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域霆不說話。
這個讓他一直害怕的話題，安如初今天還是提出來了。
如果她治療不成功，勢必先離開他。
誰都不是傻子，誰都清楚，這是很有可能的事，只是大家都不願提，都沒有勇氣提罷了。
時域霆的心裡特別的沒有底氣，以前每一次面臨生死困境，他總是有信心護她周全。
比如在R國某島上，他孤身一人去救她，被R國人圍得水泄不通，可他卻滴點不害怕她會死，他總能突破重重包圍，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甚至能在槍林彈雨中輕鬆自如的調(diào)戲她，吻她。
又比如Y國獨龍的囚禁，還是穿越戰(zhàn)區(qū)，被國際組織追殺……
他都不害怕，都不怕如初會死。
因爲直到最後一口氣，他都會保護如初。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不管他怎麼保護她，照顧她，他都沒有辦法給她健康的身體。
這一次和他們鬥爭的不是敵人，而是病魔，是能吞噬如初生命的白血病。
每一次送她去化療室打升白針，每一次看著她的痛苦，看著她出了化療室不到幾十步就能虛弱的睡過去……他都在害怕。
害怕這一睡，就醒不來。
害怕就算醒來了，也會因爲化療後的感染而再次進重癥監(jiān)護室。
害怕上一秒她還能眨眼，下一秒她就對他沒有任何迴應(yīng)了。
他心裡明明是沒有底氣的，可他還是握緊安如初的手，只堅定的說那隻個字，“你不會比我先走的。”
安如初的胸口堵著浸水的海綿似的，透不過氣。
淚水往上衝，被她憋回去，憋得呼吸不暢，憋得鼻息也堵得厲害，一呼一吸都發(fā)出沉重的聲音。
她用另一隻被有被他抓住的手，擦了擦情不自禁流下來的鼻涕，“時域霆，不要說這麼不實際的話。人都會有走的一天，早早晚晚。我恐怕……”
“如初……”時域霆擡起頭來，似在哀求她，“別說了。”
“讓我說完，好嗎？”再不說，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
“答應(yīng)我，不管你以後會不會再娶，娶的人會不會比我好，等你百年後都要和我埋葬在一起。我不要你承諾在我死後不再娶別人，我只求你死後可以埋在我的身邊。我怕我不僅不能陪你終老，還不能陪你埋葬在一起。”
“你傻不傻？”時域霆滿眼淚花，“就算你真的比我先走，我怎麼可能再娶別人。”
“答應(yīng)我……”她只說。
“我說過，我不會再娶別人。我們會一輩子終老的，會的。”
“答應(yīng)我！”她哀求。
“……”
“我讓離兒去幫我買了一塊墓地。”她去摸枕頭底下的手機，“給你看看。”
“墓地？”時域霆皺眉。
她翻開離開發(fā)來的照片，“看見了嗎，就是這裡，有山，有水，可以看風(fēng)景，可以吹風(fēng)……”
時域霆看著照片裡一排排的墓地，沒有那麼緊密，很稀鬆，環(huán)境真的很好。
她指著照片裡的某個位置，“我讓離兒買的墓地，就是這塊，夫妻合葬的鴛鴦葬……“
最後，她把手機放下，看著一臉沉重的他，“如果我要比你先躺在這裡，你別怪我，我也不想放棄的。對不起……”
“別說了，別說了。”時域霆抱著她入懷，想攬緊她又怕弄疼她。
她比以前瘦了許多，抱起來像是小了一號的如初。
“別說了，你別說了，相信自己，相信醫(yī)生，也相信我，你會好起來的，我們會一起白頭到老的，會的，你不會比我先走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道著，她不會比他先走的，一遍又一遍。
她在他肩上點頭，淚水也浸溼了他肩上的衣料，“我答應(yīng)你，不放棄，相信自己，相信醫(yī)生，相信你。你也答應(yīng)我，死後一定要和我一起埋在這個地方，一定要來找我。”
他從喉嚨裡，艱難的擠出一個嗯字。
雖是答應(yīng)她了，殊不知這個“嗯”字，像是一塊灼熱的鉻鐵一樣，灼得他連喉嚨都在疼，疼得一時半會兒根本說不出多餘的一個字。
而安如初，終於是靠在他的肩頭，安心的笑了笑。
對抗病魔的事，不像是對抗別的困難，它看的不僅是自己的意志力，還得看自己的身體真實的狀況。
儘管她有鳳凰涅槃般重生的堅定的信念，可這光有信念不夠。
幾天後，又迎來了一次化療。
化療前做了一系列的檢查，白細胞不高了，反倒是少得只有幾百，少得可憐，血小板只有二十七，更是少得可憐。
做完化療，醫(yī)生的吩咐還是一樣的，注意衛(wèi)生，多喝水，防止感染。
醫(yī)護人員和時域霆，都是小心翼翼的。
安如初和往常一樣，推出化療室還沒二十米就睡著了，很沉很沉的睡在輪椅上。
接下來的三天，所有人都特別的小心翼翼。
所幸的是，沒發(fā)燒，沒感染，真是阿彌託福了。
這些天來做骨髓配比的，都合不上，只有四個多點。
劉院長說，如果有誰的骨髓能達到五個點以上，就可以做半相合手術(shù)。
但最好還是六個點以上，那樣移植骨髓後幾乎沒有排異現(xiàn)象，而且白細胞的再造功能會很容易漲上去，自身的免疫力也就漲上去了。
雖然這些天安如初沒有發(fā)燒，沒有感染，但貧血得厲害，身體乏力得厲害，整個人比上一次做完化療要更沒精神。
她的頭髮的這幾天掉得更厲害，最後索性一次性的剃成光頭，省得每天掉，每天掉，掉得讓人心煩意亂。
每天讓安如初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可以看著時域霆和她一樣，頂著一個光頭在她面前晃悠，一刻也沒離開過。
而且每天來探視的親人，也是光頭。
時域霆的腦後剃著我愛你三個大字，親人的腦後剃著加油二字。
看著這些，她的心似是死灰復(fù)燃，信心滿滿。
可灰終究是灰，最後燃盡後，終究是要灰飛煙滅的……
有的人死於意外，有的壽終就寢，有的人死於病患。
意外與壽終就寢這兩種死法，應(yīng)該都不痛苦，最痛苦的是他們這類帶癌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