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詩琳:
你好呵。很高興接到了你的電話,你說你康復出院了。你說身體上雖有不適,但再也不會依靠那霸道的藥物鎮痛了。在稍微休息之後,你將會辦理出國手續,去英國讀書。因爲在你原先的學院裡,你的事情已經被很多人所知道,你覺得無法承受很多人異樣的目光。至於你的新男友,那個叫周平的醫生,不會與你同往。你說你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至少在你生病的這段時間內,周平的表現足以讓你傾心。因此,只要他沒有變心的話,跨越著半個地球的距離,你願意先接受著。這段時間,也當是給自己作心理上的療傷罷。你還說,讓我忘了你,詩琳。
可是詩琳,我不無悲哀地想,我,已經忘了。離開珠城的時候,錢包中你的相片,已經碎得紛紛揚揚,落在了伶仃洋廣袤而深藍的海水中。從此後,我不再會睹物思人;從此後我人生的征程上不會再有你愛意的牽絆;從此後,我失去了一個不愛我的人;從此後,我的愛情,也是自由的。
M城寒冷的冬天已經悄悄褪去。原先隨處可見的白雪與冰棱現在都已經消融,被白雪壓抑了一冬的青春,蓬勃地鑽出來,迎著陽光生長。與L城軍事學院不同,M城艦院裡沒有種植法國梧桐,生長的多是一種高大的楊樹,還有許多上了年頭的傘形的巨鬆。松樹倒還罷了,但那楊樹給人的感覺……
很多很多的眼睛。楊樹的樹幹上,滿布的都是那一類的節疤,極神似了人的眼睛,整個樹幹都是,有眼眶,有眼珠,甚至當你無意中瞥過時,還能發現那一種種各不相同的眼睛的各不相同的眼神。感覺走在路邊,也你被很多人所注意,所關心一般。
這幾天來,發生了幾件事。首先是,就在昨天,R城海軍工程大學、S城海軍航空工程學院、U城海軍潛艇學院的軍事三項比賽代表隊陸續抵達了,加上學院代表和參賽隊員,每隊不過十七八人。他們都是大三的學員,雖然也是首次參與此次比賽,但他們訓練的時間更長,經驗更豐富,實力奠定的自信讓他們意氣風發。他們基本上只在入校的時候,露了一次面,隨後便攜帶著裝備用品,到各自劃定的海邊訓練區自已訓練去了。其中的詳情,別人也無法去窺探。
第二件事,呵呵,詩琳,是我,我低聲下氣地去做了一件看似的蠢事。在上一封信裡,我告訴過你,在170餘人被淘汰得只餘下36人時,我們分3艘舢板開始了舢板訓練。方教練雖然嚴格,但他並沒有規定哪艘舢板應當由誰與誰合作。所有人都知道,我們陸軍班與海軍陸戰班不和,而海軍陸戰班又是所有參選學員中實力最強大的。而其他各班中每個班都有2至3名實力非常強的選手,其他人的素質卻是比海軍陸戰班的素質要差。但其他班都不願多跟這個班來往。原因很簡單,其他四個班的學員都是高考直接選拔的軍人學員,而海軍陸戰班卻是清一色由海軍陸戰隊士兵提幹進入軍校的學員。在思想水平,興趣愛好,管理及教育程度和訓練及實戰方面,大家都有著很大的差別。我們也曾聽林區私下說,海軍陸戰班中,至少有六七個人曾駐守過西沙島礁,他們的經歷,意志,體力都不是我們很多人所能相比的。班長方旭,甚至曾參與一艘巡邏艇面對面與越南艦艇對峙的行動,最終,在劍拔弩張的對峙中,救下一條險境重生的在北部灣“越界”廣西漁船。
聽說了這件事之後,我倒對那方旭和他率領的那些海軍陸戰班有些改觀了。的確,他們有著足以驕傲的資本,他們面對面地接觸著可能的軍事衝突,而不像我們,即使在現在階段,更多的是理論多於實踐,更多的是,紙上談兵。方旭就曾直截了當地跟我們說,你們這些富裕家庭直接高考進軍校的小皇帝小公主們,區區一個月的軍訓,就變成真正軍人了?早了!什麼屁指揮專業,沒當過兵的指揮官,讓你們去真正打仗,一個個全是趙括,紙上談兵,誤國誤民的趙括!
