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zhòng)人都因爲(wèi)剛剛的事情沒有緩過神來的時候，換意也沉入了自己的回憶。
別人不知道這個詩，她還能不知道周子默是在哪裡聽到的嗎？
想到這，換意那白梨花一般的臉上突然飛出一絲紅霞。
這分明是那夜他帶著面具與她第一次見面的那一晚她彈過的曲子，嘴裡吟的詩。
本是自己隨口之作，心裡想的便是娘在自己還小的時候帶自己出去玩耍時看到的情景……
只是不想，這樣一個詩，倒還與這蘇大小姐所創(chuàng)的體裁給撞上了，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更是沒有想到，他居然還把這些給記下來了。
“公主不愧是凌帝的大女兒，有公主是南國之性，貴國之美，公主之作，也將其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朕對於與貴國相交的事，深感榮幸。”
周宇泰坐在首位上，看著下面的一切，一字一句說得字正腔圓，眉目間顯得說不出的真誠。
作爲(wèi)一個君王，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
“皇上說笑了，倒是貴國皇子，王爺各有千秋。”
換意緩了緩神，迴應(yīng)道，官場的話，她說得不多，但不代表不會。
更何況，在凌帝的後宮裡待上了那麼一段時日，換意也是懂得了一些的。
雖是女子間的爭鬥，但是，有時候，誰又敢說，那些爭鬥不與朝堂上的一樣狠呢？
甚至是，更加的陰謀百出呢？
“哦，公主此話，倒是讓朕欣喜，只是，不知公主爲(wèi)何有此一說？還請公主詳談。”
北國羣臣現(xiàn)在是真正的安靜了下來，只有倒吸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們沒有聽錯？
他們的陛下竟是讓別國的公主來評說他們的皇子王爺？
爲(wèi)什麼？
衆(zhòng)人的心思不由的活絡(luò)了起來，一個個想著他們皇帝話裡的深意。
也有人，一臉好奇地望著換意，看她能說出什麼一二。
換意眸子閃了閃，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北國皇帝會如此問，不由下意識的看了眼周子默所在的地方。
讓換意愕然的是，除了周子默和那個二王爺依舊坐著飲酒，大皇子與五王爺?shù)故嵌伎戳俗约阂谎邸?
換意收回自己的眼神，周子默的意思，她已經(jīng)懂了。
擡起頭看向主位上的周宇泰，緩緩地出聲道。
“換意雖是公主，終究是個女子，各位皇子王爺如何，皇上心裡，丘壑自在，又何必聽換意的胡言亂語？”
這樣的問題，無論怎麼答，都不是最好的。
說誰的好，誰的不好，衆(zhòng)人面前，明顯會駁了誰的面子，那自己在這北國的情況……
而，一個剛來出使別國的公主，去評論別的國家的皇室，無論在哪種情況下，都是不合常理的。
若真是順了北國皇帝的話，自己說出了個一二，莫論說的好與壞，都是自己輕浮了。
所以，換意在微微思量後，只能給出這麼一個答案。
周宇泰盯著換意看了好一會兒，換意就這樣望著他，並沒有一絲其他的表情。
“哈哈，公主說的是，來，公主，請！”周宇泰哈哈一笑，不置可否的道，擡起了自己手上的酒杯。
換意也一笑，將自己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反正無人知曉她喝的是什麼，自己又何必爲(wèi)難自己去喝那不喜之物呢？
換意重新落座回去，看著衆(zhòng)人盯著自己的眼神，不由挑了挑眉。
果然，只要是下了雪山，無論到哪裡，都是麻煩瑣事不斷啊……
“公主好才華，本皇子敬你一杯。”剛剛落座，一個溫潤的聲音便在自己上方響起。
換意擡起頭，便看到一張溫和的，眼裡都帶著笑意的臉。
赫然是北國大皇子，周子謙！
微微一笑，不知爲(wèi)何，看到這個男子，換意總有種似乎看到當(dāng)初那個溫潤的父親一般。
將手裡的茶杯放下，執(zhí)起放在一旁的酒，換意給自己倒了一杯，絲毫不在意她的動作全部落在了站在她身前的那個男人的眼裡。
待得她將酒倒?jié)M，端好，站起身後，周子謙低低地一笑。
“怪不得老三對你上了心，倒還真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之的，至少，比蘇卿強(qiáng)上不少。”
