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藝早上起來睜開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手機將它開機,然後給他打個賠罪電話,昨晚她無視他的問題,直接掛斷,肯定把他氣的不輕,他平時最討厭她比他先掛上電話,以前她做出多次這種行爲時,被他警告了數(shù)次,說她沒有給他足夠的尊重,而且這回還是在他的話還沒說完之前。
所以在電話接通後,她笑著小心翼翼地向他問好:“早安,昨晚睡得好嗎?”標準的國語,溫柔而體貼的音調(diào),她自己聽著都要掉一地的雞皮疙瘩,牙酸到不行。
那邊卻毫不領(lǐng)情,只是隨口“嗯?!绷艘宦?,沒有任何溫度。
阿藝只能發(fā)揮一下平時對付她老爸戴高帽伎倆來討好他:“周公子平常不都是宰相肚裡能撐船,胸懷比海大,寬宏大量,所以您絕對不會爲了這麼一丁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和我這個小女子斤斤計較的,對不對?”對方還是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阿藝暗自咬了咬牙,以前也沒覺得他有這麼難哄啊,真是夠小氣巴拉的。
她於是換另外一種方式來關(guān)心他,看了看牀頭的鬧鐘,八點過三分,通常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是整理好東西準備出門上班的時間點,笑著對他說:“周先生早上出去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吃早餐,注意身體,小心開車,保持一顆好心情面對生活的每一天,假如是這樣我以後就再也不說你老了之類的話了……好不好……你笑什麼呀,你別笑……你怎麼還笑……”
那邊的周信終於繃不住了,沒好氣地應(yīng)了一聲:“誰笑了,你耳鳴了吧,嚴肅點,鑑於你今天的認錯態(tài)度不錯,暫時我也不和你比較,等你回來了我再加倍討回來?!?
阿藝鼻子裡冷哼一聲,正準備和他說話,結(jié)果他那邊倒是先抱歉地對她說了一聲:“阿藝,你等會,別掛斷啊,我這邊有點事?!?
她隱隱約約從電話裡聽到周信和他助理王偉說話的聲音,應(yīng)該是早上來接他上班的,大概他昨天晚上應(yīng)酬客戶去了,一般他晚上去應(yīng)酬客戶的時候纔會讓助理替他開車,助理王偉是個以免酒醉時一個人不好回家,就這點來說他基本上還算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沒多一會,那邊傳來聲音,問她:“你昨晚睡得真早,被吵醒的時候脾氣真壞,像一隻被炸了毛的小貓,這大概是你這麼長時間以來睡得最早的一次,這樣也好,好好休息,補補眠,替我向伯父伯母問好?!?
“你纔是貓呢,誰讓你吵我睡覺來著,對了,你沒揹著我同我媽說我們倆要結(jié)婚的事吧,昨天她還逼問我來著,我說了過段時間再說,到時她要是問起你,你得和我統(tǒng)一口徑,不然我被我媽給說死,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隔著電話她還是聽到了那邊微不可聞的玩味的笑聲,結(jié)果如她所料說出一句欠扁的話:“你被你媽說,關(guān)我什麼事,居然還想把我拉下水,你至於吧,我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痹谒龥]上火出聲之前,立即又說道:“知道了,問起來一定與你口徑一致,你打算呆幾天,你又不喜歡坐汽車,老是暈車胸悶的,到時我這邊忙完開車去接你,行吧?”
就知道要他答應(yīng)一個條件,總是要被說上幾句,不過沒關(guān)係,目的達到就好,她笑著回他:“行,具體時間還不確定,也就兩三天以後吧,對了,我爸說前段時間你又託人送了他一盆稀有品種的海棠,你怎麼不跟我說啊,你這樣弄得我多被動。”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就是一盆海棠嗎,我們都快成一家人了,而且伯父現(xiàn)在退休在家又沒事,他喜歡逗弄花草,我作爲晚輩全心全力支持他,這樣也有錯,你不會因爲這個伺機找我碴吧,柳藝女士,我現(xiàn)在有必要提醒你,端正一下你自己的位置和態(tài)度。”他的話語很強硬。
“我沒說什麼吧,你不需要這麼上綱上線的吧,我只是想要說謝謝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藝說這話的時候底氣不足,只是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你,好了,這個話題暫告一段落,我今早有點心浮氣躁,說說別的吧?!敝苄胚m時的給她臺階。
結(jié)果兩個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而且以這種溝通不良的說話語調(diào)居然還說上了近半個小時,真是無聊閒的慌。說她到站的時候,剛下車,提著一大箱的東西,遠遠就看著他爸就立在那一大堆的人羣裡,正左右四顧,看到她的身影就笑著跑過來幫她拖著行李,像老朋友一樣的拍著她的背來接她回家,她爸臉上的神采晃的她眼睛發(fā)疼;又說她所在的縣城在她剛到家不久就下起雨來了,幸好回來的時間掐得極準,不然她和爸爸一準淋成落湯雞,還說正走在她家樓下的時候,就聽見她媽叫他們爺倆的聲音,向上一看,她媽是在陽臺那伸長了脖子叫她們兩個,樣子別提多滑稽了,可心裡覺得那一刻心漲得滿滿的……
接完電話後,她媽楊女士已經(jīng)在廚房高聲喊她:“阿藝,起來沒啊,吃早餐了?!?
