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無鳥

只有彼得一個人待在礁湖上，他在這之前聽到的最後聲音，是人魚在回海底寢室時所發(fā)出的響動。由於距離很遠，他沒有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但在她們居住的珊瑚窟的門上都裝有小鈴，開門關(guān)門時都會有叮噹的聲音發(fā)出來（就和英國本土最講究的房子一樣），彼得聽到了這鈴聲。

海水已經(jīng)在一點兒一點兒地吞噬彼得的腳。在海水把他完全吞掉以前，他專注地看著漂浮在礁湖上的唯一一個東西，以此打發(fā)時間。他猜測那是張漂著的紙片，也可能是那隻風(fēng)箏的一部分。他很無聊地估算著那個東西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漂到岸邊。

突然，他發(fā)現(xiàn)那個東西有點兒不尋常，它肯定是帶有某種目的來到湖上的，因爲(wèi)它是逆浪前進的，有時會戰(zhàn)勝海浪。每當(dāng)它戰(zhàn)勝海浪，快要被海水淹沒的彼得還會忍不住對它拍起手來，抱有同情，真是一張勇敢的紙片。

其實，那是永無鳥，而不是紙片。她正坐在巢上拼命地劃向彼得。自她落水之後，她便學(xué)著用翅膀劃水，居然也能勉勉強強地把那隻奇異的小船驅(qū)動了。但在彼得認出她之前，她已經(jīng)很累了。她是專門來救彼得的，即便巢裡還有蛋，她也打算把巢讓給他。這是一隻奇怪的鳥，因爲(wèi)，彼得有時會折磨她，雖然有時待她也好。我想，這鳥或許和達林太太那些女人很像，被彼得那滿口未換的乳牙牽動了惻隱之心。

那鳥大聲地告訴彼得她是爲(wèi)何而來，彼得也很大聲地問那鳥在那兒做什麼，但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我們總是在故事裡幻想著鳥是可以和人自由交談的，我也真的很希望在這個故事裡也是這樣：彼得可以和永無鳥順暢地交流。事實是，他們不但難以溝通，甚至連最基本的禮貌都忘記了。

“我—想—讓—你

—來—巢—裡，”那鳥儘量說得慢一些，清楚地叫道，“那—樣—你—就—能—漂—到—岸—上—去—了……但—我—真—的—很—累—了，沒—辦—法—再—向—你—靠—近，你—得—自—己—想—辦—法—遊—過—來?！?

“你嘰嘰喳喳地叫些什麼呢？”彼得回答，“你怎麼就不能像平常一樣，讓你的巢隨波逐流？”

“我——想——讓——”永無鳥把剛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彼得接著也很慢很清楚地說：“你——嘰——嘰——喳——喳——地——叫——些——什——麼——呢？”

永無鳥變得煩躁了，這是一種脾氣急躁的鳥。

“你這個呆頭呆腦、囉囉唆唆的小笨蛋，”她尖聲地叫道，“難道你就不能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嗎？”

彼得聽出她是在罵自己，於是很生氣地回了一句：“你在罵你自己吧！”

說也奇怪，他們接著對罵起同一句話來了：

“閉嘴！”

“閉嘴！”

但這隻鳥決定要盡最大的努力救彼得，她最後努力了一次，終於把巢靠在巖石上了。接著她丟下她的蛋飛了起來，以便讓彼得清楚她的用意。

彼得總算是明白了。他把鳥巢抓住，揮手向空中飛著的鳥表示感謝。永無鳥在空中盤旋而飛，並不是爲(wèi)了領(lǐng)他的情，也不是想看他是怎樣爬到巢裡去的，只是爲(wèi)了看清她的蛋會被如何處理。

彼得把巢裡的兩個大白蛋捧在手裡，心裡在盤算著什麼。那鳥不敢看她的蛋的悲慘下場，就用翅膀捂住了臉，但她還是沒忍住，總是要從羽毛縫裡窺視。

不知我是否告訴過你們，很久以前海盜在巖石上釘了塊木板，用來作爲(wèi)埋藏財寶位置的標(biāo)誌。孩子們在巖石上玩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堆金光閃閃

的寶藏，有時淘起氣來，就不停地向海鷗拋撒一把把的金幣、鑽石、珍珠等，海鷗撲過來把它們當(dāng)成食物吃，不過很快就飛走了，因爲(wèi)它們對這種卑鄙的惡作劇特別生氣。木板還在那裡，斯托奇把他那頂高高的寬邊防水油布帽掛在了上面。彼得剛好可以用帽子放蛋，然後把帽子放在水上，它就很穩(wěn)當(dāng)?shù)仄似饋怼?

永無鳥看到了彼得這奇妙的計策，大聲地歡叫著，以此向他表示欽佩，彼得也應(yīng)聲歡呼著。接著他跨進巢裡，把豎起來的木板當(dāng)桅桿，再把襯衣掛在上面當(dāng)帆。這時，那鳥又飛落到帽子上，很安心地孵起卵來。鳥漂向這邊，彼得漂向那邊，大家都很高興。

彼得一上岸，就把他曾坐過的鳥巢放在一處顯眼的位置，以便讓鳥兒看到，但那頂帽子真的很讓人喜歡，以至於那隻鳥放棄了原本的巢。這個巢就一直這樣漂著，直到完全散架。斯托奇後面每次來到湖上心裡都特別不高興，因爲(wèi)那鳥總趴在他的帽子上。我們在此必須提一提，因爲(wèi)在那以後再也不會見到永無鳥了，現(xiàn)在所有的永無鳥都把巢築成了帽子的樣子，有一道可以讓雛鳥在上面溜達散心的寬邊。

彼得和被風(fēng)箏拽著東飄西蕩的溫迪，差不多在相同的時間到了地下的家。大家都非常高興。每個人都可以講一段自己的冒險故事，但他們可能已經(jīng)遲睡了好幾個小時，這纔是最大的事。這讓他們特別得意，他們拖拖拉拉的，想再推遲點兒上牀的時間，就找著要求先包紮下傷口之類的藉口。溫迪呢，心中雖然很爲(wèi)他們?nèi)计桨驳鼗氐郊腋械叫老玻珪r間實在很晚了，於是大聲地喊：“全都上牀睡覺！”語調(diào)讓人必須服從。但第二天，她又變得異常溫柔，給每個孩子的傷口都認真地包紮了繃帶。孩子們有些瘸著腿，有些把胳臂吊著，但每個人都是玩到上牀睡覺才罷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