn)想要掙扎的*，就連一點(diǎn)點(diǎn)小動作都沒有。
我猜，他是對我絕望了。
如果我是他的話，我也會認(rèn)爲(wèi)，是我把磷他們帶過來的，是我讓警察過來的。儘管我能換位思考，但是我還是想不明白，他是一個殺手，他的警惕性居然會這麼低！？
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帶走了，什麼都沒做。
葉被帶走之後，我問道：“……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通訊系統(tǒng)沒關(guān)，你們所有的對話我們都知道。”磷道，“聽了你們之間的對話之後，我們知道他是殺手，然後就去了警察局查他的信息，然後就把他的老底翻出來了。”
軒笑了一下：“怎麼所有麻煩的事情都會被你給碰上啊！跟你在一起，我們好像每天都在給你擦屁股。你下次能不能長點(diǎn)心眼啊！別什麼人都信好嗎！？”
恪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哥，你小心點(diǎn)。你可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啊……”
兩個女生只是看著我，什麼話都沒說。
我現(xiàn)在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又或者什麼感覺都沒有。
呵，一句話就能確定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然後就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爲(wèi)他會傷害我，緊接著就能順理成章地把他帶走，連給他爲(wèi)自己辯駁一句的機(jī)會都沒有。
我擡腳向巷子的深處走去。
“曜！你要去哪裡？！”磷喊道。
我背對著他們擺了擺手：“別跟著我，讓我自己待一會……”
幽深的小巷子，髒亂，四處瀰漫著臭味，但偏偏這裡又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我一路走著，很多人都那奇怪的眼光看著我。是啊，像我這樣穿著的人，怎麼回來這個地方呢？
隨處可見的打架鬥毆，而起因只是爲(wèi)了一塊小得可憐的麪包。飢餓、貧窮是這裡的常態(tài)。和當(dāng)初的地球一樣，這裡的人類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兩極分化式的生活。
“嗚啊——”嬰孩的哭聲突然響了起來，整條巷子裡都有迴音，但是沒有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我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忍住了。如果我在這個地方做出什麼善舉，那麼這裡的所有人都會把我當(dāng)做救世主，亦或是把我搶劫一光，然後揚(yáng)長而去。
棄嬰，對於這裡的人來說就像是家常便飯一樣。或許是人類的潛意識裡認(rèn)爲(wèi)，男孩子就是要比女孩子能幹吧。不然，爲(wèi)什麼會有這麼多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呢？
就算有人願意管那些棄嬰，那也是天方夜譚。這裡的人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哪裡還有能力去管，那些從出生就被拋棄的孩子呢？
又走了一段路，我看見一個小男孩坐在牆角，蜷縮著身子。我向他靠近，他一看見我向他走過來，立馬向牆角退去，抱緊雙腿，防備地看著我，就像一隻小獸。
我又向他走了兩步，他還想往後退，但是已經(jīng)沒有路了。他小小的慌張了一下，驚恐的表情躍然於臉上。
剎那間，我停住了。
我靜靜地站了一會，選擇離開。
我猜，如果我剛纔在向他靠近一步，他的反應(yīng)只會有三種：逃走；待在那裡，看我想要幹什麼；直接衝上來攻擊我。
一條路走到頭，眼前又恢復(fù)了明亮的景色。這裡，就是分界線了。
回頭看看，黑暗的巷子，充斥著混亂與血腥；再看看眼前的城市，井然有序，條理分明。這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如果說這條巷子是黑暗，不見光明的地獄，那麼另一邊的城市，就是充滿光明的天堂，而我現(xiàn)在，就站在地獄與天堂的分界線上。
我愣了片刻，汽車的鳴笛把我拉了回來。
我靜靜思考了一會，然後伸手打開了通訊系統(tǒng)：“磷，我想要你幫我一件事……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幫我安排好了就行……嗯……謝了……”
通訊結(jié)束，我鬆了一口氣。
是的，就在剛纔，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打算去找葉，不管他是不是願意見我，至少讓我爲(wèi)自己解釋一下。順便拉他一把。
如果他死心了最好，但是如果他沒有死心，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