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殿內檀香嫋嫋,餘香繞樑,只留謝雨潼、洛冰兒和若雨三人。
其他人等都退至殿外,等候差遣。
若雨手腳利索地爲洛冰兒端來香氣四溢的茶水,洛冰兒輕聲道了聲;“謝謝,”便看向了皇后,不記得自己到底有多久不曾見過她,似乎差不多有半年了吧?
雖然依舊貌美如昔,眼角卻清晰地現出了細紋,臉上也有些無法掩飾的倦容,才半年未見,她的身上多了幾分滄桑。
不難想像,皇后在皇宮的日子有多孤寂和艱難,皓哥哥履行了自己對她的承諾,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予了她洛冰兒,並廢除了選秀制度,引來君臣一片抗議丫。
也讓她一度被推至風口浪尖,風言風語四起,說她擅於妖術、媚惑君心,還瘋傳她試圖爬上中宮之位,皇帝廢除現在的皇后也只是遲早的事。
一切的矛頭都指向她,雖然皓哥哥一再要求封鎖所有不利於她的消息,但她還是從伶兒的嘴裡得知了一切媲。
雖覺委屈,但是也從不放在心上,畢竟嘴長在別人身上,誰能阻止他們的言論呢?
更何況,皓哥哥畢竟是軒國的皇帝,他本就該屬於天下萬民,而不應該只是她洛冰兒一個人的,雖然這個事實令她心痛。
一生一代一雙人,在帝王身上本就是奢望。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百絮節,時間過得真快呀,”殿內靜寂無聲,唯有香氣怡人,謝雨潼的眼神飄向殿外,落在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感嘆道。
“是呀,冰兒是特意來謝皇后的,難爲皇后還記得冰兒愛喝銀耳蓮子羹,”來時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話,卻是不知如何開口,面對如此平靜的謝雨潼,她真的不知該說些什麼?也許,她還是比較習慣那個盛氣凌人、囂張跋扈的謝雨潼。
“整個皇宮的人或許都知道倩貴妃愛喝銀耳蓮子羹,”謝雨潼深深地睨了一眼洛冰兒,眼神極其複雜,臉上顯而易見的悲痛令人著實有些不忍。
“……”所有的話都硬在了喉嚨處,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許,真的是她太自私了。
可是,愛情向來是自私的,不是嗎?有哪個女人願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哪怕這個男人是九五至尊。
“哎,本宮在這個皇宮,也只是空有虛名罷了,恐怕此生也就只能鬱鬱而終了,”謝雨潼緩緩地走至一盤蘭花前,幽幽地嘆了口氣。
“皇后莫要悲傷,皇上整日忙於政務,無瑕顧及其它,或許,等忙完這段時日,就會來鳳儀殿看望皇后的,”凝望著謝雨潼落寞的背影,忍不住走至她的身後站定,不經意地說出了一番話。
其實,這段時間,就連她也很少見到皇上,近日來他每夜批閱奏摺至深夜,爲了不打擾她休息,也就留在君臨殿歇著了。
“皇上的心,從來都不在本宮這裡,”謝雨潼微微轉身,眼底的淚花閃爍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眼角瞄見站在桌旁的若雨朝自己點了點頭,她瞭然,緩緩踱至桌旁,自顧自地笑道:“本宮餓了。 ”
若雨早已爲她打開碗蓋,謝雨潼在軟椅上坐定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面前依舊冒著熱氣的燕窩,眼底閃爍出一抹陰狠的光芒,然後,毫不遲疑在拿起玉勺,喝起了燕窩。
洛冰兒愣愣地站在原地,大腦思緒滿天飛,眼前的謝雨潼真的讓她有些無措,印象中,謝雨潼該百般刁難、責罵她的,而她卻沒有,而是如此反常,如此平靜,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
“娘娘,你怎麼了?娘娘……快來人呀……”耳邊突然傳來若雨歇斯底里的嘶喊聲。
洛冰兒回過神來,忙走至謝雨潼身旁,才發現她手裡正握著玉勺,臉色發黑,嘴角溢出殷紅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她的手本能地想要扶上皇后的身子,卻被若雨充滿怒意地擋開了,只見她滿眼敵視地吼道:“倩貴妃,真沒想到,你的心會那麼狠毒,皇后娘娘已步步退讓,而你還步步緊逼,現在竟然還下毒毒害皇后?!?
