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 我看你能熬過幾天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暗啞,是因爲太心痛了嗎?還是明明很生她的氣,卻捨不得跟她發脾氣?在他的心裡,她的身體似乎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他的……
她沒有轉身,對他壓抑的怒吼充耳不聞,真是可笑,她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他來做主?
片刻功夫,香雪又盛了一碗粥過來:
“公子,粥來了。”
“你下去吧。”
阿莫禮把碗端了過來,親自蹬上馬車,叫香雪退下去了。
菜粥的香氣很快充盈了車廂這個不大的空間,她是人,不是神,就算想要用絕食來抗爭,肚子也不會乖乖聽她的話,此時此刻,她真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光是聞著味道就忍不住直咽口水了。
他把粥放到一邊就要扶她起來,她想掙卻掙不過,只能任由他擺佈。
他扶著她像剛纔那般姿勢坐好,端起碗送到了她的手邊。
她只是瞥了一眼,便順勢要躺下去。
他一把拉住了她,隨即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我餵你。”
她嘲弄的瞥了他一眼,彷彿他在做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扭過臉便打算再次躺下,根本不給他面子。
“林鈴兒!”
他突然吼了起來,聽得出,這一次他是真的急了,
“別這樣折磨我行嗎?”
她的動作頓了一下,是她在折磨他嗎?好像是他在折磨她吧?
她沒有理會他,直接躺下了,背對著他,拿被子矇住了頭。
他沒有走,一直坐在旁邊,雖然看不到他,但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熊熊燃燒的小宇宙,好像恨不得能把她挖起來,強行喂粥給她吃。
最終,他沒有這麼做,片刻之後,他把粥留下,自己悄悄跳下了馬車,後來香雪上來了,陪在她身邊,一直沒有動靜。
就這樣,林鈴兒的第一頓絕食,成功。
躺著躺著,她便睡了過去,再醒來時是香雪喚她起來吃藥,她沒有拒絕,端起碗一股腦兒把藥喝了下去。
她不吃飯,再不吃藥,她真怕絕食沒幾天先病死了,何況一碗藥喝下去也能暫時充充飢啊。
夜裡她醒了兩三次,不是尿急,而是被餓醒的,見香雪在她身邊睡著,她便偷偷拿過水壺喝幾口水,她只是想利用絕食來告訴阿莫禮,就算死,她也不會跟他回去、任他擺佈,而並不是真的想死,所以就算不吃東西,水還是要偷偷喝的。
翌日一早,她又聞到了菜粥飄來的香氣,裡面混雜著中藥的味道,順著微風鑽進了馬車裡,她餓得煩躁,只能蒙著頭裝作聞不到。
香雪先是端來了藥湯,她一口氣喝下去,原本覺得這藥好苦好難喝,可是在飢腸轆轆時,這藥竟也變得美味了一些。
隨後不久,阿莫禮親自端來了菜粥,她依舊像昨天那樣對待,對他和那碗粥視而不見。
他默默地坐在她身邊,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半天才問:
“爲什麼不吃東西,給我個理由?”
哼,他終於開竅了,她在被子底下冷笑,緩緩將被子拉下去,清冷地說:
“你什麼時候放我走,我什麼時候吃東西。”
話畢,只聽“咔吧”一聲,阿莫禮手中的瓷勺被他生生地捏斷了。
她無動於衷,合上了眼睛。
良久,她聽到了他拼命壓抑著憤怒的聲音:
“若是我這輩子都不放你走呢?”
她閉著眼睛說:
“那我寧願餓死在這馬車上。”
“跟我在一起就讓你這麼難受?”
“生不如死!”
她回答得毫不猶豫。
他的喘息聲變得粗重起來:
“你想過七七嗎?你死了,她怎麼辦?”
她翻了個身,漫不經心地說:
“你不是給她請了奶孃嗎?我很放心。我總要走在她前面的,早一步晚一步而已,沒有差別。”
他看著她的背影,那根被捏斷的瓷勺刺入了掌心,鮮血順著斷裂的勺子流淌下來,染紅了馬車。
良久,他的喘息漸漸平復,聲音也變得淡漠:
“好,你不吃是嗎?我看你能熬過幾天!”
說罷,他端著粥果斷地跳下了馬車。
她聽到他下車的聲音,長吁了一口氣,對著一碗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蔬菜粥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真的很難好嗎?
沒過一會,香雪磨磨蹭蹭地上來了,她傾過身子看了林鈴兒半天,確認她是否睡了。
見她始終不睜開眼睛,她這才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
“真不明白,公子對您那麼好,您爲什麼不領他的情呢?若是有個男人這樣對我,我一定會嫁給他的。”
她大概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一副不解又憧憬的樣子。
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啊?
於是,林鈴兒幽幽地說:
“好啊,那你去嫁給他,我求之不得,祝福你們白頭偕老。”
香雪嚇得一個趔趄往後摔去:
“主子,您……您沒睡?”
