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崩塌的廢墟中,凌雲(yún)一手提著老二春鬼的人頭,一手持著折劍,白衣染血,步步踉蹌地走了出來。
任也怔怔地瞧著他,雙眸呆滯,內(nèi)心驚愕且情緒複雜:“凌雲(yún)兄,你……你爲(wèi)何如此啊!再等我片刻,你我二人……!”
“嘭!”
血淋淋的人頭自凌雲(yún)手中滑落,重重墜在塵埃之上。
大仇得報,內(nèi)心中的無盡遺憾與萬般不甘、不捨,在這一刻洶涌而來。他彷彿一瞬間就沒了力氣。
“咕咚!”
凌雲(yún)披頭散髮,渾身癱軟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迎冷風(fēng),目光空洞道:“他要跑,我要?dú)?,兩者不能相融……那惡鬼乃是超品,而我這古族世家精心呵護(hù)的寶劍……竟一時間留不住他?!?
“你與五鬼之首,戰(zhàn)於東北荒野……我感知到了你二人暴虐的靈氣,也知他無法勝你,今日必死?!?
“五鬼去四,又怎可在我手中留其一。我必殺他,爲(wèi)了月娥,也是……爲(wèi)了我自己?!?
“我自出生便修道,以歲月鑄劍,徒具東洲天驕之名,最終卻連心愛的人都護(hù)不住……耗費(fèi)光陰二十餘載,道未成,家也未成,真的沒有人比我更失敗了?!?
他盤坐在地,喃喃自語,臉頰迎著冷風(fēng)時,雙眸暗淡如塌山塵埃。
任也站在他的身前,嘴脣嚅動,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在這一刻,他已清晰地感知到,凌雲(yún)腹內(nèi)涌動而出的星源之力,正消散在天地間;那肉身的氣血旺盛之象,也不過是燃盡後的迴光返照。
他的星核碎了,三魂七魄羸弱,正好似油枯燈盡的燭火之光。
他本留下不二鬼,所以選擇於此間化道,令人和劍同時突破桎梏,極盡燃燒壽元與星核,最終與對方同歸於盡。
任也也不知自己心中澎湃升騰的負(fù)面情緒,到底該怎麼形容。是對凌雲(yún)的可憐、是同情、是無奈?還是在這帝墳之中,葬盡同行者的悲涼?或許都不是,或許也都有。
此刻,沉默聆聽,或許就是最好的迴應(yīng)。
“呼——!”
一陣大風(fēng)吹過,塵土飛揚(yáng),凌雲(yún)瞇起眼眸,自嘲道:“人這一輩子活著究竟是爲(wèi)了什麼?出生,踏入修道一途,在萬千秘境中努力搏殺,過了一關(guān),還有一山。你偶爾疲憊……想要歇一歇,卻又不願意辜負(fù)那些期待的目光。那些期待你的人,若是對你百般苛責(zé),功利利用,倒也還罷了……無非逃掉便是。可他們偏偏對你極好,視你如掌上明珠。你天資不行,他便與外人說,你是生性內(nèi)向,開悟較慢……你沒有那麼宏大的野心,他們卻說你低調(diào)內(nèi)斂,富有韜略……。”
“終於,他們用萬般疼愛與無盡心血,培養(yǎng)出來一個熠熠生輝的你,可拿到臺前,可供人敬仰與評說。”
“活到頭,你是你,也已不是你了?!?
“呵呵……!”
凌雲(yún)嘴角滲出一絲鮮血,雙眸仰望著天穹,沙啞道:“一座帝墳,一句機(jī)緣……究竟要圈禁多少人的一生啊。我走不掉了,月娥也走不掉了……新房紅燭,便是這無盡荒野;鳳冠霞帔,便是那……那西極之雪。也好,可以歇歇了……!”
任也呆呆地瞧著他,終於開口:“你我雖相識短短幾日,前後也只有過兩三面的緣分。但今日,你我二人並肩在這帝墳之中……便是生死之交。你可有遺願?”