若雨一步步向她走近,而洛冰兒步步後退,聽到呼喊聲,外面的宮人們早已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進來。
謝威剛入殿門,便聽到若雨的哭喊聲,三步並作兩步跑進了偏殿,當看見寶貝女兒的臉色和嘴角溢出的血漬後,整個人都呆若木雞。
倩貴妃毒害皇后之事如春風般,迅速傳遍了整個皇宮,一時之間,流言四起。
洛冰兒跪在慈寧殿冰冷的地面,只感覺皇太后的眼神有如刀鋒般刻在她的身上,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或許此刻她早已死了幾百次。
“倩貴妃,你可知罪?”半晌,才聽到太后威嚴、略帶顫抖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冰兒未做過之事,何罪之有?”洛冰兒擡起雙眸,毫不畏懼地對上太后那雙冰冷至極的雙眼,怪不得謝雨今日如此反常,原來是早已設了一個圈套,只等著她乖乖地鑽進去罷了。
而就在剛纔,她還心懷愧疚,總覺得自己對不起皇后,真真是太好笑了。
“皇后現在生死未卜,你竟然還如此理直氣壯地說自己何罪之有?看來你真的是被昕兒寵壞了,來人,將倩貴妃關入天牢,等候處置,”皇太后冷哼一聲,居高臨下地盯著毫無悔意的洛冰兒,如果雨潼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她絕不允許任何人縱容她。
“慢著,沒有朕的允許,誰也不可以動倩貴妃,”侍衛正要進來,卻被匆忙而入的慕容昕制止了。
“怎麼了,難道皇上要包庇倩貴妃不成?”皇太后不滿地看向身著龍袍的兒子。
“冰兒說她沒做過,便是沒做過,無論她說什麼,我都信她,”慕容昕走至洛冰兒身前,輕輕地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有朕在,沒事。 ”
洛冰兒的眼底忍不住一陣酸楚,只爲慕容昕那句,無論她說什麼,我都信她。
此時此刻,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她,人證、物證,她百口莫辯,但是令她欣慰的是,哪怕所有人都不信她,但是他是信她的。
“這件事情朕會調查清楚的,”慕容昕淡淡地看了一眼母后,便拉著洛冰兒的手毫不停留地離開了慈寧殿。
“什麼都別想,什麼都別管,有我在,”慕容昕柔聲說著,嘴角綻放出一抹疲憊的笑容,看在洛冰兒眼裡,無比辛酸。
她知道,自己又給他出了一道難題,雖然他是一國之君,但是,這件事事關重大,又怎會是三言兩語就可解決的呢?
日子就在惴惴不安中度過,雖然不再有人來倩容殿爲難她,但是她卻心神不寧,所幸的是,皇后已脫離了生命危險。
五日後,太后來到了倩容殿,摒退了所有下人,偏殿裡只留下太后與洛冰兒。
“你可知道,皇上爲了你,幾乎與滿朝文武爲敵,周邊小國近段時間以來並不太安份,本就令昕兒焦頭爛額,還有昕兒廢除了選秀制度,本就引得百官不滿,而現在竟然縱容自己最寵愛的貴妃毒害皇后,所有的不利都直指皇上,若是你真的在乎皇上,又怎麼忍心讓他承受這麼重的負擔呢?”說完,皇太后語重心長地看了看洛冰兒,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自從他登基,成了九五至尊後,他就不可能只屬於一個人,他是天下百姓的皇帝,是整個皇宮的君主,他心繫天下,可如今,皇后之父聯名百名官員一致要求辭官,昕兒現在所面對的一切,你清楚嗎?”
“哀家言盡如此,你好自爲之,”說完,太后深深嘆了口氣,驀然轉身離開倩容殿,獨留洛冰兒一個人暗自發愣。
半晌,她的眼底閃爍出晶瑩的淚花,苦笑道:“冰兒確實不太適合呆在這個深深庭院裡?!?
幾日後,皇上的聖旨下,免除洛冰兒皇貴妃的封號,貶爲庶人,終生不得再踏入皇城半步。
這個結果是那麼令人意外,卻也是在意料之中,面對內憂外患,慕容昕別無選擇,這個結果有人哭有人笑。
洛冰兒離宮的那一天,倩容殿哭聲一片,誰也捨不得他們的主子離開,無奈聖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伶兒忍不住去求皇上同意她離宮追隨主子而去,皇上念她一片真心,準了。
伶兒一邊替主子收拾行李,內心雖然無比傷感,但是卻不敢輕易表露出來,她真的不明白,皇上怎麼就能這麼輕易地放棄了主子呢?
也難怪世人都道帝王無情,哪怕在主子身上,也不會成了例外,想到主子就要離開自己深愛的男人還有可愛的小皇子,她的眼眶不經意地溼了。
洛冰兒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淡淡的笑容,只是有些留戀在看了看倩容殿的下人們,想要說些什麼,終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呆了半晌,纔在伶兒和邵鈴的陪伴下離開了皇宮。
皇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出現,出了皇宮,洛冰兒忍不住回眸看了看,遠處一抹明黃色的身影飄入眼中,她只感覺自己的雙眼已模糊,不敢再做停留,忙轉身毅然踏上了早已候在宮外的馬車。
陽光明媚,春意盎然。
小橋流水,古樹參鬱,一幢民房掩映在暖暖的春日下,院子裡開著五顏六色的花兒,散出發淡淡的清香。
幾隻彩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陣陣微風吹過,片片花瓣隨風飄揚,伶兒在花叢中追逐著蝴蝶,不時傳來她清脆的笑聲。
十三年前,她也曾無憂無慮,也曾像伶兒這般在花叢中追著彩蝶,滿院子跑,而他也靜靜地陪在她的身旁看著她歡快的身影。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說了要給她一輩子的幸福,他並沒有失諾,反而是她,逃離了,只是不想讓他太爲難,讓他陷入那麼艱難的境地,她深愛著他,到最後,卻不得不選擇放手。
猶記得那夜她去君臨殿跪在冰冷的地面求她廢除她的封號,並將她貶爲庶人時,他滿眼傷痛的表情。
見他遲遲不表態,她只有狠下心拿著一把短劍對準自己的心口,道:“如果皇上不願意的話,那冰兒只有死在皇上面前,”她的眼裡閃著決絕的光芒,不允許有半分怠慢。
“冰兒,你這是何苦,你明知道,我是不願傷你半分的,”他的眼裡含著淚花,很受傷的盯著她手裡的短箭。
“冰兒也不願傷害皓哥哥,更不願你爲了冰兒而陷入兩難境地,冰兒不可以這麼自私,向來都是皓哥哥在爲我付出,這一次,就這一次,請皓哥哥成全冰兒一次……”洛冰兒的淚水禁不住噴涌而出,如決了堤的洪水般成災。
似乎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慕容昕終於輕輕地嘆了口氣,從地上扶起洛冰兒,“你起來吧,我答應你就是?!?
