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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冰之旅二十四寂寞如斯
見李巍臥伏不動,後背上還騰騰地冒著焦煙,一陣寒意便從潘的足底一直竄上腦門。
好在他並不是一緊張就失去理智的人,他立刻在李巍身旁跪坐下來,先試著將李巍翻過來。
這一翻他才發(fā)現(xiàn),李巍身下還有一人正是那個誘他們來到這裡,卻在幾分鐘前突然死掉的侍從。
潘已然明白李巍的用意。李巍這是想要從死人身上尋找線索,就算教宗猝死的事一時查不出個所以然,至少也要知道是什麼人這麼快就找上了他們,因此,他才依仗著自己身上穿著作戰(zhàn)服,想用自己的身體保住那名侍從的屍身。
只是在危急關(guān)頭,要多拖一個死人出來再行躲避,必然會極大地拖慢速度。這也就是李巍了,換作是其他人,恐怕會連自己的性命都丟掉。
觸摸到李巍的呼吸和心跳,潘這才狠狠地鬆了口氣。他知道,李巍是個只要沒有當場斃命,也沒有被傷到頭部就一定能很快恢復(fù)過來的人。
只是這突如其來的一樁樁怪事,不得不讓潘疑惑。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元帥這樣不惜命地要追查整件事的真相之前那座被焚燬的宅院裡又究竟有什麼秘密星門教教宗的死,爲什麼好像對元帥他的刺激很大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因爲什麼而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的”
潘的腦子裡滿是問號,只是慣於不對上司的事作多餘的揣度也不多打聽的他,一直以來都沒有在李巍面前問起過,可現(xiàn)在看來,爲了瓦斯臺好容易才建立起的新秩序,爲了瓦斯臺近十億的瓦加和維洛族人,他必須得知道這一切的原因了。
被墜落的車體零件砸傷了腿的老三此時也已經(jīng)察覺到異樣,一瘸一拐地扶著牆壁走了過來,見李巍躺在潘的身邊不動彈,駭?shù)檬颤N也不顧,一下子衝了過來,又因爲受傷的腿完全無法支撐身體,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元帥大人”臉幾乎貼到地面的老三口中還在呼喊著,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我還沒死,哭什麼哭”李巍睜開眼直直地望著夜空裡一顆閃爍的星星,口中輕聲說道。
“啊”老三詫異著擡起頭來,呆了呆,猛地一陣劇痛從傷處傳來,疼得他連連咧嘴。
潘很清楚他的傷勢,知道傷勢並不算太嚴重,只需回到舍館裡做一次治療也就差不多了,但也知道沒有鎮(zhèn)痛藥物的情況下,那種疼痛也是極要命的。
可見到老三強忍著疼痛,一聲都不喊,剛纔還能一個人扶著牆走出這麼遠,心裡不由得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欣慰的是自己帶的兵,自己挑選出來的人這麼硬氣,心疼則同樣因爲那是自己的兵,自己的兄弟。
而此刻的李巍,卻好像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顆忽明忽暗的星星上。
圖薩羅的空氣,比起四百多年前地球上任何一個未受污染侵襲的地方來還要清新得多,但在一大一小兩個月亮衛(wèi)星的映照下,反而顯得暗淡,很多星星都是如此明滅變化不斷。
不知怎的,李巍腦子裡忽然蹦出了一句從前他那個時代的流行語:“哥看的不是星星,是寂寞。”
“寂寞教宗獨自守著那個驚人的預(yù)言幾百年,明明知道一切卻不能對外人宣講,那得有多寂寞或許死亡對他來說也是種解脫吧。”李巍在心裡默默感嘆。
“潘,我們該走了”
李巍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身手依然敏捷。