“那日到了大道橋,她說過……西極山很美,那就把我二人葬在那裡吧……!”凌雲(yún)回:“還有我的劍?!?
“好,你別急,我可保你半個時辰陰魂不散,你且等著入山。”
任也毫不猶豫地點(diǎn)頭應(yīng)下,只擡手一揮,便催動凰火爐,霎時間收走凌雲(yún)的肉身。
緊跟著,他抽取一絲紫氣,點(diǎn)入凌雲(yún)的眉心,以此人間氣運(yùn),暫遮死氣,爲(wèi)他堪堪續(xù)命片刻。
一切弄妥,他便走向荒地,拔出了那柄折斷的古劍。
劍碎,靈韻不存,它已與凡物無異。只不過劍柄下方刻著的凌雲(yún)二字,卻是龍飛鳳舞,清晰無比。
“轟!”
破空聲響起,一道熟悉的人影自遠(yuǎn)處飛掠而來。
“劉兄,凌雲(yún)兄……你二人可無事?”馮仁德臉色煞白地喊了一聲。
任也回頭看向他,皺眉道:“你受傷了?!”
“是,先前與四鬼交手時,被火燒了一把,又捱了一掌,受了點(diǎn)輕傷。”馮仁德擺手道:“我已服下丹藥,不礙事。凌雲(yún)兄呢?”
任也擡手亮出古劍,言語平靜道:“他以化道之法,選擇與二鬼同歸於盡,應(yīng)是沒有多久活頭了。我將他引入了一件寶物之中,準(zhǔn)備送他回西極山?!?
“這……這真的是太可惜了!”
馮仁德聽到這話有些懵,他顯然也沒有算到,凌雲(yún)竟會死在此地。
“走吧,回去?!?
任也轉(zhuǎn)身便走。
“等一下,劉兄!”就在這時,馮仁德急迫地大喊道:“你沒有發(fā)現(xiàn),先前那羣分食氣運(yùn)的天驕,此刻竟沒有追過來嗎?”
“發(fā)現(xiàn)了。”任也依舊向大道橋方向邁步。
“一定是有主事的人煽動了,這才令那羣天驕改變想法。他們明擺著是準(zhǔn)備坐山觀虎鬥,從而坐收漁翁之利。”馮仁德瞪著眼珠子吼道;“劉兄,你是知曉如何不走橋,也才能進(jìn)山的。此刻我二人已經(jīng)沒有回去的必要了,只需遠(yuǎn)離此地,找一處僻靜之地藏著,讓他們等煩了,人自然就散了。”
“我答應(yīng)過凌雲(yún),送他與月娥入山?!?
“你若回去,那羣天驕必然圍獵與你!”馮仁德非常不解:“明知如此,爲(wèi)何還非要去???”
“因爲(wèi)我要回去——?dú)⑷??!?
“轟!”
任也扔下一句,便沖天而起,直奔大道橋。
“完了,古皇傳人不智了……也被憤怒衝昏頭腦了。”馮仁德瞠目結(jié)舌地瞧著他消失在天際的身影,無奈地?fù)u頭道:“唉,什麼時候可以像我這樣理智一點(diǎn)呢?!?
“轟!”
話音落,他也沖天而起,急急追向了任也。
…………………………
大道橋。
二十餘位天驕正在“聚會”,享受著收穫的喜悅。
“我說韓兄啊,剛纔你也得到了一枚血引吧?”一名長相平凡的青年,甩著衣袖,衝著一位小道士拱了拱手。
“貧道倒是想得,奈何這手沒有你們的長啊?!蹦切〉朗繐u了搖頭,無奈道:“此乃命數(shù),不強(qiáng)求,不強(qiáng)求……?!?
