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張的請帖算下來也不多,安如初準備自己寫。
只是她的字跡不是很好看。
請帖上的格式已經是印好的。
送呈二字後,只需要填寫被邀請人的尊稱。
以及新娘新郎的名字,及席設地點與時間。
送呈上的被邀請人,安如初是按照名單一個一個寫上去的。
一張,一張,又一張。
第一到第三張,安如初沒寫出什麼毛病來。
送呈、席設地點和時間都沒有錯,新郎新娘的名字也沒有錯。
新郎安子奕。
新娘安如初。
沒毛病。
可寫到第四張的時候。
寫完送呈後的被邀請人,又寫新郎名字時。
她鬼使神差的,竟然寫下了時字。
第一個字時字一寫完,後面的“域”與“霆”二字,更是寫得順手。
寫新娘的時候,依然是她自己的名字。
然後第五張,第六張,第七張,第八張,新郎的名字都寫成了時域霆三個字。
直到第八張,寫完最後的席設地點,她才反應過來,名字是不是寫錯了?
掃了一眼,筆下的請帖上,時域霆三個大字赫然顯示在新郎欄。
時域霆,時域霆,時域霆,時域霆。
連續四張請帖,都寫著時域霆的名字。
她這是怎麼了?
那是她和安子奕的婚禮,怎麼不知不覺的寫成了時域霆的名字?
這一刻,安如初的心情說不出的難受。
堵堵的,喘不過氣。
三年前,也是在這張餐桌上。
時域霆和安文龍爸爸一起寫著請帖。
安文龍爸爸還把他和時域霆寫的請帖,拿來給她看。
問她,他和時域霆寫的字,誰更好看?
當時安如初滿臉幸福洋溢,當然是我們時域霆的字更好看。
她本以爲安文龍爸爸會吃女婿的醋的,想他一個寫了一輩子書法的人,字卻沒有一個年輕人好看,能不吃醋嗎?
可誰知道,當時安文龍爸爸拿起兩張請帖,對比來對比去,滿臉都是幸福的笑意。
竟然沒吃時域霆這個女婿的醋不說。
還連連誇獎。
說是時域霆的字確實是寫得好。
說他寫的字有筆鋒,鐵畫銀勾,氣勢如虹,果然是有軍人風範,連字都寫得這麼精神。
安文龍爸爸退休後喜歡養養花,寫寫字,收藏一些書法真跡。
對字的要求是很嚴的。
卻連連對時域霆的字說,好字,好字,確實是好字。
可見那時候的安文龍爸爸,對時域霆這個女婿是很滿意的。
安文龍爸爸在誇獎時域霆的時候,他卻依舊泰然自若有寫著請帖。
寫請柬前,安文龍爸爸還說,現在大家都用微信,不如弄個微信請柬直接發給對方就行了。
但時域霆堅持要用手寫的請柬。
說是這樣纔有意義,才方顯誠意。
厚厚的請柬,一張又一張,時域霆耐心的寫著。
她說,時域霆,手寫酸了嗎,要不換我來寫?
他認真的寫著字,頭也不擡說,你就不要來搗亂了。
然後繼續在請柬上寫著。
他的字那麼的蒼勁挺拔,唯獨寫到她的名字時卻古意盎然、溫文儒雅。
因爲愛她,所以連寫她的名字也是帶著愛的。
那一夜,時域霆就那麼一直身姿筆挺的坐在餐桌上,一直寫,一直寫。
那一夜,安文龍爸爸笑得合不攏嘴,她還笑說,爸,找到乘龍快婿了嘴都合不攏了。
那一夜,她困了捱不過先睡了,清晨再起來的時候一千多張請柬全寫好了,而熬夜的時域霆依舊早早就起。
想到這些。
安如初……淚如雨下。
明明是她和安子奕的婚禮呀。
寫著寫著,新郎的名字怎麼變成了時域霆。
到底是深愛過。
到底,時域霆纔是她想要的新郎。
她手中的筆無力的鬆開,因此請柬上多了一道突兀的墨跡。
黑色的鋼筆順著餐桌滾落下去,滴溜溜的滾向遠處……
安如初臉上的淚水,早已弄花了桌上的請柬。
那時候,時域霆連請柬都要自己動手,親自去寫。
那時候,他和她一起坐在樓上的鞦韆上,拍了一張親吻她的照片,發了微信圈。
附字:
四月十六日大婚。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請柬他親自寫了。
那樣只有女生纔會傻乎乎地,在微信圈炫耀的事情……他也做了。
可是婚一直沒結成。
他所說的死生契闊與子偕老,也都成了一句空話。
他的情根深種,他都不記得了。
多少深情一併埋葬。
那樣的癡纏深愛,終抵不過一句——情深緣淺。
安如初的淚水不是流出來的。
是她心裡堆積的淚太多了,滿了,裝不下了,終於山洪暴發似的。
決堤了。
可她哭得並不是撕心裂肺的。
而是哭著,哭著就沒有力氣了,可淚水還是源源不斷,源源不斷,源源不斷的涌著。
前段時間才治療過眼睛。
眼睛纔得到控制,沒有繼續惡化。
可這一哭,她總覺得看東西又模糊了起來。
流淚的時候,太陽穴和腦袋裡一直疼著,像長了一顆毒瘤似的。
她不想這般脆弱的。
她向來是一個彪悍強硬的人。
可是那些過去她真的沒辦法放下。
原本以爲可以放下,可以安安穩穩的嫁給安子奕,可以慢慢的淡忘時域霆了。
卻都只是她的以爲而已。
隱約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她知道是有人走來了。
趕緊把桌上的請柬三兩下的收在一起,撕碎了,悄悄的放進垃圾桶裡。
然後擡頭一看,是安子奕從臥室裡出來了。
他腳下踩了什麼東西,彎腰去撿,原來是一隻鋼筆。
一邊撿,一邊說,說是小仔仔已經進入甜蜜的午睡夢中了。
等安子奕撿起腳下踩的鋼筆,還在心裡慶幸幸好沒踩壞,然後擡頭朝她望來時,她已經起身揹著他走遠了。
“去哪,如初?”
“我,我去上一下衛生間。”
安如初的眼睛有些朦朦朧朧的。
揹著安子奕去拭的時候,總覺得淚水粘乎乎的,急著走向衛生間,也沒有去看。
直到把自己鎖進了衛生間,才發現剛剛拭過眼角的淚水,便是血色的。
又流血淚了。
乾淨的玻璃鏡裡,她妝容已花。
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血水。
看上去還有些像是片場裡,準備拍恐怖片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