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樓的掌櫃早在剛纔就聽說了這位世子爺今日又去“認(rèn)娘”了,眼巴巴地守在門邊看熱鬧。
突然看到撥開人羣朝著酒樓走過來的晉王府侍衛(wèi),再看到抱著世子爺?shù)陌倮镩L歌,不止是掌櫃的,所有人都驚了一驚。
款款而來的女子,神色寧靜,一襲藍(lán)色錦裙籠住她俏麗的身形,長髮鬆鬆挽起,抱著精雕玉琢的小世子走動時,微微擡高的衣袂迎風(fēng)飄然。
衆(zhòng)人屏氣凝神,皆不約而同放輕了呼吸,唯恐驚擾了這樣一幅美好的畫面。
整個樓上樓前極其安靜,靜得可以聽到女子走動時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女子的容顏,並非絕豔天下的傾城之姿,但眉目間透露出來的風(fēng)華,使得她整個人猶如天生居於高位的尊貴帝姬。
大梁帝京何時多了這樣一個人物?
百姓們面面相覷。
有人眼尖,“快看她身後的馬車,是武定侯府的標(biāo)誌,聽說前些日子皇長孫的賜婚詔書一下,武定侯就立即遣人去百草谷接回嫡女百里長歌,如今看這情形,莫不是眼前這位……”
話說到這裡,所有人心中都有了計較,但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衆(zhòng)所周知,十年前被武定侯悄悄送到百草谷的百里長歌命中帶煞,相貌平庸,誰能想到,十年後,她竟蛻變得如此出塵脫俗!
衆(zhòng)人覺得眼睛有些不夠用。
嘟嘟世子看著周邊人的目光,有些不高興了,吩咐還在擦衣服上鼻涕的風(fēng)弄,“你去告訴他們,誰敢再看我孃親,就挖了誰的眼珠子給我當(dāng)彈珠玩。”
不等護(hù)衛(wèi)去通知,挨近他們的人早已化作鳥獸散,其他人見狀,不用問也知道這位“狂寶”要發(fā)飆了,哪裡還顧得上問個明白,提著褲腰帶死命往家裡跑。
“不要亂認(rèn)親戚,我還沒成婚!”百里長歌將嘟嘟放到高凳上坐著,一臉嚴(yán)肅。
“成了!”嘟嘟世子啃著手指,烏黑的大眼睛看起來無辜得很,百里長歌知道這是他慣用的賣萌伎倆,索性不予理會。
“我說你成婚了你就是成婚了!”嘟嘟世子很不服氣,這個女人竟然不理他,他乾脆又強調(diào)了一遍,雖然他不知道“成婚”是什麼意思,但只要是跟這個女人對著說的話,他都樂意說。
“說謊的小孩子丁丁長不大。”知道耍賴自己比不過這個混小子,百里長歌放軟了語調(diào),摸了摸嘟嘟的腦袋,“乖——”
許久不見這小祖宗說話,百里長歌還以爲(wèi)他真的安靜下來了,卻沒想到他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突然仰起臉來對著她,“誰說說謊的孩子丁丁長不大!黑心爹天天騙我說黑心娘就快回來了!”
百里長歌:“……”
風(fēng)弄:“……”
“你爹肯定成精了,你千萬別跟他學(xué)。”百里長歌意味深長地嘆了句,手掌又不自覺的摸了摸嘟嘟的腦袋。
風(fēng)弄眸光動了動,小世子從來不給人摸他的腦袋,即便是王爺皇上都不能,怎麼今日這個女人摸了他兩次都沒問題?
嘟嘟掰著手指頭數(shù)黑心晉王爹騙過他的次數(shù),根本沒時間去照顧風(fēng)弄怪異的眼神。
不數(shù)不要緊,這一數(shù),他覺得黑心晉王爹騙了自己很多次,似乎真如同這個女人所說已經(jīng)說謊成精了。
再聯(lián)想到自己活了三歲還沒見到親孃,頓時小嘴一扁,眼淚就涌上來了,他笨拙地從凳子上爬下來,順勢就往百里長歌的懷裡撲,雖然只聞過一次這個女人身上淡淡的藥草香味,但他似乎極其眷戀,此刻再次聞到,更讓他越發(fā)思念孃親,放聲就哭了出來。
這一哭,百里長歌傻了,護(hù)衛(wèi)擦鼻涕的動作僵住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哭什麼?”百里長歌輕輕拍了拍嘟嘟一顫一顫的肩膀。
“嗚嗚……人家還是小寶寶……”嘟嘟哭得更大聲,依舊將頭埋在百里長歌懷裡,似乎不想讓人看見他哭的樣子。
眼角一抽,百里長歌將接下來的話噎在嗓子裡。
還“小寶寶”呢,剛纔攔住她的馬車氣勢高昂要求她賠小狐貍的時候怎麼不記得自己是小寶寶?
大庭廣衆(zhòng)之下撒潑耍賴扯她衣服要喝她奶的時候怎麼也不記得自己是小寶寶?
“誒誒誒,哭夠了沒,留著點力氣,要不然你怎麼挑戰(zhàn)我?”
說實話,嘟嘟這一哭,百里長歌有些莫名揪心,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雖然她很想把這個精緻可愛的小子抱在懷裡好好安撫,可是兩世的闖蕩經(jīng)驗告訴她,這個萌寶是京中貴胄,一旦有任何意外,都將是她承受不起的後果。
如今的“百里長歌”這個名字已經(jīng)不僅僅只是單純的武定侯府嫡女那麼簡單,它還代表著大梁國未來的長孫妃,而現(xiàn)下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關(guān)係著大梁皇室的顏面,倘若今日這個萌寶是有心人的設(shè)計,那麼這件事一旦傳開來,勢必會首先牽連到整個武定侯府。
即便她對侯府的人沒多少感情,可那裡畢竟是自己的宗族,她從來不做絕自己後路的事。
“你輸了!”已經(jīng)停止哭聲卻仍舊在抽泣的嘟嘟緩緩擡起頭,哭得紅腫的眼眸定定看著百里長歌。
“爲(wèi)什麼?”她問。
“我已經(jīng)哭飽了。”嘟嘟一手擦著眼淚,一手揪著百里長歌的衣袖,生怕她會立即就走人,剛剛哭過一場的聲音微微沙啞,說話斷斷續(xù)續(xù)。
“輸了,你就要當(dāng)我娘。”沒聽到百里長歌答話,嘟嘟又強調(diào),“誰耍賴就是小狗。”
“……”
百里長歌心中警鈴大作,倘若答應(yīng)了這小子做他的娘,那麼她便比皇長孫高出一個輩分。
她自己自然是不願意嫁的,可至少現(xiàn)在不能讓嘟嘟認(rèn)娘這件事傳出去,否則明日到達(dá)侯府的將會是抄家聖旨。
對上嘟嘟烏溜溜的大眼睛,百里長歌又猶豫了,不管嘟嘟認(rèn)她做娘這件事是不是有心人設(shè)計,嘟嘟才三歲,即便頑皮些,他還有一顆剛到這世上的熾熱的赤子之心,不該捲入到這些陰暗的紛爭裡來。
“你認(rèn)我做娘,那你真正的孃親怎麼辦?”百里長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