“哈哈,你也莫急。今日既有紫府傳人主事兒,那此戰(zhàn)就尚未結(jié)束?!蹦情L相平凡的青年,壓低嗓子道:“莫忘了,還有古皇傳人與他的同伴沒有回來呢?!?
“即便古皇傳人回來,貧道也不會與大家一同圍獵他?!毙〉朗抗麛鄵u了搖頭。
“爲(wèi)何?!”長相平凡的青年不解地問道。
“因爲(wèi)我在西涼的天驕?zhǔn)娺^他?!毙〉朗磕樕氐鼗氐?。
“不是吧?你堂堂赤眉道人的親傳弟子,竟會被那古皇傳人嚇破膽?!”長相平凡的青年,不可置信地回了一句。
“路還遠(yuǎn)著呢。”小道士只淡淡地扔下一句,便不再多言。
大道橋頭,紫府傳人與那手持摺扇的朱公子,面相粗獷的黑刀青年,並肩而立。
“他真會回來嗎?”朱公子輕搖著扇子,笑道:“別忘了,他是知曉入山的第二條路的。此刻若是不走大道橋,只尋一處偏僻之地躲藏,那我們要等到何時啊?”
“朱兄,我還是那句話。”紫府傳人背手而立,淡然道:“帝與命相連,那古皇傳人若是想走完帝路,則必然不會拿命者的性命做賭注,更不會讓對方躲在山中涉險。他一定會回來的?!?
“轟!”
似乎是爲(wèi)了印證紫府傳人的判斷,他話音剛落,東南天便有一道神虹飛掠而來。
“呵呵,來了,他還真敢回來??!”黑刀青年雙眸明亮,立即向周遭天驕傳音:“諸位道友,我們的大機(jī)緣來了!”
粗獷的聲音在衆(zhòng)人耳中響起,大家瞬間停止交流,只目光復(fù)雜地看向天際。
紫府傳人目光銳利,也瞬間向朱公子,黑刀青年傳音:“我搭臺,也需有人登臺唱戲。此事若想成,我三人必須共進(jìn)退?!?
“這是自然!”朱公子點(diǎn)頭回應(yīng)。
“放心吧,老子今天……說什麼也要嚐嚐人間氣運(yùn)的滋味?!焙诘肚嗄暌补麛鄳?yīng)聲。
“刷!”
話音落,任也一人從天而降,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大道橋兩裡之外的荒野之中。
他迎著冷風(fēng),髮絲飛揚(yáng),雙眸瞧著大道橋外的二十餘位天驕,面頰平靜如水,一字一頓道:“搏命的差事都是我和凌雲(yún)做的,但大帝的血引機(jī)緣卻是在場各位平分的。”
“五鬼堵橋,有言在先,他們堵的是我,所以,我從來沒有連累過他人。即便捨命相搏,也是自己孤身一人入山。”
“此間破局之後,你們見利而起,在橋頭搶奪我斬殺之人的血引機(jī)緣,這也談不上什麼無恥下流。畢竟誰來此地,都是爲(wèi)了更進(jìn)一步,欲求能與人爭,能與天爭?!?
“若是一切平安結(jié)束,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偏偏,你們得利後,又想坐山觀虎鬥。但這我也可以忍,因爲(wèi)這世界上的畜生太多了,咱確實(shí)沒辦法挨個去跟他們講道理。眼見了心煩,那躲開便是。”
“只可惜,正因爲(wèi)你們的齷齪算計(jì),今日與我並肩的一位生死之交——馬上就要死了?!?
“所以……我氣很不順了,我要?dú)⑷?!?
“對,單純就是要?dú)⑷?,同樣沒有道理可講。”
任也在荒野之中,每前行一步時,都會清晰無比地說出一句話,且目光一直在盯著紫府傳人。
“哈哈哈!”
紫府傳人見任也盯著自己,便朗聲笑道:“……你雖是古皇傳人,可此言也未免太過狂妄了吧?殺四鬼,大家都動手了,自然也有資格去奪取血引機(jī)緣。你管得了天,管得了地,還管得了大家吃飽了,就不想再搏命廝殺了嗎?”
