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來的特別遲,六月裡夜還有重重寒意。
羅璃拉上窗簾打開電腦開始上網。落日的餘輝一點點從窗簾上退去,染上漸漸濃重的烏色,直至完全淹沒在黑夜中。
羅璃曾經像很多女孩一樣懼怕夜的黑暗,常常在夢中被那些不知名的怪聲弄醒,膽怯的躲在被子裡腦中浮現各種可怕的想法傾夜難眠。她也曾經試著用看影碟來打發不眠之夜,但黑暗的房間裡迴盪著怪異的音效和閃動不定的畫面,即便是喜劇片也能播放出恐怖片的效果。在多種嘗試失敗後羅璃選擇用上網來消除對黑暗的恐懼,不知什麼時候黑夜成爲了她生活的主體,她開始喜歡這種置身黑暗的感覺,安靜的宛如身無外物。
羅璃打開郵箱,顯示有一封未讀的新郵件,發件人是她最好的朋友慶兒。信的內容很短,只有一句話:“我要結婚了!”羅璃看著那五個傳達喜悅的字笑著,慶兒終於要走出她關於王子和公主的童話,走進現實的婚姻中了。羅璃發回了一封寫滿祝福的回信。信件發出後羅璃又 些悵然若失,本來自己的好友就不多,現在又將要失去一個可以促膝長談的閨中密友。
羅璃有些感傷的走到窗前拔開窗簾,看著漆黑的窗外,深深吸了口氣長長呼出,心裡那些說不出的悶壓感也好像隨之而去,重新回到電腦前。
“好!就這樣,再來一張……”羅璃遠遠的站在門口看著背景前不斷變換姿勢的模特和那個興奮著頻頻拍攝的攝影師。
這是一個很大的攝影棚,但與簡潔明亮的背景相比,鏡頭以外的其它地方就是出人意料的陰暗雜亂,到處是攝影道具,滿地是縱橫交錯的電線。
“羅小姐,呂先生讓你在他辦公室等他……”一個攝影助手穿過層層障礙向羅璃傳達那個攝影師的意思。
羅璃向那個專注的背影投去不悅的一瞟,離開攝影棚,她並沒有去工作室,而是徑直急步走下樓去。也許是她下樓的步子太急,也許是樓梯的臺階太滑,她措不及防的腳下一空摔了下去。整個人重重摔在光可鑑人的地面上,她幾乎清楚的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小姐,你……”一個輕而急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沒有聽清他要對自己說什麼就被一陣鑽心的劇痛帶走了意識。
“好……就這樣……非常好!”明亮的燈光中,羅璃和另幾個女孩被相機快門的咔嚓聲和頻頻閃動的燈光包圍著,燈光在每個人臉上投下片片陰景,將那些俏麗的容貌隱藏,羅璃焦急的擺著頭想看清自己身邊的同伴,但那燈光太亮了讓她無法睜開眼睛,她試著移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半瞇著眼睛讓自己適應那刺眼的燈光。
“羅璃,你沒事吧?”呂巍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接著他的臉擋住了羅璃還沒有完全適應的燈光。“你怎麼回事,下個樓也會摔倒……”呂巍不滿向羅璃低吼著:“你知道嗎?創作衝動是稍縱即逝,如果不抓住就再也沒有了……我剛剛纔找到創作感覺,現在被你這麼一摔全都沒有了……醫生說沒有骨折,休息幾天就會好……一會小趙送你回去……我還得回攝影棚……”那張臉消失了,留給羅璃一片空白。
羅璃沒有等小趙來接她,拖著還很疼的腿離開醫院,每走一步那條傷腿都在用劇烈的刺疼提醒主人它的存在,手上一片紅紫的淤印火燒一樣的熱痛。
街上沒有什麼行人,路上的車輛也非常少。羅璃等出租車等了很久,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那條沒有傷的腿上,直到它也開始隱隱做痛起來,終於等到了一輛出租車。
羅璃無力的靠在後排座上,車窗外城市的燈光如星劃過,羅璃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的任車子載著她在燈光如晝的城市中迷茫無向的漂游,在半夢半醒間車子突然停下,司機提醒她到了。
羅璃睜開眼睛看了看窗外黑色的居民樓。幾戶亮著燈的窗口像一張大口中僅存牙齒參差不齊。
羅璃下了車付了車費,拖著僵痛的腿走進樓梯口,感應燈無聲亮起來,慢慢熄滅,再亮起來再熄滅。一層一層向上照亮羅璃孤獨的身影。
這一晚羅璃睡的很早,做了一些雜亂無章的夢,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陽光照滿半個房間。羅璃心情不錯的從被子裡伸出雙手準備作個起牀的動作,一陣細小的刺疼從掌中漫延開,羅璃收回手細看,雙手近腕處一片紅腫,隱隱有些小小的紅點,脹脹的熱熱的疼著。羅璃的好心情減了許多,繼續躺在牀上看著那扇窗,窗外是淺淺灰藍的天空,沒有云,偶爾一兩隻鴿子從窗外的天空飛過。
