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域霆認真地看著安如初。
看著她這些天來的消瘦，看著她眉眼裡的無神無光，看著她陷下去的眼窩，看著她連眨一眨眼都有些吃力的動作，心裡像是空了一個大洞。
慌得很，怕得很。
他緊了緊握在他手裡的那隻纖瘦的手，“我看起來真的像和尚？”
“正面你。”她說著，想了想又說，“轉過頭去好有喜感。”
能沒有喜感嗎？
他一轉過頭去，後腦勺就剃著“我愛你”的三個大字。
讓她看上一眼，心裡就像照進了萬丈陽光一樣，燦爛極了。
同時一個總統剪這樣的髮型，確實是喜感滿滿啊。
安如初同樣深情的注視著他，明明住院來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呆在一起，卻彷彿怎麼看也看不夠。
這個時候時域霆的手機裡來了一條微信進入的提示音。
他一看，笑著對她說，“蘇離在門外了，問你精神狀態好不好，方不方便見她。”
“到門口了還要問一問。”安如初笑著說，“你去門外迎一迎吧。”
時域霆起身。
蘇離和陳嘉致就站在門外，兩人手裡牽著四歲多的兒子。
見到時域霆的第一眼，蘇離吃了一驚，原本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在幻想著總統剃成光頭的驚豔樣子了，一定是非常另類，非常惹眼，沒想見了真人更驚豔，更惹眼。
像是一個落入凡塵的菩提佛主，美得絕倫。
時域霆看到這一家三口，都剃成了光頭，自然明白他們是爲了支持如初，很誠意的朝他們說了聲謝謝。
陳修傑在時域霆這個嚴肅總統的面前，一點也不怯場，“乾爹，我乾媽好點了嗎？”
“好多了。”時域霆彎了彎腰，摸摸小傢伙的腦袋，想起了念兒小的時候也是這般可愛，“謝謝修傑。”
陳修傑說，“媽媽說醫生不讓太多人探視，所以我和爸爸在外面等媽媽。”
“真乖！”時域霆又摸了摸小傢伙的臉蛋，纔對蘇離說，“進去吧。”
蘇離進去的時候，安如初已經坐到了椅子上，雖然穿著醫院裡的衣服但眉眼間依然有種貴氣。
只是貴氣還在，精神氣卻不在。
蘇離總覺得她臉上有微笑在，卻很沒精神，看上去好像乏的很，連端莊的坐姿都像是勉強硬撐的。
“如初，我扶你去牀上躺著吧。”蘇離大步邁進去。
安如初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我旁邊，陪我聊聊天，我不想躺著，天天躺，人都快躺廢了。”
她說這話時，語速很慢，慢到像是一個老太婆的節奏。
蘇離不戳破，卻說，“你看起來挺精神的。”
其實蘇離說這句話時，心裡很酸。
安如初笑了笑，她就是要讓離兒以爲她很有精神，擡頭又望向時域霆，“老公，我和離兒聊聊。”
“嗯。”時域霆說，“那我先出去。”
他離開時，還是有些不捨。
安如初抓緊蘇離的手，“來探視讓你殺菌消毒，再穿這套衣服是不是很麻煩？等我好了出院了，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吃火鍋，我好久沒吃火鍋了。”
可能正是因爲蘇離全幅武裝，所以安如初還沒有發現她的光頭。
“不麻煩的。”蘇離說，“修傑給你錄了段視頻，要不要看？”
“我乾兒子當然要看。”
蘇離把手機裡的視頻開給她看，視頻裡陳嘉致抱著陳修傑。
陳修傑說：乾媽，加油，加油，加油，你肯定會好起來的，你看我剃的光頭可不可愛？
然後陳嘉致也說了句：夫人，加油。
安如初看得眼裡有淚，“陳嘉致和修傑一起剃了光頭？”
蘇離嗯了一聲。
安如初這纔看見蘇離的一次性醫用帽下面，耳際線邊上都是沒有頭髮的，不由又問，“你也爲了我剃了光頭。”
蘇離這才摘下帽子，“漂不漂亮，沒有變醜吧？”
“再過半個月，我也會和你一樣，滿頭光禿禿的。離兒，謝謝你們。”
“如初！”蘇離滿眼不用謝的眼神，“加油！”
兩姐妹又聊了一會兒，聊聊最近修傑的學習怎麼樣，聊聊陳嘉致，聊聊他們夫妻的感情，也聊了聊如初在醫院裡的生活。
安如初突然轉移話題，“離兒，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不用請我也幫啊，需要我做什麼，只要你一句話。”
“這件事我本來想自己去做的，但是我不能出醫院。”安如初看了看這間病房，“也不能出病房，所以沒辦法親自完成。”
“那我替你完成吧，你要我做什麼。”
“幫我買一塊夫妻合葬的墓地。”安如初說得很平常。
幾次化療下來，她已經看透了生命，無非就是來一回，走一遭，然後埋進黃沙裡，每個人都一樣，只是早早晚晚的事。
雖然她有很多的不捨，很多的不甘，可改變不了她遲早要走的事實。
或許這一關，她是捱不過去的。
“你說什麼呢？”蘇離不高興了，“你會好的，買什麼墓地。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白血病有百分之六十的治癒希望，你一定能好起來。”
“離兒，你別跟帶癌病人提什麼百分之幾的治癒率。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對帶癌的人來說都不是什麼福音。因爲還是會有百分之一的人死去。”
蘇離看著她。
不知道這些天她究竟經歷了什麼，以前那個自信、陽光、開朗、樂觀的如初，怎麼變得如此傷感了？
安如初請求，“離兒，幫幫我，我想找一塊可以看山，看水，可以吹風的墓地。”
這種事情本來不應該讓蘇離去辦，就算真是要找墓地也是安家的人和時域霆，蘇離沒有答應並不是因爲那不是她該做的事，而是，“不，你會好的，我不要去給你找墓地。”
“離兒，你聽我說。買一塊墓地，我只是圖個安心。想提前看到埋葬我的地方。買了墓地，我有好多話想和時域霆說。”
“你爲什麼不現在跟他說，非要等有了墓地才能說？”
“你不明白的，你體會不到我現在的心情。”
“我不去幫你買。”蘇離像是在賭氣，“要買等你好起來了，你自己去買。你不是說你要和總統同牀同葬嗎，等你好了你們一起去選一塊百年後的合葬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