“呵呵,我沒猜錯,你就是主事之人。”任也目光“炙熱”地盯著他,微微點(diǎn)頭。
其實(shí)他對剛剛衆(zhòng)人停止追殺一事,心中是有猜想的,也隱隱覺得這位不知名諱的紫衣男子,就是暗中陰險算計(jì),令凌雲(yún)身死的小人。
因爲(wèi)先前小壞王就感知到,此人一直隱藏在暗處觀察,從未出過手,且他在西極山中曾非常不禮貌地用神念感知過自己。再加上他此刻主動接話,那便瞬間坐實(shí)了,他就是主事之人。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但凡不想出頭的人,就絕對不會主動跳出來接話,這太蠢了。
“我等不再追殺二鬼,僅僅是心意相通罷了,也懂得窮寇莫追的道理。”手持摺扇的朱公子,輕聲插言道:“……你是外來人,你不懂我九黎年輕一輩的團(tuán)結(jié)?!?
“團(tuán)結(jié)?!說得好?!?
任也微微點(diǎn)頭:“你也插嘴了,那主事的人,我也算你一個?!?
“古皇傳人,此地不是你家後院,更不是你宗門祖地!二十餘人站在這裡,這生與死只在一念之間?。 比肆t中,有天驕?zhǔn)植环薜睾傲艘痪洹?
“是啊,五鬼都被分屍了,你一個人還想來向誰興師問罪嗎?可笑!”
“……!”
有人牽頭,便有人拱火,周遭不少天驕都躲藏在暗處發(fā)聲,滿滿一副要同心協(xié)力,對抗外敵的樣子。
“呵呵!”
任也面對這種團(tuán)結(jié),心裡是極爲(wèi)不屑和鄙夷的。
“轟?。?!”
一股洶涌升騰,浩瀚如汪洋的紫氣,在一衆(zhòng)天驕的注視下,自任也肉身中炸裂而出,瞬間碾壓下週遭那聒噪之言,直衝雲(yún)霄。
他還真要動手?
這……小子瘋了嗎?!
一衆(zhòng)天驕全都懵逼了,他們剛剛還在想,究竟要用一個什麼樣的話術(shù),纔可正義凜然地圍獵古皇,卻不承想對方竟然要一打二十多。
這太踏馬猖狂了!
紫運(yùn)升騰衝雲(yún)霄,大道橋後降下萬道祥瑞之光。
任也孤身一人,再次向大道橋邁步之時,擡手便令萬道霞光盡聚己身,動用人皇印的降格之力。
“轟!”
緊跟著,九曲青雲(yún)竹自冥河寶瓶中,飛掠而出,落在橋頭生根,無盡滋長。
僅僅數(shù)息之間,青竹擎天而立,頂峰幾根竹條泛起金色光芒,且有紫運(yùn)相伴。
“轟,轟隆隆……!”
虛空崩裂的聲音響徹天際,九柄古劍沖天而起,又各自閃耀著神光墜落,繚繞著任也的肉身飛掠。
九嶽神劍,自王屋而起,至委羽而止,掠過天地時,竟引得西極山巔轟鳴作響,像是某種相似的天地大道,在彼此共鳴。
他繼續(xù)邁步向前,雙眸無視周遭一衆(zhòng)天驕,只盯著目光愕然的紫府傳人,大喊一聲:“燈來!”
“轟隆!”
西極山內(nèi),一聲驚天巨響泛起,方圓數(shù)十里的峽谷,盡是雪崩之景。
“嗖!”