不過,我苦笑一下,在軍校的學員階段,更多的可不是紙上談兵麼!這個時期,能參與轟轟烈烈的兩軍對抗演習麼?能參與豐功偉績的裝備研發麼?能參與走向世界的維和使命麼?能指揮著中國軍隊的現代化變革麼?這不是一個締造神話故事的階段。
詩琳,中國的軍事神話故事中,主人公永遠是神槍手,指戰員永遠是英明神武,判斷秋毫不差,女主角必然是大官子女,在部隊基層掩藏身份而後露出本性,愛情故事永遠是兩地分居或是隻顧事業不顧家庭,身爲家中柱樑永遠是忘記父母兒女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爲著國家和部隊的事業往往是奮不顧身犧牲生命的。故事是要講的,中國軍人也確實是奉獻著的,但特例不能當成普遍,這樣的講故事,把中國軍人,未免全妖魔化了。而,真正的中國軍人,中國軍校學員們,不是那樣的,不完全是那樣的。
我們這些聯訓學員中,也有些優秀的人物,但畢竟還是在成長期。這些信息時代的年輕人,眼光很廣,能放眼全球,研究著“911”事件對國家安全的影響,研究著阿富汗戰爭造成的惡果,研究著海灣地區的緊張局勢,但,都是紙上談兵。所以說,我們與方旭他們不同,不曾真正地站在國境線上握著子彈滿膛的95式步槍執勤,不曾開著艦艇行動在海疆的最遠一端,不曾面對面與敵國的艦艇對峙,不曾眼見著海對面淪喪的國土島礁而爲之潸然淚下。我們這樣的學員,不懂他們的情懷。
午飯時間,我特地端著盤子,坐在了方旭對面。方旭瞪了我一眼,但沒表示反對的意思。倒是旁邊有幾名陸戰隊學員挺不滿。方旭擺擺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我的第一句話是:想抱著大家一塊被淘汰,還是想脫穎而出在三項競賽中大放光彩?
他問,你什麼意思?我說方教練的意思很明顯,爲了榮譽他可以讓我們這些一年級學員全被淘汰而失去參賽的資格。但是他給了我們一個機會,就是不限制我們自由組合舢板隊員。只要我們把餘下這些人裡面能力最強的組合在一個艇上,就完全有可能完成他的篩選然後能在比賽中獲得好成績。方旭冷冷的地說,陸戰班還有8個人剩下來,我要和我的兄弟們一起。我說那你考慮考慮吧。但時間不多了。
方旭並沒有考慮多久,在我們午飯吃完的時候,我們握了手,規則允許下,永遠是強者說話。我,他,很多人,我們都知道。沒有人反對聯訓隊五個班中最強橫的人員組合在一起,每個人都知道,作爲大一新生如果能參與這樣原本只能由大三參加的院際舢板競賽,那已經代表了全體的榮耀。
艱苦的訓練、配合繼續展開,另外2條舢板隊先後被淘汰。而這時離三項軍事競賽的日期已經只有兩天了。我們這條碩果僅存的舢板引起著全部人的目光,陸軍班3人,陸戰班3人,航特班2人,潛院班2人,二炮班幹部2人,加上方教練,我們的士氣高昂,爭奪榮譽的信心空前爆滿。儘管方教練一再打擊我們說,你們差遠了!
