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並非沒有油燈，但昏暗的光芒即使點亮後，也無法幫助史東看清筆記上的字符。

“好吧，希望能在你回去前，我的品級能上升一個階層。”

經過美愛的評定，已經差不多可以擁有術士資格的史東，希望早日將“命匣”中的環數提升到九環。只有這樣，他才能完全靠自己的實力施放出九環的術法。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需要在外力與旁人的幫助下，才能勉強理解清楚那些東西。

“Master想好專精的道路了嗎？”

每一名術士在晉升爲魔盜時，都會專精一個系列進行深造。他們會取得至少一個專精術法的聖靈後，再向聖者的層次發起衝刺。

如果沒有積累，這一個過程，往往會花費數十年的時間。

“沒有。”

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史東直接回答了美愛的問題。他不準備放棄七個系列中的任何一系，因爲“命匣”的存在，他自認爲能掌握所有的法術。

“雖然不知道Master的自信是哪裡來的，但在Master您搞清楚精神力凝聚和魔力壓縮之間的關係前，我是不會教授您任何新法術的喲！”

被戳到痛楚的史東捧起筆記，他對這種需要重複實驗，才能總結出規律的事物感到厭煩。

“好吧，我再試試……”

按照事先早已記得滾瓜爛熟的法術構造圖，史東深吸了一口氣。他念動著咒文，精神力開始在腦海中，將所要使用法術的構造圖，投影成可供魔力穿梭的法術序列。

一個標準一環術法的魔力量，立刻注入了由精神所形成的構造中。這個步驟就像給左輪手槍，裝填上子彈那般簡單。

多餘的精神力在瞬間凝聚在一起。頓時，他感到感知範圍內的所有事物，都有種掌握在手中的感覺。

雜亂的波動傳入腦海中，影響了精神力的凝聚。

史東知道可供自身選擇的時間不多了，他將目標設爲自身，口中開始低聲念出接下來的幾小節咒文。

隨著手勢的指引，明亮的房間內，憑空出現了一塊漆黑的陰影。完全由陰影所構成的面具遮住了史東的臉龐，他頭部周圍的光亮，頃刻間就被一堵無形牆壁所擋住。

“非常好。”看著陰影面具和光亮之間的真空地帶，美愛對史東難得的優秀表現，給予了十分中肯的評價。

“呼。”

扭動了下脖頸，史東取消了陰影面具。他並不認爲，有必要在夜晚，把一副墨鏡般的東西掛在臉上。

“累了？”

美愛知道史東今天消耗了不少體力和精神，她關上手中的筆記，準備結束今天的課程。在疲勞狀態下，強迫施法只會增加術法反噬的概率，這對任何施法者來說都是大忌。

“大概吧。”

史東的情緒有些低落，他的臉上出現了疲憊的神色。

“怎麼了？”

一直沒有把目光從少年身上移開的美愛，敏感的覺察到了什麼。

望著只有在自身面前，大概纔會露出如此神色的少女，史東感到胸口翻滾著一道熱流。他把美愛拉到胸前，雙手從她的肋下交叉，緊緊的抱住了那具熟悉的軀體。

“諾瓦死了。”

盤旋在胸口，無法隨意傾訴的話語，在昏暗房間內被解開束縛。

並未從史東口中，得知過這一消息的美愛垂下了眼皮。在安靜的有些可怖的房間內，她靜靜的靠在史東胸口，準備聆聽他接下去所要說的話。

“我，不知道該是哭，還是笑。”

矛盾的心靈組成了奇特螺旋，沿著發散的思維而騰昇。史東的臉部肌肉不受控制的出現了各種表情，混淆在一起的悲傷與歡樂，使得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

“雖然是親手殺了那個傢伙，但我卻沒有一點踏實感。”

復仇後的空虛與失落，再度浮上心頭。隨著聲線的振動，晦澀的話語從史東的喉嚨中傳出，他抽出手臂，握緊了胸口的掛墜。

“我不想寬容那個混蛋，因爲憐憫罪人，是對自身最大的懲罰。犯了罪的人，就該受到公正的審判。但誰能告訴我，什麼是公正？”

位於腦中的某座天平，就此崩塌。史東突然明白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整個社會就是巨型的金字塔，想要站在頂峰俯視下方，就必須竭盡全力往上攀爬。

即使他對榮譽，聲望和金錢都不在意，爲了自己身邊的人，他也要掙扎著往上爬。

過往與現在的兩種價值觀，開始了劇烈對衝。新的平衡開始嶄露頭角，史東所想要追求的，那條和諧的平衡之路，終於有了一個朦朧的方向。

“Master恨這個世界嗎？”

美愛問出了她的第一個問題。她一如既往的尖銳，使得史東像是被針刺了般，皺緊眉頭。

“仇恨。”

這對史東來說，是極爲陌生的情感，但它偏偏又是做爲復仇這一舉動的基石。

他從來沒有真正憑藉自身意志，去“恨”過一個人。少年所有的復仇，都是建立在“應該這麼做”，“這麼做纔對吧”的常識上。

從莫名穿越到這個世界後，史東一直過著“慣性”的生活，他的被動遠比主動多的多。

無論是離開諾爾城，還是營救柳荷，或是爲柳絮報仇，這一切都是按照所謂的“常識”，依循雷同事件中的他人腳步，逐步往前走去。

但世事無絕對，沒有任何事情是完全的一模一樣。史東開始對過往的“被動”，感到有些荒謬。

“或者，Master有恨過我嗎？”

美愛癡癡地問道。史東有理由恨他，而她也有理由憎恨史東。

“沒有。”

雖然嘴上是那麼說的，但史東夾緊的手臂，還是略微暴露出了他內心的想法。

“撒謊可不是好習慣呢，Master？”美愛把頭靠在史東的肩上，雖然嘴裡說著埋怨的話，可她的心底，卻像是吃了蜜糖般甜蜜。

史東對美愛的控訴並不在意，他的沉默表明少女並非無的放矢。

如水的銀色眸子中，逐漸被笑意所佔據。美愛突然掙脫史東的懷抱，她強硬的推倒了少年，趴伏在他的身上。

“告訴我，Master願意對我使用您的寬容嗎？就像您寬容的對待史晴……”

美愛在氣勢上的壓迫，使得史東有些喘不過氣來。對於現狀的不滿，使得他覺得應該主動承擔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