他的淚砸在她的手上,冰涼無比。
“母妃……”淚,不經意地滑落,卻忽然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搖晃著身子朝自己奔了過來。
“天翊……”洛冰兒無法置信地看著正朝自己跑過來的小身影,情不自禁地跑了上去。
當那軟綿綿的身子真真實實地在她的懷中掙扎,她依然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冰兒,我和孩子來投奔你了,你願意收留我們嗎?”慕容昕站在陽光下,深情地凝望著緊緊相擁的母子,嘴角綻放出濃濃的笑意。
“你……”洛冰兒的身子微微一僵,忍不住擡頭看向一身輕裝的慕容昕,才幾個月不見,他似乎憔悴了許多。
“我已經不是皇上了,只是和冰兒一樣,只是普通百姓,我的妻子在哪裡,哪裡纔是家,冰兒,歡迎夫君回家嗎?”慕容昕來到洛冰兒身旁蹲下,將母子二人緊緊地擁在了懷中。
淚,再次滑落,但是這一次卻是激動而喜悅的淚水。
他最終捨棄了江山,選擇了與她一起歸隱山林,她洛冰兒何其有幸?
夜晚,小天翊和伶兒早已熟睡,慕容昕拉著洛冰兒的手緩緩地走在林間小徑上。
溶溶的月光灑在他們的身上,散發出無盡的光環。
微風陣陣,夜色如水,靜寂無聲。
“知道當年那羣黑衣人是受了誰的指令前去暗殺我的嗎?”慕容昕仰頭望著皎潔的月光,輕聲問道。
洛冰兒也忍不住看向天際,滿天的星光顧盼生輝。
“竟然是父皇,”慕容昕冷哼了一聲,“就因爲他想讓皇兄安穩地坐上皇位,竟然要將我置於死地。”
洛冰兒明顯地感覺到慕容昕握著自己的手有些僵硬,忍不住反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說道:“皓哥哥,一切的榮華皆過眼雲煙,唯有平淡的生活纔是真實的,就讓我們一起將那些不開心的事都拋諸腦後,重新開始我們的新生活,好嗎?”
她知道,這幾個月以來,皇宮裡肯定發生了很多很多事,但是,一切都已經與他們無關,她不想再聽到關於那裡的人和事。
命運,對她是眷顧的,也是公平的,她覺得現在這樣,真的仿若置身夢境,她不想走出去。
慕容昕點點頭,亦不想再談論,嘴角忽而綻放出一抹笑容,直直地盯著洛冰兒,說道:“就算沒有發生你和謝雨潼之間的那件事,我也早就有與你一起歸隱山林的想法,你和我,都不太適合皇宮那種地方?!?
洛冰兒輕輕地扯了扯嘴角,有些不信地看著慕容昕深邃的目光,“放棄軒國的大好江山,值得嗎?”
“如果冰兒不在我身邊,那些所謂的至高權勢在我眼裡又有何意義?”慕容昕深情地凝望著洛冰兒明亮如夜空的星斗般雙眸,笑道。
母后處心積慮地爲他的皇位打拼,這麼多年爲他鋪設好了一條黃金大道,但是,母后卻不知,那並不是他想要的,而且代價還是付出皇兄的生命。
這麼多年,他從未覬覦過那至高無上的皇位。
而且就算他是一國之君又如何?就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保全不了,那他還有那皇位幹嗎?雖然他將皇位硬塞給銘兒是不負責任的行爲,但是相比冰兒而言,他早已將一切置之度外。
他將自己的精銳軍隊全部留給了慕容銘,他相信慕容銘定不會負了天下人的期盼。
洛冰兒的嘴角綻放出歡快的笑容,什麼權勢?什麼榮華?都讓它隨風而去吧。
今生今世,她要與她的皓哥哥相守一生纔是最真實的,好一個一生一代一雙人!
此文完結,至於慕容銘和蕭若蘭會是另一段故事,在這裡就不寫了,感謝親們一直以來的支持,請移步我的新文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