的確有很大的差距。我們去參觀過我們的學長們,那些大三年級的三項競賽選手們的備賽情況,他們氣度沉穩,迅捷有力,火候充分。那階段的確是我們這些新生所不能比的。他們也並不對我們抱有希望。但我想,學院肯定是知道我們的差距,給我們機會,不是想看我們的成績,而是看我們的面貌。
所有的空餘時間,都是我們訓練的時間,甚至當前面學院的海燕文工團在進行彙報演出的同時,我們這些人還在海邊苦練技巧。晚熄燈後,聽著宿舍幾名舍友誇誇而談彙報演出如何如何精彩,文工團的演員們如何美麗多情,我們的腦海中卻滿是大海的濤聲。
柯克這時卻打了電話來,說他要來參觀比賽。我說你千萬別來,我忙著訓練,沒空招待你。他嘿嘿一笑,說晚了,我已經到了,快出來接我。我鬱悶之極,只好匆匆請了假去校門口接他。入眼的卻讓我大吃一驚,他坐在大門左前方一輛嶄新的奔馳車車頭上,正含笑地看著我。奔馳車中,有個戴著墨鏡的長髮女孩,在探著頭對他說些什麼。
我說柯克你趕緊下來,別把人家車給坐壞了,等會車主找過來鬧事對學院影響不好。柯克呸的一聲,阿城你什麼眼睛,你覺得你克哥開這麼輛車開不起是麼。我說這車是你的?柯克說,你說呢?我說真暈啊你把奔馳當北京吉普開啊,這麼遠由珠城開到M城?他哈哈一笑,說生意賺了錢,第一桶金,老爸賞的,奔馳320,就100萬出頭。本來老爸想給輛寶馬,可惜我覺得開寶馬女人氣太重,還是要了輛奔馳。其實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了,你知道這麼長時間來我監造的那棟政府機關大樓給他賺了多少?說著伸出了5個手指頭,這個數。我眼睛差點冒出火來,死孩子你千里迢迢跑北方來不是看我比賽的是來炫耀的是吧。
柯克哈哈一笑,說哪敢哪敢。他去泊好車,神態親暱地帶著那個女孩出來了。那女孩身材很好,打扮也很時尚性感,讓我也不敢多看。他介紹說,這是小芬,我的女朋友。我隨意打了招呼。柯克又對小芬說,這是阿城,從小到大我最好的哥們。小芬一笑,說你好,常聽柯克提起你。她說話很溫和,看出來是那種涵養很好的女孩。
柯克說肚子餓了,找地方請我吃飯去。我帶他去食堂。柯克的鼻子又抽起來了,阿城你這傢伙到底懂不懂待客之道?還是食堂?我說不好意思,還是那句話,給你清清腸胃。我現在忙得要命,等比賽完了,週末好好陪你玩。小芬呵呵一笑,在柯克耳邊說了些什麼。柯克哈的一聲。我皺著眉,哥們你們有情話自已躲一邊說去,別在我面前礙眼,知道我跟詩琳分了刺激我不是?
柯克說哪啊,小芬說你挺好玩的,走起路來手腳都是直的,身板也故意挺得直直,像個機器人一樣。詩琳,你不知道聽了這話我有多鬱悶,我並不想做機器人。這可能是長期的隊列練習養成的習慣吧。匆匆帶他們吃完飯,也不管他們如何吃不慣部隊食堂的口味,然後把他們帶到招待所裡,其他一切不管,就回聯訓隊趕緊午休。下午還有高強度的訓練,我可耗不起。每一個精力的休養,現在都是件何其奢侈的事啊。
海軍校際鐵人三項競賽,這一天終於到來。對於一個海軍學院來說,舉辦這樣的比賽,無異於一個重大的節日。學院內四下裡都煥然一新,彩旗飄舞。典禮是在海濱舉行的,除了海軍有領導出席開幕典禮外,各學院的副院長或副政委級別的領導也都到場,其他各級相關的領導和協調工作軍官,也都到場。賽事組委會給每個參賽隊分發了不同顏色的號牌方便辨別。
鐵人三項比賽中,1000米游泳與我們平時訓練的完全不同,不是採用泳池般的來回遊,而是在海上由海灣的一個口的起點,到另一個口上爲終點,然後從那個口上登上各隊舢板,向海灣以外的海面上劃行,約3公里的地方有一個巨大的紅色浮標,繞浮標一圈然後折返。到達出發點後,剛好6000米。隨後開始5000米長跑,繞學院外圍一大圈,直至終點。在比賽中,游泳與5000米長跑取平均成績,差距一般都很小,因此就突出了舢板比賽的重要性,在這項上如果能有較大優勢勝出,那對總成績的影響是極其巨大的。這也是必然的,海軍特色嘛。總的比賽強度非常大,其實最重要的,兩件事,一是體能,二是配合。一共5個代表隊,M城艦院2隊,一個是標準的大三代表隊,另一隊則是我們。其他學院各一隊。
站在游泳比寒的起點上,廣播中還是艦艇學院院長的講話。右側是海軍工程大學的代表隊,領頭的身材非常勻稱完美的大三學員搖著頭,說M城艦院的人腦袋是不是都被門擠了,還派出一隊大一學員來參賽,就算號稱聯訓班,又能怎樣,這到底是要侮辱其他的參賽隊的榮耀,還是要侮辱學院自己的光彩?方旭被這句話氣得一打哆嗦,豹眼一睜,你說什麼!那人哼地一聲,小小年紀火氣還不小,這點自控能力都沒有還想贏得比賽,哼。
我把方旭按下來,說他在激你呢。別上當。到時候我們用成績讓他住嘴。那人哈的一聲,向另一側M城艦院的大三代表隊說,比賽就是比賽,不是你們鍛鍊新人的訓練場,到時候看你們怎麼丟人!
