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夏不是聽不出來，文藝話裡話外就解釋的意味。

畢竟，這麼多年的相處，對彼此都已經(jīng)足夠了解。

可她要怎麼解釋自己和樓尚的關(guān)係呢？

第五夏還沒有想好要以什麼樣的方式和樓尚相處。

自己都還沒有想明白的事情，要怎麼說給文藝聽？

第五夏從來都不是那種會和人談?wù)撟约荷硎赖娜?，哪怕那個人是文藝。

儘管第五夏可以給自己找到藉口，樓尚是因爲(wèi)她受的傷，理應(yīng)由她來照顧。

可一天之前，一模一樣的情況，她明明斬釘截鐵地認(rèn)爲(wèi)，自己只有負(fù)擔(dān)醫(yī)藥費的責(zé)任。

如此這般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也難怪文藝會各種明示暗示、話裡有話。

在第五夏自己都沒有來得及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對樓尚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180度的大轉(zhuǎn)變。

兩個什麼都可以分享的閨蜜，最不能分享的，就是同一個男人。

如果這樣的事情，真的發(fā)生了，要麼有一方主動退出，要麼就是兩人的決裂。

第二鍋海鮮龍鬚麪，很快就做好了，第五夏和上次一樣，整鍋端到了餐桌。

文學(xué)很配合地拿了三副碗筷。

他原本連鍋都想一起負(fù)責(zé)的，但動作沒有第五夏快。

剛剛從爐竈上面下來的鍋，也絕對不是一個適合“搶”的物種。

第五夏越是沒有表示，文藝的心，就越是懸著。

旁敲側(cè)擊不行，就乾脆單刀直入。

“啊夏夏，你是不是喜歡樓尚大師？”文藝不是那種會藏著掖著的性格。

第五夏擡頭，很是有些疑惑地看著文藝。

這問的是什麼問題。

文藝早早就宣告了對樓尚的“主權(quán)”，還把她騙回國考察過，怎麼一轉(zhuǎn)眼就問她這樣的問題。

第五夏想了想，給了一個她認(rèn)爲(wèi)最合理的答案：“你喜歡?！?

第五夏以爲(wèi)的合理，到了文藝這兒，就變成了避重就輕。

“藝藝當(dāng)然是喜歡啊，藝藝從來也沒有藏著掖著不是嗎？夏夏你要是也喜歡，你也可以直接告訴藝藝，到時候看看樓尚大師喜歡誰咯，藝藝可是什麼都可以和夏夏分享的。”

文藝明顯是被什麼事情給刺激到了，文學(xué)攔都攔不住的那種。

“不喜歡?！钡谖逑膿Q了一個答案。

文藝再三強調(diào)的事情，她沒辦法不正面做出迴應(yīng)。

“藝藝?yán)u不要相信夏夏呢，藝藝喜歡了樓尚大師這麼久，都沒有牽過大師手手，夏夏可是一下子，把大師左手和右手都牽了一個遍遍?！?

文藝的內(nèi)心深處，是不想要說自己爲(wèi)什麼吃醋的，但她從來都是藏不住的性格。

第五夏剛剛倒退著把樓尚帶回客房的畫面，深深刺痛了文藝。

再加上，樓尚莫名出現(xiàn)在艾萊島，莫名地被第五夏偶遇。

原本還覺得樓尚大師是想來文化大使生活過的地方看一看。

等到她興匆匆地趕來，卻越來越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

面對文藝的質(zhì)疑，第五夏的回答，還是之前的那三個字：“我傷的?！?

文藝很生氣，直接連海鮮龍鬚麪都沒有吃，就跑回房間哭鼻子的那種。

夏夏對樓尚大師，明明就越來越不一樣了，爲(wèi)什麼還要騙她說不喜歡？

藝藝明明是真心的，如果夏夏也喜歡樓尚大師，那她就退出。

反正，蘿魔女孩的愛，來得快去的也快。

可夏夏爲(wèi)什麼不承認(rèn)呢？

光是這樣，文藝還不會直接跑回房間哭。

文藝最氣的，其實是她自己。

說什麼丘比特地球總代，亂點什麼鴛鴦譜。

如果沒有她在一旁添亂，哥哥和夏夏就很有可能是兩條永遠(yuǎn)都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現(xiàn)在好了，哥哥明顯對夏夏開始有些不一樣，都會自己主動把夏夏說成是藝藝的嫂子。

然後，夏夏轉(zhuǎn)頭就喜歡上了樓尚大師。

又是因爲(wèi)她不斷招惹，第五夏纔有機會認(rèn)識的。

這麼一來，藝藝失戀不要緊，總歸她追過的日漫男主，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而且有好些個，還都是一喜歡，就無法自拔了很多年的。