她拉了拉被子:
“剛纔沒睡,現在要睡了,你下去吧,順便把門帶上。”
香雪真是欲哭無淚,這位主子看起來虛弱無力,瘦得跟竹竿似的,可怎麼說起話來卻跟幽靈一樣?
林鈴兒睡著了,再醒來時,馬車正在移動,看來阿莫禮並沒有因爲她的絕食而放慢回去的腳步。
絕食的前幾天,是最難熬的時候,因爲有意識,飢餓的感覺排山倒海一般朝她的胃、她的飢餓神經涌來,尤其是在聞到飯菜香味的時候,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中午,阿莫禮故意命人去菜館買來了好吃的,什麼紅燒獅子頭,紅燒肉,糖醋魚,燉排骨……全是她愛吃的,更過分的是,他居然叫人把飯菜擺到了她的馬車上,然後坐在小桌邊,叫她過去一起吃飯。
她的口水流得稀里嘩啦,卻只能拼命往肚子裡咽,腦子裡幻想著她正在咽的東西是桌上的美味,就著飄過來的香味,一口肉,一口魚,一口肉,一口魚……
阿莫禮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偷瞄了她一眼,然後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背,輕聲道:
“鈴兒,起來吃東西了,我問過郎中,你可以稍微吃點肉類補充一下體力,所以我特意叫人去給你買了你愛吃的,起來吃點吧?”
她儘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肚子已經快叫成一首歌了,阿莫禮自然也聽到了這種飢餓奏鳴曲,偷笑一聲,又繼續發力,他拿著一盤糖醋魚湊到了她的鼻子下面,用手扇著小風,那濃郁的味道直鑽入她的鼻腔,
“聞聞,香不香?這是糖醋魚,用糖和醋混合而成的汁液透明清亮,裹在這條被炸得外酥裡嫩的桂魚身上,再撒上薑絲、蒜沫,那味道吃起來,千斤不換啊!”
她的口水已經快流成河了,這個該死的阿莫禮,能不能別說了?
“你不想吃是嗎?那好吧,我先替你吃一口嚐嚐,萬一不好吃我再叫人去買別的來。”
說著說著,那盤糖醋魚就從她的嘴邊飛走了,只留下無限令人崩潰的味道。
阿莫禮自己坐在小桌邊,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邊吃還邊咂舌,邊評論:
“嗯……這道紅燒肉不錯,肥而不膩,這五花肉裡的油都燉了出去,入口綿軟,味道香濃……嗯……這道燉排骨也不錯,不似紅燒肉那般油膩,這湯……骨香濃郁,清淡爽口……”
他沒看到,背對著他的她,已經翻了白眼了。
她知道他是想用這種方法激她起來吃東西,他能這麼做,也正印證了她的想法,他是在乎她的死活的,所以既然絕食有效,那她必須堅持下去。
索性裝死吧,她在心中開始默唸起來:“聽不到聽不到聽不到……大白癡大白癡大白癡……”
就這樣,這頓如上刑一般的午飯被她念過去了。
阿莫禮整頓飯都故意吃得很大聲,可惜,她雖然佔了很多“貪”字,這其中當然也包括貪吃,但是他低估了她的決心與毅力,就像尋找拓跋九霄一樣,只要她想,便一定會朝著目標不懈努力下去。
阿莫禮吃飽喝足後,沒有在她的馬車裡繼續停留,很快便跳了下去,隨後不久,她聽到外面傳來他的嘔吐聲。
他這是吃了多少,居然會吐了?
片刻之後,她聽見阿興急切的聲音,說他叫來了郎中給阿莫禮把脈。
郎中把脈後說,阿莫禮不是吃多了,而是心情鬱結所導致的消化失常。
她有些揪心,他原本是多麼開朗灑脫的一個人,如今爲了她,居然……何苦?
就這樣,連續三天,林鈴兒只吃藥,不吃飯,夜裡偷偷喝幾口水充飢,三天以後,她的病大爲好轉,可是在外人看來,她卻是每況愈下,瘦得皮包骨頭,臉色蒼白得沒了血色,畢竟之前她還昏迷了三天三夜,在那段時間裡,她跟絕食無異。
這期間,阿莫禮試過各種方法讓她吃東西,好在他看見她吃了藥,似乎能安慰一些,但是直到第四天,她甚至連藥都不喝了,只是直挺挺地躺在馬車裡,多半時間都在昏睡著。
又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隊伍在附近的樹林裡安營,太陽的餘暉穿透樹葉灑下來,在林鈴兒的馬車裡落下斑駁的影子。
林鈴兒醒了,現在這種狀態很好,她很滿意,就算肚子很餓,她也沒有力氣起來吃東西,這樣下去,恐怕不久她就會沉睡不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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