我們都靜下心來,等待著發令槍響。柯克帶著他的第43個女朋友小芬坐在觀衆席上,不時跟別人說,那個大一新生隊裡面,那個長得挺斯文的,面孔挺白淨的,是我弟。由於隔得不遠,聽到他的聲音我可氣壞了,這傢伙,佔我便宜!
致辭完畢,我們的準備運動也基本就緒。方教練過來,對我們說了最後一句話,想要爭取自己的資格,不想再被我說成是垃圾,那就證明給我看!
發令槍響,一道道人影紛紛躍入水中,湛藍的海水中頓時浪花四濺。我漸漸地平復著激動的心情,不急不慢地讓自己適應比賽的節奏。方教練說過,沒有任何人能以高速度快節奏完成這三項比賽,重點在於哪位參賽者會調節,那他就是最後的勝者。岸上的加油喝彩聲漸漸遠去,身邊就只餘下雙臂撲打海浪的聲音。離海岸有多遠了,或者很遠了吧。周圍,與前方,與後方的泳者的距離都開始拉大。詩琳,暢遊大海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雖然說以前也試著遊過訓練過,但此時,在競爭與速度中的拼搏,更讓這份愜意增添了無限的激情。
詩琳,你知道,我水性很好,這段時間以來又經過了強化的訓練。最早的項目是游泳對我很有利。我只是保持著恆定的速度,沒有盡全力,已經接近了整個游泳隊伍的中上層次。而看樣子大家都沒有盡全力,也不敢盡全力,畢竟艱苦的還在後面。我認不清高手和方旭現在在什麼位置,也無暇去認。我相信他們兩個,也相信另外的人。因爲上舢板必須要13個人到齊才能開船,這就形成了競賽中非常明顯的一種箍桶理論,即一個木桶能裝多少水,不是由桶箍上最長的一塊決定,而是由最短的一塊決定。同樣,決定我們什麼時候能開始舢板比賽的,不是由遊得最快的決定,而是由我們中游得最慢的一個人來決定的。
到達游泳終點時,我便迅速去舢板上自己的位置,上面已經有兩個人了,方旭和另一名陸戰班學員已經在上面。他們畢竟擅於游泳。再看其他幾艘舢板,多已經上了四至五個人了,M城艦院大三學員舢板上到達的人最多,已經有7個。附近海面上,一艘指揮艇,一艘護衛艦和一艘拖船在遠海等待,負責海面安全保障。
當天的氣象和海況信息預報說,當天偏北風三到四級,海上涌高一到兩米,這樣的氣象條件,對於舢板運動來說,相當不錯。我們焦急地望著身後的海面,等待著自己的隊員。一個,兩個,三個……當第七個人上來時,M城艦院大三的舢板人數已滿,幾個人齊聲喝了一聲,整齊蕩槳,便往遠海那醒目的浮標處劃去。隨後,工程大學的舢板也出發了,然後是潛艇學院的。這時我們人也齊了。方教練喝聲,起!12個人一起劃槳,離開了岸邊。航空工程學院則因爲最後的一名學員出現短時抽筋現象,比我們足足晚了二十多秒鐘纔出發。
隊員們蕩槳整齊劃一,槳葉有節奏的拍打著海面,激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方教練說你們看到沒有,不管怎麼說,你們已經超越了一隊大三隊了,所以說,對於大三學員隊來說,他們並不是你們這些大一學員不可戰勝的!他的話把我們最後一絲猶豫和畏懼打消了,我們鬥志勃發,全心奮戰,把目光盯在了前方不遠的潛院代表隊身上。
舢板是極消耗體力的運動,尤其是正規的比賽中。身體上筋肉的痠痛,對我們來說是家常便飯了。方旭說,老江,我原來沒對名次抱希望,現在可不同了,這回只要我們能進前三,回頭我就請你喝酒!不止你,我請大家喝酒!
呸!別說夢話,加緊劃!方教練說,區區一個院際舢板前三就把你樂成這樣!趕緊!我也不說大話,你們這回要能進前三,以後我就真正開始教你們了!那時我們的眼光,是世界冠軍!
世界冠軍!這四個字如電光一般閃在我們每個人的面前,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遙不可及吧,可在他口中說起來,卻是如此的信心百倍。真的,難怪,他本身已經有著無數個世界軍事舢板界的冠軍關銜了。我們,真有可能成爲他一樣的人麼?