阿藝大聲應(yīng)著,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讀書那會,她媽每天早上做完了早餐,叫她吃早餐,然後又去幫她整理書包課本,放在她一旁的凳子上,她草草吃完飯,東西還在嘴裡,就抓起書包往學校趕,這些事情就好像發(fā)生在昨日,可她卻早已沒了當年的模樣。
爸媽家的房子是頗具古典韻味的,房子還挺大,牆上掛著許多字畫,說不出是否出自名人之手,彷彿看著都意蘊深遠,鏤雕的椅子櫥櫃,有一個專門擺放裝飾品的立體櫥櫃,裡面的格子五花八門,裡面擺放著幾個景德鎮(zhèn)產(chǎn)出的青瓷花瓶,只做裝飾,並無多大用處,是他爸最稀罕的寶貝,平常她最喜歡挖苦她爸是附庸風雅,以前喜歡練字,後來是品茶,現(xiàn)在變成一個花匠了。
“媽,我爸呢,大清早就不見人影,外面正下著小雨,他到哪去了?!卑⑺嚀Q好衣服到廚房的時候,楊女士正忙著熬一鍋稀粥,香味從鍋蓋的細小的縫隙裡溢出來,整個房子的上空都好像飄浮著小米的清香。
楊女士笑看了她一眼,將火給熄了,細細地攪拌,說著:“還不是在陽臺那鼓搗那幾盆花草,讓他去……阿藝,你還記得你劉叔家的兒子,劉恆,小時候你經(jīng)常跟在他後面叫哥哥的?!?
“記得,當然記得,他不是在我上大學那會就出國留學了嗎,突然說他幹嘛呀,難道是回國啦?”阿藝想起小時候和他做的那些糗事,現(xiàn)在想起來還真有趣。
“是啊,一個月前回的國,這孩子可出息了,聽說在一家外貿(mào)公司做網(wǎng)絡(luò)工程師,就在我們省城,收入挺高的,就是現(xiàn)在還沒個女朋友,把你劉叔急的直上火,你們這羣孩子沒一個能讓人省心的,對了,前些天他回家的時候剛從我這拿了你的聯(lián)繫方式,沒和你聯(lián)繫嗎?”
“是嘛,沒有啊,媽,你到底想說什麼呀,你不是看著我還沒結(jié)婚,想把他和我湊一起吧,假如是這樣,我求你別折騰了,你這不是亂點鴛鴦譜嘛,還有啊,結(jié)婚我都不急,你急什麼呀?!彼龐屢徽f這碴,她就知道她的下文了。
“我看那孩子就不錯,小的時候你還經(jīng)常拉著他做你的新郎呢,不過呢,我可沒想把你們倆湊一塊,我是看準了周信這孩子,越看越喜歡,上次他到這來開會,特地抽了個空來看我和你爸,和你爸聊了聊天,喝了會茶就走了,我可以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實意待你好,能把你的爸媽當成自己的親生爸媽待,你說現(xiàn)在有多少孩子能做到他那樣,你好好把握,別把我的準女婿給弄丟了。”楊女士邊將鍋裡的粥一一盛好在碗裡,一邊津津樂道。
“媽,你這說的什麼話,他又不是東西,什麼丟不丟的,媽,我問你啊,我就奇了怪了,你和我爸怎麼就一點都不擔心齊大非偶這四個字呢?”