一位老人手持一盞青銅古燈,自一座古廟中飄飛而出,宛若神祇掠過大地。
那是木木留下的楓林肉身,蘊(yùn)含著二人之間十分複雜的情感羈絆。
任也爲(wèi)表尊重,從不會拿這具肉身當(dāng)作屍傀使用,最多也就是讓他點(diǎn)點(diǎn)燈,在關(guān)鍵時刻出現(xiàn)那麼一下。
橋頭亂戰(zhàn)起時,小不點(diǎn)還沒有煉化帝佑碑,所以任也被逼無奈之下,就只能調(diào)取氣運(yùn)藏在楓林肉身之上,令他遮蔽古廟的存在。隨後又令他手持蓮燈,防止有些畜生,不知廉恥的去搞一個孩子。
而今,牌局已明,此後手自然是不需要了。
“轟!”
楓林的肉身撞碎虛空,自橋頭飛掠而來,手持輪迴蓮燈,氣息全無地站在了任也的身體左側(cè)。
周遭,二十餘名天驕徹底懵逼了。
“那個擎天而立的青竹是至寶……那個大印也是!”
“他的劍也是至寶!”
“你說的是那繞身而飛的九劍,還是他手裡的劍?!”
“紫運(yùn)漫天,他身前之地被遮蔽,我……我也搞不清楚,好像全是……!”
“他竟有如此底蘊(yùn)???!這不可能啊,即便是有數(shù)位六品坐鎮(zhèn)的古宗,也不可能贈予他如此多的至寶??!”
“……!”
有天驕見到這一幕心神不安,也有人惶恐,但更有人羨慕嫉妒,且固執(zhí)地堅(jiān)持著自己的認(rèn)知。
“轟!”
凰火爐橫空出世,紫火自爐口涌動而出,火燒虛空。
紫府傳人見到這一幕,臉色凝重到了極致,心中竟隱隱忐忑了起來。
他想過古皇傳人定有保命的底蘊(yùn),但卻沒想過能有這麼多……
但與這些保命的底蘊(yùn)相比,此刻人心凝聚與潰散,則是更爲(wèi)重要啊。
“刷,刷!”
任也擡手一揮,兩具四品屍傀,冰冷無聲地自半空中飄落而下,站在了他的身軀兩側(cè)。
至此,所有前搖全部完畢。
整座大道橋的東岸,此刻卻盡被恢宏天地的異象、霞光所籠罩。
任也停步,手持人皇劍,依舊面色平淡地瞧著紫府傳人,一字一頓道:“在這座橋前,世人都笑五鬼,世人也都是五鬼?!?
“今日,我也要行惡事!我也要將五鬼曾經(jīng)出過的題,再出一遍?。 ?
“橋邊兩側(cè)的人,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今日我只殺主事之人,若你不是,就悄麼聲的給我滾到一邊去,老老實(shí)實(shí)的當(dāng)一位看客;若你是主事之人,那就儘可能的往前站?!?
“動手之前,先在心裡問問自己,會不會是那第一個死的人;自己手裡的那點(diǎn)能耐,能不能擋住我這一件件至寶的攻殺?!?
“不想死的,滾!”
喊聲如驚雷一般,在大道橋東岸響徹。
“轟!”
無盡的紫氣升騰,那道被萬千異象籠罩的人影,一躍而起。
“大家莫要被他唬住了,一塊上,今日必能斬他!”
黑刀青年先是向左側(cè)撤了數(shù)步,這才目光凌厲地向一衆(zhòng)天驕傳音:“我等二十餘人……。”
“刷!”
他話還沒等說完,任也便已催動聖瞳,捕捉到了他的微表情與細(xì)微的肢體變化。
這個人肉身緊繃,神色凌厲,且目光向四周掃視……
他也是主事兒之人!
煽動是嗎?躥騰是嗎?!
開戰(zhàn)先斬助拳的,誰先伸手,老子第一個就乾死他!
“轟!”
一劍坍塌虛空,橋頭之上飄過一條黑色的裂縫,與劍鋒一同劈向黑刀青年。
那黑刀青年退後,本意是想讓紫府傳人先頂一下,而自己再跟大家做做勸人堅(jiān)強(qiáng)的思想工作,可卻不承想, 那任也竟突然奔著自己來了。
他立刻催動靈氣,耀出一道恐怖的刀芒,硬撼人皇劍。
“噹啷!”