想到這裡,我們每個人都被這種莫名的期待鼓舞著,手上的力氣不知不覺又多了幾分。方教練說,你們就坐在世界冠軍的面前,在這個活生生的人面前,什麼夢想都有可能,你們還有疑慮嗎!
沒有!我們一齊喝道。信念的鼓舞,讓我們在距離紅色浮標不足200多米的時候,加速超越了潛院代表隊的舢板!隨後我們就像偷了別人珍寶的小偷一樣,拼命劃拼命劃,生怕被失主趕了上來。
超越了兩支大三代表隊!方教練回過頭來,看潛院的舢板發狠地趕了上來,說大家聽我的號子劃,一,二!一,二!
潛院的舢板最終沒能超越我們,而我們距離第二名工程大學的舢板始終有20來米的差距,趕超不上。到達終點後,換好鞋襪,我們12人便風一樣的自5000米起點向終點跑去。方教練發明了一種“十秒穿鞋襪法”,百試不爽,這爲我們爭取了一些時間上的優勢,在我們出發時,甚至將兩名工程大學的學員落在了身後。路兩邊很多圍觀者,未參加比賽的聯訓隊隊友們紛紛遞上毛巾和飲用水。
我稍喝了幾口水,緩解一下身體的燥熱,也不敢多喝怕影響跑步。長跑相對於游泳來說,是我的弱項,詩琳,我做不了太好,只能做到不拖隊員們後腿。行經柯克所在的觀衆席,柯克喊著阿城,加油!詩琳來了!就在終點!可別衰給她看!
詩琳,是你麼!聽了他這話,我的心猛地一震,我回頭一看,柯克手中揮舞著的,是你的帽子。是真的嗎?我眼前一陣模糊,只覺得道邊那千百道楊樹的眼睛,都化成了你的明眸,那些眼光,那麼深,那麼痛。我向終點的方向看去,卻只見到一個個阻攔在我面前的其他學員奔跑的身影。別擋著!我喊著,一股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將我向前一推,邁開步子,超越!
柯克在後面繼續喊:阿城,好樣的,加油!小芬也高喊著:帥哥,加油,拿第一我親你一下……我苦笑著,步子加緊了。我不知道在我的前面,還有多少人,汗水模糊中,也幾乎再看不清前面的是哪個學院的,只是一個模糊的墨影,而我,一咬牙,便會將之超越。
我要虛脫了,詩琳。我所接觸過的所有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都告訴我這三項競賽的強度其實不算什麼,紅軍的爬雪山過草地萬里長江橫渡,那纔算艱苦。可我感覺我已經到極限了。在痛苦的時候我喜歡咬嘴脣,現在嘴脣已經被我咬得很痛,很痛,鹹鹹的血流進喉嚨,很難受,很難受。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扛多久,只知道自己要像機械一樣的跑,一樣地跑。
小江,慢點!一個聲音把我從模糊中拉醒了,才發覺我已經跑在了高手旁邊。我問我們現在大概在什麼位置。高手說大概在第九第十左右,方旭和航特班班長趙俊明已經在前面了,後面有航特班的一個和陸戰班的兩個,不出意外的話,這回成績不錯。
我說那就好,我們加速。高手說,留著力氣衝刺用,你這麼拼命,別倒在路上了。那時真是前功盡棄。剛纔那一段跑步,確實超越了我的極限。於是我也放緩了下來,大家都處於強弩之末,也沒幾個人猛衝要超越我們。而最後的四百米,則將是最終決戰的地方。
最終的四百米,競爭的氣氛一下子空前激烈。我與高手撒開雙腿,不顧一切的奔跑,寧願用盡全身最後一丁點的力氣。觀衆們如潮水般倒退,終點線近在眼前。一個紅色的身影落入眼簾。
詩琳,那是你麼?安靜,恬美,沒有倒旁人那樣激動,只是看著我,看著我。我像被巨大的神祗托住腳跟,像有著赫克托爾的力量,我衝了過去,向著你,詩琳。我衝過了終點,但是……我愕然地站住了,詩琳,詩琳,我看到了你的腳下,那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東西……
信寫到這裡,我哭了,詩琳。再也寫不下去了,經歷了苦痛的鐵人三項訓練的我,本應堅強如鋼,可在寫信的時候,我又哭了。我不知道爲你而痛爲你而哭,是否代表著心中還有愛,但我知道,我對你,已經確實難以割捨了。詩琳。
寫到這吧。
晚安。
2002年3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