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阿梨不理會朱玉香的錯愕，繼續道，“你知道，造成這一切的人是誰嗎？雖然，你不是最主要的那個，但在將我變成你這種人的路上，卻也功不可沒！原本，我是恨你的，恨之入骨！可此刻，我不恨你。朱玉香，你這種人，連讓我恨你的資格都沒有！因爲，恨，也是一種感情。而你，不配得到任何的感情。”
“你，你是誰？你究竟是誰？”朱玉香污垢不堪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爲什麼沐阿梨此刻說話的語氣、態度，甚至就連那種悲憫的、不屑的眼神，都與竹清那麼像，那麼像，簡直就是一另一個竹清。
不待沐阿梨回答，朱玉香已突然失笑道，“我知道了，你是竹清對不對？對不對？所以你纔會一直問我，殺了你是否後悔？我不後悔！不後悔！不……”
朱玉香喃喃的聲音戛然而止，渾濁的眼淚順著眼角留下，在臉上衝出兩條印跡。她擡眸癡癡的望著沐阿梨，“姐姐！姐姐！你不要恨我，好不好？不要恨我！看著你再也不能動彈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我是真的後悔了！”
“可是我真的真的太想成爲你那樣的人，受人尊敬，被人愛戴，只淡淡的站在那裡，便有無數人稱讚你。姐姐，我以爲，我殺了你，我便能成爲你！可這一年來，我才發現，不是這樣的！”
“我終究還是我，沒有成爲你。我的女兒也沒有成爲像你女兒一樣的人。姐姐，不要恨我，好不好？在你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你對我那麼好，我卻要了你的性命，我知道老天不會放過我的。看吧，看吧，老天爺讓沐阿梨從藥王谷回來了，讓她毀掉了我從你手裡搶走的一切。”
“姐姐！你說，一切可以重來嗎？可以嗎？姐姐！”朱玉香擡眸癡癡的望著沐阿梨。這一刻，站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沐阿梨，而是竹清。是那個一直對她很好，一直將她當做親妹妹看待，卻被她親手捂死的竹清。
很多個夜裡，很多個夢裡，竹清便是這樣看著她。她記得清清楚楚，那眼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恨意，有的只是悲憫、同情和一絲絲的不屑。
“姐姐！”朱玉香衝沐阿梨伸出手，“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你幫幫我好不好？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以後再也不了！”
“以後？呵呵！”沐阿梨拂開朱玉香神來的手，彎腰，湊近她道，“朱玉香！你聽著，我不是竹清，我是沐紫晴！沐紫晴！我娘會心軟原諒你，但我不會。我不是早告訴你了嗎，我的心，早沒了。”
朱玉香的神情一滯、動作一僵，原來她是沐紫晴。“難怪你忽然性情大變？難怪你一直糾纏著我問後不後悔殺了竹清？難怪你一心要毀了國公府？”
“朱玉香，知道了我的身份意味著什麼，你應該知道吧？”沐阿梨語聲淺淺道。
知道秘密的人，從來只有死路一條，她又怎麼不知？“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好嗎？”
說罷，也不管沐阿梨是否同意，朱玉香便轉了身子，衝西北方跪下，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頭，然後道，“姐姐！是我對不起你！如今，我來陪你了。”
“朱玉香！你若真的還有良知，就不要去找她！你不配！”沐阿梨說著手腕一揚，一抹紅色當即墜下，片刻之後，朱玉香的臉色青紫一片，砰的栽倒在地。
沐阿梨伸手，待絲絲躍回手腕，這才向牢房外而去。
“我的手上，又多了一條人命！”沐阿梨擡眸望向守在拐角處的百里瀧。她知道，以他的武功，她們說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你是在救她，這樣直接暴斃，可比被人活剮幸福多了。”他又怎麼不知她的良苦用心？她一直說自己傻，可她又何嘗不是？
沐阿梨清冽的眸子中閃過一抹悲哀，“我想我娘九泉之下有知，也不想看著朱玉香被活剮。可我卻一直不能下定決心救她，是她後來自己喚的那一聲姐姐救了她自己。”
那一聲姐姐，勝過朱玉香或真或假的千言萬語！或許，朱玉香是後悔的，只是她自己一直不願承認罷了，或許，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後悔過……
百里瀧將沐阿梨緊緊擁入懷中，“真因爲如此，你與朱玉香纔是不一樣的人！正因爲如此，你纔是沐阿梨，纔是沐紫晴，是我的阿梨，也是我的晴兒。”
“我知道！”沐阿梨乖巧的倚在百里瀧懷中，聽著他咚咚，咚咚，堅實有力的心跳道，“我娘曾經和我說過，恨一個人很容易，殺一個人也很容易，可最難得便是寬恕。寬恕，我做不到，我也不想寬恕。但我可以讓她死的稍稍有些尊嚴。人死燈滅，我與朱玉香的一切恩怨，也算就此了結！”
沐阿梨擡眸，清冽的眼眸中有些疲憊，“瀧哥哥，我累了！”
“嗯！”百里瀧身子一彎，將沐阿梨打橫抱起，垂首在她光潔的額頭溫柔的吻了下，“閉上眼睛睡吧，我帶你回去。明日還要去城西。”
沐阿梨順從的點了點頭，倚在百里瀧的胸口，閉上了眼眸。
有他在，她安心。而心安處，便是家。
第二日一早，太陽依舊是頂著塊髒兮兮的破布而出。百里瀧和沐阿梨早早出了千歲府去了西城門。一路之上，隨時都就有人突然躺倒在路邊，或是被人擡去醫館，或是永遠就躺下，再也起不來。
“若是再這樣持續下去，”沐阿梨望向神色凝重的百里瀧道，“怕是金陵的百姓都要染上這種瘟疫了。”
“枯木神醫給司徒用的方子尚可，本王已分發到各個醫棚、醫館，而且暗中都派人監督他們照方子熬藥，但願這些染病的百姓能撐到本王找到真正解除瘟疫的方子。”百里瀧的聲音也有了稍許的滯澀。
沐阿梨握緊百里瀧的手，“辦法總會有的！”
“瀧大人！阿梨！”馬車一晃，蘇木清朗的聲音已在車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