一聲巨響,刀芒散去一半,黑刀青年踉蹌著後退了三步。
此人在一衆(zhòng)天驕中,表現(xiàn)得尤爲(wèi)活躍,且行事粗獷豪放,言語狂妄,但卻從沒有人與其發(fā)生過爭吵。這足以見得,他在這羣人中,也算得上是稍屬拔尖的存在,自然也是擁有強(qiáng)悍神異之法傍身的。
“翁!”
黑刀青年倒退數(shù)步後,便驟然雙手合刀,意念狂涌。
他可硬碰人皇劍之重,肉身也自然是較爲(wèi)強(qiáng)橫的,再加上此刻心中刀意堅(jiān)定,令其頃刻間便意念合一。
“天合八刀——平山川!”
“翁!”
黑刀涌動出澎湃不息的刀意,再次聚斂刀芒,迎天一斬。
人皇印閃爍著萬道霞光,此間降格,他已跌入三品境,卻依舊能凝聚出可斬四品的刀意。
任也俯瞰橋頭,也是寸步不讓,頃刻間凝聚天地浩然正氣,動用霸天劍法,更將劍身的一郡之力催動到了極致。
“轟??!”
兩硬相撞,神虹之光刺眼,如炸裂的星辰一般橫著鋪開。大地塌陷,黑刀青年的肉身竟然陷入荒土數(shù)米深。
“吱嘎嘎!”
劍與刀皆是寸步不讓,在半空中角力。
“老子讓你跳,讓你煽動!”
任也發(fā)狠,目光猩紅地盯著他,便舉劍再砍。
“嘭!”
“嘭!”
“咔嚓……!”
三劍過後,那黑色刀芒驟然潰散,刀身竟浮現(xiàn)出一道裂痕。
“你再硬,還能硬過象徵著人間至武的人皇劍?!”
“老子這一劍,便要讓你下一輩子都不敢隨便開言!”
一聲怒吼,無盡的紫氣,自四面八方聚攏,瞬間涌入劍身之中。
“噗!”
黑刀青年連續(xù)三次硬碰之後,便已傷了肉身根基,猛嘔出一口鮮血。
劍芒再來,他本能擡刀抵擋。
半空中,萬道霞光搖搖墜落,竟沒有片刻停頓,只摧枯拉朽地攜卷著劍芒,一閃而過。
“嘭!”
一聲悶響,黑刀崩碎如粉塵,四散著落入赤水之中。
黑刀青年面露驚恐,目光愕然地看著劍芒霎時劈來,本能喊道:“不要……!”
“噗!”
一劍落,他的肉身被散發(fā)著恐怖威壓的劍芒,活生生壓成了血霧。
“翁!”
人皇劍煌威閃爍,黑衣青年的三魂七魄瞬間寂滅。
安靜,整座大道橋周遭的聒噪之音,頃刻間消散無蹤。
所有人都呆愣愣地瞧著古皇傳人,不停地吞嚥著唾沫。
他們不知道二十人究竟能不能殺了對方,但卻知道,此刻誰若先跳起來,那等待他的一定是古皇傳人一命換一命似的攻殺。
正如他所說,回來就是爲(wèi)了要?dú)⑷?,完全沒有道理可講。
剛纔還躥騰大家羣起而攻之的黑刀青年,只扛了三劍,就形神俱滅了?
這整個過程,甚至快到紫府傳人都沒來得及出手相助。
如此兇神,誰敢做那個出頭鳥?!
“轟??!”
陡然間,虛空震盪,那手持摺扇的朱公子,竟突然動用了一張縮地符,且在現(xiàn)場極爲(wèi)安靜的情況下,毫無徵兆地尿遁離開。
“刷!”