說完，又是挑眉一笑:“這茶，也是老三備下的吧，好久都不見老三如此上心了。”
換意看著他的眼睛，除了笑意，還有那麼一絲認(rèn)真。
心裡不知道有些什麼東西生長了出來，這個大皇子，是真心愛護(hù)他的三弟周子默的。
“大皇子，換意也很久沒有這麼認(rèn)真過。”
說完，不等周子謙的反應(yīng)，將手裡的酒率先一飲而盡。
周子謙笑著看著換意，不由在心裡感嘆了一句，還真是個不一樣的女子，怪不得老三能看上了。
在換意的酒杯離開脣瓣的那一刻，他也將手裡的酒仰頭喝下。
突然的一聲咳嗽，一絲酒水順著他的脖子劃下，淘氣的落入他的衣襟。
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換意不由說道:“你的身子？”
“無礙，公主不善飲酒都飲了，本皇子還有什麼不能飲的。”
說著，還看了換意兩眼。
換意也知他在想什麼，輕輕一笑，便也坦率的迎上他的目光。
“哈哈，公主倒是深藏不露，不過，這樣也好，莫太顯，方爲(wèi)護(hù)己之道。”
周子謙將脣邊的酒水拭去，認(rèn)真道。
換意微微一愣，繼而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有些話，心照不宣，懂了就好，不必說出來。
“還有，小妹性子有些偏執(zhí)，本性倒也不壞，若是招惹到了公主，還望公主能多多擔(dān)待。”
說完，周子謙在衆(zhòng)人不可見的角度，看了看坐在皇后身邊的周子顔，眼裡有過一絲擔(dān)憂，微微朝換意作了一揖。
換意眉頭一皺，她怎麼覺得周子謙這是……
有些像是在託事……
只是，不待換意再問，周子謙再次一笑，轉(zhuǎn)身離去。
仿若剛剛的那一絲悲寂並沒有出現(xiàn)在這個溫和的男子身上。
眼神隨著那男子身影直到他坐下，不出意外的，對上了周子默帶著探究的眼。
他的大哥，和小東西說了什麼？
這不是他想深究的，反正時候到了，他自然會知曉。
他關(guān)心的是:那小東西在這裡居然喝酒了！
同時，一絲怒火如同那些燭火一般在心裡噼裡啪啦的燒了起來，越來越旺！
她莫非不知道她不善飲酒嗎？自己特意差人去拿了府裡藏的茶，她卻還是飲上了酒，即便和她喝酒的人是他的大哥！
看著周子默的眼，換意突然眨了眨眼睛，眼裡滿是柔柔的笑意。
真的是不知道這個男人怎的如此多心。
以爲(wèi)自己不知道他眼神裡的意味嗎？
不就是喝了個酒嘛，自己都沒有說不適，這個男人倒是先怒火中燒了。
不過，一思量，換意的心裡又明白了，這個男人是在擔(dān)憂著自己呢……
“好了，老三，陪大哥說說話，其他的待會兒說。”瞧了瞧這兩人，周子謙在心裡一笑，出聲道。
這兩個人哪，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說他們……
周子默丟給換意一個眼神後，便偏開了眸子，一邊低著頭給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倒著酒，一邊聽著周子謙的話，時不時的應(yīng)上兩句。
“三弟，給大哥說說，此去南國最大的收穫是什麼？”
周子謙看著身邊的兄弟不由愣了愣神。
自小，周子默便與誰都不親，自己也是走了好久纔得到他的認(rèn)可。
想想以前那個一個人站在池邊看魚，一個人藏在林子裡練劍的弟弟，周子謙的眼裡閃過一絲暖意。
不知不覺，這孩子都長這麼大了，而自己……
輕輕地?fù)崃藫嶙约旱捏尳z，周子謙在心裡嘆了口氣。
原以爲(wèi)在兄弟裡，最不願與自己親近的孩子，在自己出了那事以後，卻是一直站在自己的身邊的那個。
或許這個孩子就是這樣吧，小小的時候便冷冷的一個人，卻是會將自己在意的東西不動聲色的放入了心底。
這個南國公主著實(shí)不錯，與他也配，也不知是怎麼樣就走進(jìn)了他的心了，只是他們的身份，走在一起……
想了想，又釋然了，這兩個人，都不是無用之輩，豈會那麼容易被別的事情所屈服？
況且，若真是到了那個地步……
周子謙想著，笑著搖了搖頭，恰巧碰到周子潛投過來的眸子，眼神不由的暗了暗。
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大哥，怎麼了？可是身子……”