她喜歡樓尚大師，最多也不過是一兩個星期的事情。

現(xiàn)在抽身，肯定還來得及。

但可是，可但是，哥哥像鐵樹那麼難開的戀愛之花，是不是也要隨著她的抽身，一併在還沒有來得及開放的時候，就直接謝掉了？

這些年，文學(xué)的生活，除了照顧媽媽和她，就是寄情工作，別無其他。

哥哥是有多少年，沒有過想要給藝藝找嫂子的想法了？

文藝有些沒有辦法接受，樓尚和第五夏之間，互生的“情愫”。

第五夏嫺熟了拿了一個餐盤，裝了一碗海鮮龍鬚麪，把裡面的蝦去頭去線，把鮭魚並不太多的幾根大刺挑出來，又把所有貝殼類的殼都去徹底了，才端著餐盤去了文藝的房間。

第五夏對文藝時不時要耍的小性子，早已輕車熟路。

按照文藝的邏輯，就算是友情，也要時不時地吵一吵，才能永葆新鮮。

把面放到文藝的牀頭，第五夏抽了張紙巾幫文藝擦眼淚：“不哭，吃麪?！?

“藝藝?yán)u不要吃夏騙騙的面面?！?

“哪裡騙？”

“夏夏真的不喜歡樓尚大師嗎？”

女生不講道理的時候，總喜歡揪著同樣的問題，一問再問。

她喜歡樓尚嗎？

第五夏自己是真的沒有這樣的感覺。

她還非常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面的車禍現(xiàn)場。

那麼明顯的抗拒和厭惡。

儘管，這兩種感覺，在第五夏喝完96度的生命之水之後，就變得不太明顯。

要說喜歡，根本也就還來不及。

在第五夏看來，她和樓尚，永遠(yuǎn)也不可能像學(xué)藝兄妹那麼相處。

耶羅尼米斯留給她的，關(guān)於第五綺雯的調(diào)查報告裡面，記錄了至少三次，通過完全不同的渠道，聯(lián)絡(luò)她在國內(nèi)的親人的過程。

官方的、非官方的，但凡三次裡面有一次是得到迴應(yīng)的，她也不會被耶羅尼米斯收養(yǎng)，在無盡的黑暗裡面長大。

第五夏在少不經(jīng)事的年紀(jì)，下意識塵封的那段悲傷的記憶，因爲(wèi)調(diào)查報告裡面，那幾張血肉模糊的照片，還有手上戴著的那個鈕釦手鍊，慢慢有了一些復(fù)甦的跡象。

僅僅只是跡象。

塵封將近二十年記憶，就算再度開啓，也有點像是別人的故事。

對於第五夏來說，今天的她和昨天的她，並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改變的，她再也沒辦法，以一種事不關(guān)己地默然，對待樓尚。

但要說不喜歡，好像也確實是不太對。

她對樓尚，和看完遺囑文件之前，的的確確是有些不同了。

這一點，並不以第五夏的承認(rèn)與否爲(wèi)轉(zhuǎn)移。

“或許，喜歡，和你，不一樣?！钡谖逑恼f了一句對她來說，非常長的話。

文藝愣了愣，夏夏是終於承認(rèn)了嗎？

她哥哥文學(xué)是一棵情感領(lǐng)域的鐵樹沒有錯，那夏夏呢？

哥哥是情感鐵樹，夏夏就是情感金剛。

她不能傷害哥哥，就能傷害夏夏嗎？

“藝藝肚肚餓餓手手累累，要夏夏喂喂?！蔽乃嚭芸炀突貧w到了疊字妖姬的狀態(tài)。

第五夏像照顧殘疾人似的，喂文藝吃完了一整碗海鮮龍鬚麪。

還好她比較有先見之明，把所有的骨頭和外殼，都事先剔除了。

要不然還得再找個碗來裝。

文藝乖巧地好像壓根就沒有發(fā)過脾氣似的。

第五夏喂到嘴邊她就吃，吃完繼續(xù)張嘴等投喂。

一切都回歸到了最初的樣子。

“夏夏，今天晚上，藝藝要吃烤全羊，還要吃烤乳豬?！?