光影閃爍間,他急匆匆地走了,不帶走一片雲(yún)彩。
這個人,先前與紫府傳人一口一個兄弟的叫著,但小人皇真來了之後,他就只幫紫府傳人說過一句話:“我們很團(tuán)結(jié),我們心有靈犀。”
他這一走,等同於再狠狠地捅了紫府傳人一刀。因爲(wèi)周遭的那些天驕,在見到他消失於橋頭之後,便毫不猶豫地倒退而走。
有人直接離開了此地,有人退到二十里外凝神觀察。
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大道橋,此刻竟只有紫府傳人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尷尬無比,忐忑無比。
謀心雖易,可要做到操控人心那卻太難了。
“嗖!”
紫府傳人稍稍愣了一下,便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便逃。他不敢使用縮地符,因爲(wèi)古皇傳人的多件至寶都在鎖定他的氣機(jī)。且對方還有界空石在,若真想追他,他絕對走不掉。
所以,紫府傳人在回身向西極山飛掠的那一刻,心中竟極爲(wèi)乾脆地做了一個決定。
“天道,天道……我盡還此間血引……我放棄了,我要離開秘境!”
他不停地呼喚著天道,準(zhǔn)備主動祭出血引,放棄這次大道爭鋒。
原因很簡單,他看出來古皇傳人是真動了殺心了,甚至恨自己都隱隱超過了五鬼。
這種仇解不了,他也絕對戰(zhàn)勝不了古皇傳人——與他的那些至寶朋友們。
走,放棄,是唯一出路!
人活著,就還有機(jī)會,比什麼都強(qiáng)。
“刷,刷刷……!”
一枚枚血引,在紫府傳人主動切斷神念感知後,便從他的眉心飛掠而出。
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自己馬上就要離開此間秘境,甚至肉身都已在虛空中變得模糊。
“嘭!”
就在這一刻,西極山的一處雪原內(nèi),一座古寺中,有一位小娃娃自無盡的金光中起身。
他不會動用神異,也不會什麼神異法術(shù),只在一夜的金光浸染身軀時,擁有了一種可以感知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之處發(fā)生一切的能力。
他就感覺自己像是得到了話本中,千里眼、順風(fēng)耳的神法之能,並在無意間看見了,也聽見了,師父獨(dú)戰(zhàn)羣狼的委屈與憤怒。
這個世界上,除了至親外,就只有這個不著調(diào)的師父對他好……領(lǐng)他入帝墳,給他買奶奶喝,一路相送。走之前,還怕他冷了,還會點(diǎn)一盞燈爲(wèi)他取暖。
這種師父,在九黎大陸是找不到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王八蛋們,也就只知道要星源。
他心疼,所以他很憤怒。
他在古廟中站起身,攥著小拳頭,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聲:“誰敢欺負(fù)我獅虎!!!我殺了你!”
一念起,那尊剛被煉化的古碑,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卻能感受到他的情緒,他的憤怒,他的目標(biāo)。
“轟??!”
埋葬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刑家古碑,自煙塵中沖天而起。
“嗖!”
古碑散發(fā)著金光,那是帝佑後人的一縷道韻。
它攜卷著小不點(diǎn)的身軀,好似一道流星,頃刻間便飛掠過雪山高原。
無盡的憤怒,師父可能會死的恐慌,在這一刻凝聚一點(diǎn)。小不點(diǎn)咬牙切齒,也不知道該怎麼發(fā)泄,只狠狠用頭顱撞向了那狼狽而逃的白衣男子。
“嘭!!!”
只差一步,就可離門的紫府傳人,在這一刻好像見到一塊天外隕鐵,完全不講道理的向自己撞來。
“刷!”
他猛然運(yùn)轉(zhuǎn)神異。
“嘭!”
帝碑的金光無情地碾壓而過,一道血霧漫天飛起。
不遠(yuǎn)處,追攆而來的任也,驟然停滯在半空中,目光驚愕道:“臥槽!??!開局就是四品嗎,比師父還高?!踏馬的……你真是一身反骨??!”