阿藝確實奇怪,其實這事情她想了很久,終於問了出來,畢竟那種嫁入豪門,卻得不到該有的幸福與尊重的數(shù)不勝數(shù),最終又被小三掃地出門的事例太多,有這麼多的前車之鑑,她爸媽就從沒擔心過,難道真是她思想太落後了,居然還比不上她爸媽。
楊女士白了她一眼:“我說你這丫頭平時不怎麼開竅,這會倒是真用了一下你的腦子想一些事情了,你說的這事我和你爸早商量過了,他家雖說比我們的條件好許多,可我們家也算是書香門第,並不是有錢就能說明一切的,周信那孩子,我也看出來了,你要嫁過去,他是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不過啊,凡事都有個變數(shù),你自己好好想想,實在不行,就和劉恆那孩子在一起也不錯,從小青梅竹馬,知根知底的,你劉叔劉嬸是看著你長大的,肯定對你好,這樣我們也放心了?!?
果真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阿藝趕緊跟她媽打馬虎眼:“誰和誰青梅竹馬,別瞎說,行了行了,媽,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大清早你就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告訴你,你要再這樣,我以後就不回來了。”
阿藝立馬逃離廚房,去了她爸那裡,昨天她一到陽臺那,就驚歎了一聲:“爸,你打算將我們家的陽臺開闢成後花園嗎,這些花都能和古代皇宮裡的那些花卉媲美了。”
確實是真美,一個長方形的小陽臺,它的邊緣上全是花卉的盆栽,主要是海棠,不同種類的,秋海棠,四季海棠,日本海棠,小巧玲瓏,姿態(tài)優(yōu)美,花開似錦;還有一些旁的花,芍藥,月季,有幾盆藤蔓的小植物,還有幾盆她稱不上名字的花草。
阿藝來的時候見他爸正細細的觀賞著他的傑作,她爸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過頭來笑著問:“起來了,老遠就聽到你和你媽在廚房說話的聲音,躲你媽躲到我這來了?!?
阿藝微吐小舌,看著那些花,問她爸:“爸,你爲什麼這麼喜歡海棠?這麼多的花種,爲什麼獨獨喜歡它,既不是國花,也不是花中四君子呀。”
柳國民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她,才說道:“海棠花的美不僅僅在於它的一種姿態(tài),也不在於人們給它賦予的任何一種含義,而在於它對我們自身的某一種象徵意義?!?
“哦,太深奧,不懂,那它對你有什麼象徵意義???”阿藝小心地問,很少見他爸這麼咬文嚼字,雖然從小她爸給她上了很多政治理論課,但這回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她爸養(yǎng)花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應(yīng)該不是閒來無事的隨意擺弄,也並非只是單純的興趣愛好。
柳國民回頭笑看了她一眼,眼神複雜,說了一句:“你還年輕,現(xiàn)在不知道,以後你就懂了,吃早飯吧,你媽忙活了一大早,走吧?!?
“好嘞,走咯!”阿藝笑著推著她爸的肩,把剛纔的問題拋之腦後,走進廚房,就和小時候一樣,像一隻東蹦西跳歡快的小兔子。
她平時在家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在自己的房間翻翻過去的書籍,其實也沒多少有意義的書,書架上基本上是她讀書留下來的那些課本,小說,畫集,字帖,還有漫畫書。記得那會大學畢業(yè),同學們幾乎把該賣的東西都賣了,被學校掃地出門的那一刻全身上下什麼都沒有,最好連痕跡都被抹掉。只有她當時很固執(zhí)的一本書都沒賣,陳知遇任勞任怨地幫她把所有東西打包,忙了一下午,最後還不得不去郵局,將這些東西都郵遞迴家。她一向有這種習慣,喜歡她用過的一些重要的東西再回想起來的都能找得到,怕到時哪天突然想起來找不到了,心裡難受又心慌。就如一本書,你弄丟了,即使你能找到同一樣的書籍,同一個版次,可是它終究都不是原來的那一本,這本書裡沒有你當初看它時賦予的情感與心情,它的字裡行間也沒有你曾經(jīng)留下的筆跡與印痕,那它們就不是同一本。
正當她看書懷舊的空檔,她聽到楊女士在喊她:“阿藝,快出來,有人找?!?
阿藝連聲應(yīng)著,將書本放回原處,走到客廳一看到陳知遇時,差點把她魂都給驚沒了,但還是立即收起臉上怪異的神色,以免讓身旁的楊女士看出破綻,她覺得自己此刻的腦袋變成了一團漿糊,糾結(jié)在一起,忘記了思考。
楊女士很熱情地招待他:“吃水果呀,別客氣,小陳?!被仡^看了阿藝一眼,見她只是站在那,把她拉過來說:“這孩子,還站著幹什麼,你同學聽說你回來,好不容易來看你一次,你們聊,我就不摻和你們年輕人的事了?!闭f完笑吟吟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