“放心，沒事兒，你還沒回答大哥的話呢。”
周子謙輕輕擋開周子默要過來扶自己的手，將眼裡的情緒掩去，笑著道。
“收穫倒是有……”周子默往換意的方向輕輕一瞥，“最終還沒有定下來。”
“哦？還有讓我們北國軍神，我的三弟確定不了的事？”周子謙的眼裡閃過一絲揶揄，打趣道。
聽著自家大哥這麼說，周子默的眼神閃了閃，擡手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就知道逃不過大哥你的眼睛……”
“哈哈，你啊，居然還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好好把握，她比那蘇卿強(qiáng)多了……”
周子謙拍了拍周子默的肩膀，就像兒時他給他鼓勵時一般。
“曉得了，大哥……”
周子默的話還沒有說完，坐在周子默身邊的周子謙突然直直的倒了下去，手裡的酒杯也隨之落地。
“大哥！”
隨著周子默的一聲驚呼，整個宴廳先是齊齊一愣，頓時鴉雀無聲！
但是，不消片刻，各種聲音都響了起來，遠(yuǎn)遠(yuǎn)不是剛剛在換意或者蘇卿所帶來的議論聲。
這一刻，這些聲音明顯是錯愕，驚恐！
任誰也想不到，他們大皇子會在這樣的場合突然倒了下去。
周子默接著周子謙的身子，眉頭緊緊地?cái)Q在一起。
“還愣著幹甚？！叫太醫(yī)過來看！”朝著急急忙忙地趕過來的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周子默壓著嗓子一吼。
“啊，啊，是是，叫太醫(yī)……”說著，錢三寶便準(zhǔn)備急急忙忙地往外衝。
“回來！”
周子默看到這些六神無主的人，眉頭皺得不由更深了。
“這裡會沒有太醫(yī)嗎？你往哪裡走？！”
這些人，還真是在宮裡待久了，遇到個事就急急忙忙的。
看著周子謙有些煞白的臉，周子默的眸子深了深。
他的大哥，剛剛還在與他談笑著，現(xiàn)在卻是在他面前倒下了！
若是因爲(wèi)大哥的身體有就罷了，若是人爲(wèi)……
想著，周子默的手緊了緊，看著站在身邊的周子潛與周子煜。
此時，他們兩人也看著這裡，顯然沒有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眼裡也有著錯愕。
若是人爲(wèi)，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定也要滅了那人！
“三，三王爺，平日裡給大皇子治理身子的鄭太醫(yī)今日告假，不在……”
錢三寶都要差不多要急得哭出來了，在一旁跺著腳。
“除了鄭太醫(yī)，莫非是無人了嗎？！”一道聲音從主位上傳下來，話語也有著明顯的著急。
換意輕輕地望去，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語氣，除了大皇子的母后，北國的皇后，還能有誰？
皇后莫夢歸朝著下面一吼，便馬上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但是到了現(xiàn)在，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她的孩子就在這裡，在她的面前倒下了，而她，卻還只能在這裡坐著！
胸口，就似有一條蛇直直的鑽過，將她的心咬出一個血淋淋的洞！
眸子幽幽的轉(zhuǎn)到旁邊的男子的身上，但在他的眼裡，除了陰沉，卻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緊緊地將手抓在一起，卻依舊抑制不了那已經(jīng)開始發(fā)抖的雙手，莫夢歸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有些可笑。
“回皇上，回皇后，大皇子的身子一直以來都是由鄭太醫(yī)診治與調(diào)理的，下官們都從未插過手，不敢亂斷啊……”
此時，四個太醫(yī)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說道。
誰都知道大皇子的身子骨自從那次以後就不好，也是一直由鄭太醫(yī)處理著，這一時貿(mào)貿(mào)然的，他們還真不敢……
皇后一聽，臉的煞白了，這莫非是天要亡她嗎？