“咦,不對!那並非是他的力量,而是那帝碑先前保護(hù)他煉化時,還未消散的一縷道韻,不會長存於世。”
“嘭!”
紫府傳人被撞了一下,登時自半空中墜落,氣息萎靡地落在了雪地之中。
同時,託舉著小不點(diǎn)的帝碑也失去了光澤,只如一塊大石頭,與宿主一同自半空中墜落。
“刷!”
任也瞬間將兩者接住,卻不料到那旁人根本拿不起來的石碑,竟在他手裡輕巧無比,好似並沒有多少分量。
師徒二人落地。
任也手持人皇劍,瞧著紫府傳人,話語簡潔地命令道:“小孩子別看?!?
“不,我就要看!”豈料,小不點(diǎn)卻執(zhí)拗地堅(jiān)持道:“……我早晚也會與師父和大哥走上同樣的路,我早晚都要看。孃親說過,心中有善念,便不怕污血蒙心?!?
“天生的牲口?!比我矡o奈回道。
“古皇傳人……你不能殺我。你已經(jīng)得罪了西涼,若你還想離開帝墳……!”
紫府傳人被撞得星源潰散,暫時無法凝聚,此刻只能像條傷狗一樣,在皚皚白雪中費(fèi)力地向後閃躲。
任也邁步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頓道:“你這種人,比五鬼更可惡。若沒有凌雲(yún)第一次的振臂一呼,你都沒有資格跪著入西山;若是沒有凌雲(yún)第二次的以死相拼,你又哪裡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大道橋?”
“你少說一句話,他就能活!你知不知道?。浚 ?
“算了,你這種王八蛋,永遠(yuǎn)也不會明白——這所謂的人得機(jī)緣,是人字在前!”
“噗!”
一劍過,紫府傳人整張嘴都被豁開了。
“你願意說話,嘴就給你劃大點(diǎn)。”
“噗!”
又是一劍,封喉而過。
“?。。?!”
“老祖救我!”
一道陰魂自肉身中飛掠而出,竟在虛幻間發(fā)出尖銳的吶喊。
“噗!”
煌威閃爍,陰魂被當(dāng)場拍死。
…………………………
潮龍城,十五宗觀龍臺。
一位身著紫衣的老者,猛然睜開了眼眸,臉色極爲(wèi)難看,不可置信地呢喃道:“這才幾日啊……我……我孫兒……竟身殞了,甚至老夫給他的保命底蘊(yùn)都未曾用上?!?
“老祖,此……此話當(dāng)真?!”紫府傳人的父親猛然起身。
“我在他身上留下的那縷氣息消散了?!?
“嘭!”
紫府傳人的父親,一掌拍在了茶桌上,怒不可遏地罵道:“誰可在殺他時,令他不能動用保命底蘊(yùn)?唯有氣運(yùn)!一定又是那古皇傳人,他記恨我們聯(lián)手阻攔他,所以才殺我紫府後人報復(fù)!”
“此人,我必要將他碎屍萬段!”
…………………………
西極山,大道橋後。
一口青銅棺材,被緩緩放進(jìn)了雪殼子之中。
棺中躺著一具身穿白衣大氅的青年,而蓋在他屍體上的卻是一張白皮。
“刷!”
小壞王催動凰火爐,收斂氣運(yùn)。
一道淺淡無比的陰魂,飄然升空。
他凝望著西極山的一切,雙眸中流過最後一抹色彩,竟輕聲呢喃著。
“少時曾許共白首,凌雲(yún)散盡月娥落?!?
“極好,極好……!”
聲音微不可聞,神魂歸入天地。
任也蓋上了青銅棺,緩緩將折劍插在霜雪堆砌的墳包前,輕道:“西山風(fēng)雪停,不見罪心橋?!?
“凌雲(yún)兄,江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