潘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李巍的作戰(zhàn)服後背上那個破洞,看著他背上綻開的,甚至已經(jīng)能窺見骨頭的皮肉。
“您不要緊嗎”潘上前一步走到李巍身側(cè),雖然沒有主動伸手去扶,但也隨時最好了準備。
“我沒事有點疼而已。”李巍輕輕搖頭,“你背上老三,我們趕緊走。”
“是”
潘只能點頭領(lǐng)命,一面目光不離李巍,一面斜向後退著,退到倒地的老三身邊,將他扶起來後背在了背上。
李巍後背傷處的皮肉已經(jīng)被燒焦,只是已經(jīng)不再流血。雖然是改造過的軀體,但擁有完整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他,傷口的疼痛是絕對不亞於普通人的。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李巍邁出的每一步依然堅實平穩(wěn),如果忽略那個傷口和已經(jīng)染上血跡的作戰(zhàn)服,恐怕很難讓人相信這是個剛剛纔在一場爆炸的近距離衝擊下遭受重創(chuàng)的人。
剛走出幾步,前方的巷道出口處卻陡然亮起了燈光,並響起了一長一短的、有節(jié)奏的唿哨聲。
李巍飛快地從腰間拔出了槍,並匍匐在地。
不過,潘卻不緊不慢地朝著對面,也吹出了一聲響亮的唿哨。
李巍訝然回頭,潘便解釋道:“是我們自己人。剛纔爆炸前我按下了通訊器的示警按鈕,哨聲是我制定的戰(zhàn)術(shù)哨想不到,他們來得還挺快。”
此時,前方的腳步聲已經(jīng)越來越近,李巍也已經(jīng)從聽到了肯帕的聲音。
“你們幾個,快,快”
肯帕在指揮著其他人,而他自己,也第一個跑進了李巍的有效視野範圍內(nèi)。
緊跟著肯帕出現(xiàn)的,赫然是幾臺手推擔(dān)架車。
包括肯帕和其他七個護衛(wèi)在內(nèi)的衆(zhòng)人悉數(shù)趕到,並帶來了三臺擔(dān)架車原本是給李巍、潘,以及老三他們?nèi)藴蕚涞模贿^現(xiàn)在潘沒受什麼傷,而李巍又要把死掉的那個假侍從的屍體帶回去,三臺擔(dān)架車依然都起到了作用。
幾個人一齊動手,也不管李巍是否同意了,硬是將他也擡上了擔(dān)架車。
“我真沒事”李巍趴在擔(dān)架車上,還在解釋。
“有事沒事你現(xiàn)在都得躺著現(xiàn)在你不是什麼元帥,而是個傷號”
在李巍面前如此說話的,自然也只有肯帕了。
李巍嘆了口氣。這種時候,他還真沒辦法在肯帕面前再裝什麼威風(fēng),充什麼老大。
“那傢伙來的時候我沒在”肯帕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道,“如果我在的話,肯定不會讓你們就這麼跑出來的,這種假傳消息的手法,實在是太老套了。”
李巍聽完了後半句才明白肯帕在說哪件事,不禁苦笑,“我就是知道那人有問題纔要跟他出來的。”
“什麼”肯帕訝異了一下,不過很快也明白了過來,“原來你是想”
“換了是你,你會不來嗎”李巍卻反問道。
“如果是我,我當然來。可是”肯帕頓了頓,搖頭道:“你的身份和我不同,你不應(yīng)該冒這種險。”
“或許你說得對”
李巍不再反駁什麼,而只是稍稍側(cè)了側(cè)身子,盡力地扭過頭,在星空中尋找著方纔那顆被他注視了很久的星星。
心裡有很重要的事卻不能對身旁的人明言,這種寂寞和矛盾的感覺,李巍不是第一次嘗試,但這一次卻覺得格外憋悶。
“老教宗他這三百多年,是怎麼過來的”
李巍在合上眼之前如是想。
一干人回到舍館裡,七手八腳地將李巍和老三都擡去了醫(yī)療室。
以提賽的舍館裡的條件,李巍和老三的傷都不算什麼大問題,不過這整件事卻關(guān)乎舍館的安全,因此在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負責(zé)舍館安保的侍衛(wèi)長便下令採用最高警戒也即意味著舍館裡只許進,不許出,並且要進來也得通過嚴格的三重安檢。