“都要？”第五夏並不意外文藝“點菜”，但一頓飯要全羊+烤乳豬這樣的事情，以前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

“嗯嗯，豬豬和羊羊要永遠(yuǎn)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永不分離。”撒嬌妖姬找理由的能力，非常人所能及。

沒等第五夏反應(yīng)，文藝又來了一個二度生氣：“壞夏夏，纔剛剛答應(yīng)藝藝一句話至少要說三個字，纔多大點功夫就出爾反爾了。夏夏可真是一點都不愛藝藝了呢！”

“都給做?！钡谖逑暮芸炀屯讌f(xié)了，左右不過是有點浪費，沒必要爲(wèi)了一頓飯應(yīng)該有幾個大肉菜這樣的事情，讓文藝不高興。

“嗯嗯，夏夏的烤全羊一出，四海八荒的食客都聞風(fēng)出動，我們就在院子裡面烤，到時候，認(rèn)識的鄰居就給一根吃剩的肋骨，不認(rèn)識的就讓他們看著，讓他們永生永世、生生世世都忘不了藝藝家裡傳出過的無敵美味?！?

文藝一高興，說話就自帶誇張修辭。

第五夏用果木，在後院支起一個烤全羊的大架子，和一個烤乳豬的小架子，又用艾萊島的泥煤，做了一個燒烤爐。

下午五點，基爾梅尼鄧蓋德牧場的人，把處理好的羊和豬送到文藝的度假屋之後，第五夏就開始把事先準(zhǔn)備好的物料，填充到豬和羊裡面。

院子裡面四溢的香氣，很快就吸引了住的近的鄰居。

艾萊島是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文藝所在的這個區(qū)，算得上是當(dāng)?shù)厝肆髁孔畲蟮牡胤健?

兩百米的範(fàn)圍之內(nèi)，有兩家餐廳，兩個酒館，還有一家超市，居民樓也是艾萊島上最密集的。

第五夏素來清冷，不怎麼搭理人，但度假屋畢竟是熱情好客的文藝的地盤。

沒多久，經(jīng)受不住誘惑的鄰居，就直接進來串門。

最多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文藝家院子，就有了一派熱鬧的景象。

有人帶來了威士忌，有人帶來了音響。

有人搬來了精釀啤酒，有人自帶吉他。

更有人直接從家裡搬了一套架子鼓過來。

艾萊島的聚會，總是這麼地隨意，又這麼地專業(yè)。

聚會進行到一半，纔有人想起來問，今天的聚會是爲(wèi)了慶祝什麼。

文藝說已經(jīng)她從格拉斯哥大學(xué)畢業(yè)了，接下來要回中國發(fā)展，以後再來艾萊島的機會也不多了，就想著臨走前請鄰居們吃肉。

街坊鄰里也沒有辜負(fù)文藝的期待。

烤乳豬隻有十幾斤，很好消滅，一百多斤的烤全羊，最後也是連渣滓都不剩。

第五夏把文藝冰箱裡面所有的存量，蔬菜玉米也好，土豆海鮮也好，全都做成了派對的美食。

等到派對結(jié)束，時間已經(jīng)指向了半夜一點。

文藝先前是說讓樓尚到她的度假屋好好休息，這會兒早就已經(jīng)忘乎所以。

酒量還算不錯的帥戈，被艾萊島的威士忌和精釀啤酒聯(lián)合拿下，走路都走不了直線。

因爲(wèi)文藝從派對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

第五夏在所有燒烤都做完之後，想到要給樓尚送點吃的。

紛紛擾擾的派對，只有樓尚一個人，始終都安安靜靜地靠在牀上，看著一本介紹艾萊島威士忌酒廠的書。

彷彿壓根就沒有聽到院子裡面，滔天的喧鬧。

和派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始終如一的超凡脫俗。

見到第五夏進來，樓尚合上書，接過第五夏端進來的餐盤，像品酒的第一步似的，輕輕地聞了一下，纔開口道：“謝謝你，讓我對艾萊島的泥煤有了全新的瞭解。”

第五夏有片刻的遲疑，纔想起來文藝和樓尚之間的，關(guān)於“謀財害命”的糾葛。

就沒覺得自己要必要回應(yīng)和艾萊島泥煤有關(guān)的事情，直接轉(zhuǎn)身離開。

在客房的門口，第五夏碰到了文藝。

文藝的手裡面，也端了一個餐盤，有吃有喝的那一種。

除了酒，今天派對上有的所有食物，基本都囊括其中。

“啊夏夏，忙活了一晚上，你自己什麼都還沒有吃吧？藝藝可是把所有好吃的，一樣不落地全都給夏夏留了一份呢，你聞聞有沒有很香香？”

文藝獻寶似的把餐盤塞到了第五夏的手上。

第五夏想要開口說點什麼，一時間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都這麼晚了，夏夏今天要不要留下來陪藝藝睡覺覺？”文藝兩天之內(nèi)，第二次提出了讓第五夏陪睡的請求。

鬼使神差地把遺囑文件，全都看了一個遍的第五夏，最終還是沒有留下。

遺囑文件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隨之而來的，一系列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她不能繼續(xù)否認(rèn)，自己有媽媽的一個事實。

有媽媽就算了，竟然還有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