一陣電話鈴聲把羅璃從沉靜的思緒中驚醒,羅璃按下牀邊電話的接聽鍵。
“羅璃……”呂巍的聲音在房間中迴盪,清晰如他就坐在牀邊:“你怎麼樣了?吃飯了嗎?給自己弄點吃的,總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我這裡還要再忙幾天,你好好照顧自己。”電話啪的一聲掛斷了,那聲音像冰一樣尖銳的刺痛羅璃的耳骨。
許久,羅璃掀開被子,小心的移動傷腿試探著在地上走了幾步,那種尖銳的疼化成了一片隱隱的散佈在骨肉中的痛。
羅璃到廚房給自己做了一份簡單的早餐,端到客廳中打開電視。電視中正在播放廣告,漂亮的女模特展示著她迷人的容貌和身姿。羅璃厭惡的狠狠按了幾下遙控器,跳過幾個正在播廣告的頻道,停在播新聞的頻道:“今天凌晨高速公路上發生一起交通意外……駕車男子當場死亡……”羅璃放下吃了一半的麪包,拿起遙控器準備換臺時,電視畫面上一閃而過的人影讓她改變了主意,緊盯畫面希望那個人的鏡頭能再次出現,但一直到這條新聞結束也再也沒有出現那個人影的鏡頭。羅璃輕吁了口氣,一定是自已幻覺,她怎麼可能會在那裡呢?羅璃繼續吃著早餐,盤算著腿傷未愈這幾天自己該如何安排。
羅璃已經很少白天坐在電腦前上網,但現在也只能用此打發時間了。郵箱裡又有新郵件了,發件人是依音。“今天晚上我們在頂樓餐廳聚會,慶祝那個傻丫頭終於有人要了!”羅璃輕輕一笑,她還敢說慶兒,她自己至今還沒有個男朋友。“我一定會去的!”羅璃動了動受傷的腿,雖然很疼,但不想失了依音的約,必竟能聚在一起的日子也不是很多。
頂樓餐廳名副其實的在一棟大廈的頂層,在這裡可能通過寬大的窗子俯看窗下的城市,那些流淌著車燈的公路,霓紅閃爍的街景,亮著燈光的窗口,坐在這裡想像著那些燈光下的人們,他們是不是也在看著這邊想像。
羅璃走進餐廳時依音和慶兒已經先到了,看到羅璃急不可等的招著手,羅璃慢慢走過去,爲了不讓她們看到自己受傷的腿,羅璃特意穿了一條長裙掩蓋住膝上的青紫。
“文雪怎麼還沒到?給她打個電話吧!”
“她最近在辦出國的事,一定是太忙了!”慶兒拔打文雪家的電話。電話接通迴應她的是電話錄音,拔打文雪的手機,手機關機。
“她今天要是敢失約,……”依音笑著指著羅璃身後:“你看那不是來了嗎!”羅璃回頭看到文雪正走進餐廳。
“我早說她不敢爽約的嗎!”慶兒拉著嫺靜如畫中走出的文雪坐到自己身邊。“難得我們又在一起了,有好久沒有這樣了!”
“是呀!”每個人的臉色都一分不自然。“我們今天是慶祝我們的小妹妹要出嫁了……”依音端起酒杯,紅色酒光映在她的臉上。“貢禧你!”其他人也端起酒杯敬慶兒。“活著的人就應該好好的活著。”文雪用纖細玉白的手指理了一下烏黑的長髮:“我們還都活著多好……”
“文雪,你說什麼呢?”依音蛾眉微蹙有些不悅的看著表情淡然的文雪。
文雪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你們看外面的夜景多美,以前我們常常在這裡看那些遠處的燈光……”三個人也離開座位看著那些燦爛的燈光:“現在再在這裡看那些燈已經沒有以前的心情。”文雪走出餐廳到外面的陽臺上,強勁的夜風將她的長髮和白裙揚起:“你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認識你們我已經很滿足了,我會想念你們的,……以後你們再看了這燈光還會想起我嗎?”
“當然會了,你是我們的好姐妹,就算你人在國外,我們還是不會忘了你這個好朋友的。”文雪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
“天也晚了,我還要回攝影棚……先走了!”依音匆匆要走。
“我也要走了!”慶兒也急著收拾自己的提包。羅璃看了看文雪用目光詢問她是否也離開?“你們先走吧!我還要再坐一會,以後也許……”文雪向窗外的城市投下眷戀的目光。
“那好,我們先走了!”三個結伴離開餐廳,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坐那裡的文雪,文雪向她們揮手告別。
“你們準備到哪去度蜜月?”依音邊走邊在手包裡找車鑰匙。
“我想去……”慶兒突然尖叫起來,她身後的羅璃沒有尖叫,她的眼中照映出一片白色的影子正從黑夜的星空中墜落。
三個女孩被這一幕驚呆了,站在那裡看著白影消失大廈。一陣驚悚的尖叫聲和跑動的人羣將她們喚醒。三人夾在人羣中向樓下跑去。羅璃在心裡否定自己的想法,但眼睛不肯順從她的意願欺騙她,那個躺在血泊中的人是文雪,她的長髮扇形散開,她的臉還是那麼的美麗,帶著一絲恬靜的笑容,她現在樣子讓人無法聯想到前一刻所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