到了醫(yī)療室裡,李巍和老三分別被推進了兩間相互獨立的,並都配有營養(yǎng)槽的病房內(nèi)。
由於所受的只是外傷,只要在營養(yǎng)槽內(nèi)修養(yǎng)恢復(fù)一段時間就能痊癒,因此,在把李巍全身上下扒了個精光,擡進營養(yǎng)槽內(nèi)躺下後,大家便離開了。
不過,李巍卻把其中一人叫住了。被他叫住的,正是此前死活不願意把自己的作戰(zhàn)服脫下來給李巍穿的“老六”。
其他人靜悄悄地全走掉了,只留下“老六”低著頭立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頭盔都沒摘下。
李巍翻身坐了起來,趴在營養(yǎng)槽的外緣因爲不用害怕浪費空間,因此這裡的營養(yǎng)槽和泰拉揚號上的樣式不同,並非是那種大號浴缸似的形狀,而更像是在地面挖下的一個坑,或者說,更近似於一個小型泳池。
“我說,你在這還戴頭盔幹嘛”李巍似笑非笑地望著呆立不同的“老六”。
沒反應(yīng)。
“哎我跟你說話吶”李巍又揮了揮手。
這次,只聽到極其含混的,從頭盔裡發(fā)出的一聲“哦”。
李巍忍住笑,又一本正經(jīng)地道:“這裡邊的水溫有點不太對,你過來看看。”
“老六”信以爲真,忙不迭地跑到營養(yǎng)槽前端的控制檯前,隔著頭盔風(fēng)鏡,仔細地辨認著上面的參數(shù)。
“這裡的設(shè)備和泰拉揚號上不大一樣吧”李巍隨口又說道。
“嗯”又是很含混的一聲。
李巍聽到這聲回答,便如吃下了定心丸,臉上浮起一絲壞笑,小心翼翼地,極緩慢地站了起來。
此時正專注於眼前那些錶盤和讀數(shù)的“老六”根本沒有意識到,一隻罪惡的“黑手”沾上了濃稠的營養(yǎng)液的,名副其實的黑手,正向他靠近。
“啪”
響亮、乾脆,帶著混響和混音的一個聲響。
“老六”倉惶地轉(zhuǎn)身,捂著自己的臀部,雖然看不見面部,但李巍也可以肯定對方一定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瞪著自己。
“哈哈哈傻丫頭”
李巍大笑著,從營養(yǎng)槽裡走了出來,來到“老六”跟前,伸出雙手。
隨著“老六”那隻始終不曾摘下過的頭盔被李巍慢慢取下,一頭烏黑的長髮也便披散了開來。
雷琳那張既詫異又欣喜的臉忍不住側(cè)向一邊,胸口起伏的速度已明顯地加快。
“你怎麼知道是我的”雷琳忽然轉(zhuǎn)臉望著李巍問。
“這次潘選出來的八個人,哪一個我會沒印象的那個老六雖然個頭不比其他幾個,可畢竟也是男人,比你的身型總是魁偉些吧另外,以潘平時對他們的要求,開口要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脫下衣服給我穿,他們絕不會猶豫一下的可剛纔,連潘自己都遮遮掩掩的,分明是老六被人調(diào)包了嘛”
李巍逐條分析著,雷琳才知道原來自己處處都是破綻,不禁有些懊喪地嘆了口氣,“看來,離開軍隊太久,以前那些基本功都荒廢了。”
李巍單臂將她摟在懷裡,笑著道:“傻丫頭你穿上作戰(zhàn)服,模仿男人的動作,甚至是模仿特定某個人的習(xí)慣動作,這已經(jīng)是神乎其技了。其實,一直到剛纔,在我還沒有問你那句這裡的設(shè)備是不是和泰拉揚號的不大一樣之前,我還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你”
“呀”雷琳驚呼一聲,又撇著嘴,自責(zé)地捏起拳敲了敲自己額頭,“我真傻居然忘了那些護衛(wèi)根本沒在泰拉揚號上待過的”
李巍哈哈笑了一通,不等她再說什麼,丟掉手裡拎著的頭盔,一把將雷琳橫抱了起來。
可抱起一個大活人畢竟不同於摘下一個頭盔,牽動傷口的疼痛還是令他嘴角稍稍抽搐了下。
“你把我放下來吧,你現(xiàn)在不能太用力。”雷琳很緊張地望著他說。
“也對啊”李巍恍然有所悟地點點頭,“是不可以太用力,那既然這樣”