她自以爲(wèi)並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是上天爲(wèi)何不公，爲(wèi)何要這樣對自己的孩子？！
周子顔此時也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那是她的親哥哥啊。
想著，看了眼自己的母后，低聲說了句，便提起裙襬急急忙忙地趕了下去。
父皇母后要顧禮儀，不能失了體統(tǒng)，可是她不用顧忌，那是她的大哥，一直寵著她，愛著她的親生大哥！
周子顔衝下去，看到周子謙那蒼白的臉，微弱的呼吸聲，周子顔的眼圈瞬間紅了。
“大皇兄！”周子顔一愣，頓時哭出了聲。
“小六，閉嘴！大哥會沒事的……”周子默擡頭看了眼周子顔，眼裡閃過一絲陰鬱。
換意看著這一切，看到那擰著眉的男子，心裡不由幽幽一嘆。
“你們都讓開些，莫要靠的太近，還讓大皇子呼氣順暢。”
換意的聲音不大不小地響起，像是一粒粒珠子落在石頭上。
瞬間被換意的話驚醒的幾位太醫(yī)，頓時像是記起來了什麼。
“對，對，快，快讓開……”幾位太醫(yī)也回過神來，朝著周圍的人喊道。
這下大皇子出事了，大臣們也管不了太多了，一個個都圍了過來，讓這個地方瞬間就背堵得密密麻麻。
隨著漸漸散開的人，換意看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眸子。
周子默是知道換意會用毒的，但是，現(xiàn)下，似乎她還會醫(yī)術(shù)？
心裡不由一喜，那麼……
看到周子默朝自己看來的眼神，換意在心裡嘆了口氣，起身走了過去。
“你過來幹什麼？！”
周子顔一看到換意走過來，不由像是一頭炸了毛的小獅子，伸手便擋在了換意麪前，怒氣衝衝道。
她還沒有從剛剛換意給她帶來的衝擊裡緩過來，她以爲(wèi)蘇姐姐會贏的。
在她的心裡，蘇姐姐一直是那麼好的存在，溫柔，善良，美麗，又有才氣。
自己對她是佩服得不得了，但是，她卻是輸了，輸給了一個她看不起的女子，一個她覺得是在惺惺作態(tài)的女子！
換意的眉頭一蹙，正準(zhǔn)備說什麼，周子顔怒氣衝衝的，話語再次脫口而出。
“是不是你幹了什麼？大皇兄今晚入了這裡，什麼都沒吃，就和你一起飲了酒，你說，是不是你做了什麼？！”
周子顔紅著眼睛對著換意說道，彷彿換意真的就是害她皇兄的那個人。
“子顔，閉嘴！”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一道是周子默無疑。
另一道卻是在大皇子出事後，便未曾出過聲音的周子潛。
周子顔撇了撇嘴，眼裡噙著淚水，頓時也不說話了。
她知道她的話沒有根據(jù)，可她就是忍不住。
周子顔的話雖是衝著心裡的怒火的無心之說，但是落在這樣一堆人的眼裡，瞬間就不同了。
衆(zhòng)人細(xì)細(xì)回想，貌似今夜這個宴席還真就只有這個南國公主與大皇子接觸過了。
大皇子雖然與三王爺接觸得近，但是有心人都看到了大皇子並沒有進(jìn)過食。
頓時，衆(zhòng)人打探的眼神都紛紛地落在了換意的身上。
而更有甚著，眼神也落在周子默的身上。
雖說他與大皇子兄弟情深，但是，這南國公主是他所帶回來的，誰又知道呢……
看到衆(zhòng)人的眼神，周子默的眸子不由再度沉了沉。
他不介意這些人如何看他，清者自清，況且，他的事情還輪不到他們還評說。
但是，小東西不同，他的人，他不能讓她受到一絲委屈！
眸子落在這些心思各異的人身上，周子默在心裡發(fā)出一聲冷笑。
這些人，他都記著了！
“王宣，你快去看看爲(wèi)何去請鄭太醫(yī)的人還沒回來！”
周子默刀子一般的眼神落在他們的身上，頓時那些打量的大臣覺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一片血色裡，紛紛打了個寒顫。
慌慌忙忙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一個個低著眉頭不敢再肆意打量。
看著這個男人的維護(hù)，換意不由想到了雪山上那個總是笑得如同雪山頂上那一抹初晨的太陽般的男人。
只是現(xiàn)下，並不是思量這些的時候。
換意輕輕走過去，朝著坐在首位上的人微微一俯身子。
“若是不介懷，可否讓換意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