李巍抱著雷琳走回到營養(yǎng)槽裡,慢慢坐了下去。
“唉,我的衣服還沒”
“作戰(zhàn)服又不怕進水的。”李巍笑道。
“可裡邊的衣服怕啊。”
“裡邊的,今晚就不用穿了。”
“不用穿爲什麼呀”
李巍的一雙魔爪,開始一層層地爲雷琳褪去身上的作戰(zhàn)服、外套、內(nèi)衣
雷琳的臉色也隨著身上衣物的減少,變得越來越紅,呼吸也漸漸變得粗重起來。
“還是你關(guān)心我,知道我受傷了不能太用力,那這次就辛苦你了。”
李巍話音剛落,大手在已經(jīng)被扒成了赤條雞的雷琳滑膩的臀上稍稍用力拍了一記,又把兩手墊在了腦後,擺出了一副無比享受的姿態(tài)來
李巍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這種不需要自己多費一絲力氣的方式也是如此的有趣,以至於第一次嘗試這種被動享受方式的他沒能在雷琳幾番花樣迭出的折騰下把持得住,提前繳械投了降。
“唉,要是突然來人了怎麼辦”雷琳渾身酥軟地趴在李巍身上,問道。
李巍沒有答話。
“我問你話呢”雷琳伸出手去,在李巍身上某個地方稍稍用力掐了一下。
“噝”李巍倒抽了口涼氣,虎著臉道:“你要你男人斷後啊”
“什麼啊誰叫你不理我。”雷琳很是委屈。
“我沒有不理你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李巍蹙起眉頭,目光越過髮梢凌亂的雷琳,直直地看著房頂那盞燈。
“你今晚是怎麼了不是看星星就是看燈”雷琳用好奇地眼神打量著李巍。
李巍的目光挪回到雷琳臉上,伸手輕撫著她的脊背,“這是我從小的習(xí)慣了,當我有些事想不通,有些話想說卻不敢說的時候,我就會喜歡盯著一個發(fā)亮的東西看可以是星星,是燭光,是燈,甚至可以是螢火蟲。”
“那,你小時候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我小時候啊”李巍忽然警醒,意識到自己險些說出了不該說的話。並非他不相信雷琳,怕她知道自己的來歷後會無法接受自己的過去如果沒有老教宗的那番話,眼下或許就是個對雷琳坦誠自己過去的好機會。
只是現(xiàn)在,自己的這一特殊身份很有可能會給自己,也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甚至是生命危險,此時的隱瞞,恰恰是一種愛護。
“你怎麼不說了呢告訴我啊,你小時候在哪長大的家裡有些什麼人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父母”雷琳一邊問著,右手的食指一邊開始輕輕在李巍的左周圍劃著圈,
李巍頓覺又酥又癢。他強忍著笑,扶著雷琳肩頭,“我過去的事等有機會的時候,你和安雅一起,我慢慢說給你們聽。總不能先告訴了你,到時候小雅怪我厚此薄彼吧”
“那好吧,不過你說話可得算數(shù)”
“算數(shù)算數(shù),一定算數(shù)”李巍信誓旦旦。
“光說不行,要擊掌”雷琳說著便伸出右掌。
啪
好清脆的一聲響。
“你幹嘛又拍人家的”
“我是用的掌啊”
“這不算,不算”
“誰說擊掌只能是掌對掌了就不許拿掌拍屁股了”
“你”
等李巍再次出現(xiàn)在潘和肯帕他們面前時,已經(jīng)回覆到了原先那個精神抖擻的他了。甚至比起之前一段時間來,面色還要好上一些這額外的增益效果,是不足爲外人道的,不過作爲知情人的肯帕和潘他們自然是明白的。
“殿下他回來沒”李巍第一句話便問。
衆(zhòng)人默然搖頭。
“看來,這次是要夠殿下他忙一陣了”李巍皺起眉,嘆了聲氣,又轉(zhuǎn)向一旁出於關(guān)心和禮貌前來祝賀他康復(fù)的舍館侍衛(wèi)隊長說道:“隊長,那個冒充舍館侍從的人查出他的真實身份了嗎”
此前按照李巍的吩咐,死掉的那個假侍從,屍體是交給了侍衛(wèi)隊的。
“元帥先生,那個人他不是冒充的。”侍衛(wèi)隊長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