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1、要走一起走

發現方泠芷一直盯著自己的雙眼看，瑾辰有些懊惱的收回手臂，同時低垂下頭。耳旁卻傳來了讓他如沐春風的一句讚歎之語，“你的眼睛真漂亮！”

你的眼睛真漂亮。千年之前，曾經有一個少年這麼稱讚過他；千年之後，那少年喜歡上的女子也說出了同樣的話。瑾辰高高的揚起了嘴角，開始明白之前雲宿在他耳邊常常提到的這個女子真的如他所言，他們的確相配。只可惜……瑾辰再次將冷淡的目光投到守澈身上，那絕對不是一個兒子看著父親的眼光，配上守澈的回望，似乎兩雙相視的眼睛之間摩擦出憤怒的火花，就連空氣都冷了下來。

“我叫方泠芷，”方泠芷貼心的將手遮在瑾辰的眼前，見瑾辰那雙漂亮的眼眸望著自己，對他眨眨眼，示意了下注意旁邊的守澈，才道，“也許我們日後還會相伴一段日子，不知你叫什麼名字？”

方泠芷的用意，瑾辰怎會不瞭解？她是不想再看到自己與守澈置氣罷了。瑾辰無謂的搖頭，那些事情他早就習慣了，況且自那次守澈放開他的手，他從未把守澈當做父親過，又何來傷心和置氣呢。

見瑾辰搖頭，方泠芷只以爲是瑾辰不願告訴她自己的名字，有些尷尬的撓頭道，“爲什麼不願意告訴我呢？”

“瑾辰。”瑾辰一字一板的將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同時對方泠芷笑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姑娘能和我兒相處如此融洽，便是最好的。老夫也想不到姑娘會如此識大體，竟如此快的想通。願意自行離去。不過既然姑娘和我兒一見如故，老夫便放心讓你們走便是。”守澈說著，擡腳便出了門，好像再在這裡多留一瞬間，都讓他心塞，“不過你們最好快些準備，異獸族佔地頗廣。你們想離開?？峙乱惨r辰的。”

“這點你儘管放心，就算你跪著求我留下，我也絕不心軟的?！辫皆卺崦娲舐晫κ爻旱?。

“這點你儘管放心。就算你跪著求我留下，我也絕對要走的?！狈姐鲕聘降脑挘泊舐暫鹆艘痪?，看到守澈的背影似乎歪了一下。兩人相視笑的開心。

待守澈離開後院，瑾辰忙著收拾包袱的時候。方泠芷開始觀察起瑾辰的住所來。這裡雖然不如前院奢華，卻也別有一番風味。若說這風味是從何而來，應該就是最靠牆邊的那一排排的書架和墨寶了。瑾辰常年居於此，沒有朋友。只有日日讀書修煉，再不就是揮筆寫字作畫，這已經成了他平日裡的愛好。

方泠芷雙手支著下巴。眼珠轉了一大圈之後，將自己的包袱拿下。翻了半天，卻大呼失策。瑾辰湊過來，不解開問，方泠芷望著他那雙無邪的雙眼，答道，“外面的世界不比異獸族，我們好歹也幾個人，吃穿住行都要花銀子的。可若湖這個大馬虎，居然只給我裝了衣物、乾糧和她自己寫下的三味真火心得，並沒有帶銀子！”

“銀子……是什麼？”瑾辰有記憶以來，就從沒聽過吃住用還要用東西來換，也沒出去過，此時自是好奇

。

方泠芷就算是猜也猜得到守澈絕對沒有給過瑾辰銀子，並且按照瑾辰的性子看來，就算是這次出行沒有銀子寸步難行，他也絕對不會向守澈低頭去要銀子的。思來想去，方泠芷的目光還是落在那些墨寶上。

“瑾辰，你畫的那些，拿來我看看好嗎？”

“不過是些塗鴉之作，方姑娘也對作畫有興趣嗎？”瑾辰的雙眼忽的投出一種天真，這是未經世事的孩童纔會露出的眼光，純淨到讓方泠芷都有些羞愧。

我是對錢有興趣。方泠芷無奈解釋道，“雖然我對作畫一竅不通，但是若瑾辰畫得好，是可以換銀子的。有了銀子，我們就像得到了一張通行證，可以在人世間暢行無阻?！?

“既然方姑娘這麼說……”瑾辰到了桌前，將其中一幅雙手遞給方泠芷，臉上透露出不同尋常的羞赧神色。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作畫，想到什麼畫什麼，從未想過有一天，居然有人會欣賞自己的畫。

瑾辰曾在一本流傳自人間的書上讀過一個千里馬和伯樂的故事，如今看著方泠芷的眼光，就好像千里馬遇到伯樂一般。方泠芷笑的有些不自然，若要讓瑾辰知道，自己只是在評估他的畫值多少銀子，恐怕瑾辰當場就要翻臉了。

瑾辰遞過來的畫是一幅“絕代江山圖”，圖上羣山籠罩之間，一輪初升紅日神光乍現，空中一羣飛鳥展翅而飛，整幅圖意境悠遠，栩栩如生，方泠芷曾入卜算子禪房，見過所掛圖像，如今與之相比，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方泠芷再望向瑾辰的眼光時，倒有些讓他看不懂。他不懂那瘋狂的崇拜自何而來，而方泠芷，真的是全身心的佩服起瑾辰來。這樣一個孤寂男子，自出生以來甚少見到外界事物，被所有人摒棄，卻堅強的在這小屋中舒展自己的天地。那山、那水、那紅日便是他心中的嚮往，而他就是畫中展翅翱翔的羣鳥，無時不刻的嚮往著天空，嚮往著自由。

“瑾辰，”方泠芷放下“絕代江山圖”，拍了拍瑾辰的肩膀，眼珠微微溼潤了，“我帶你走?！?

瑾辰有些莫名的看著方泠芷，很快明白了她是看懂了自己的心境，他使勁的點點頭，“有勞方姑娘。”

“瑾辰，你先將這些墨寶全部帶上，到了人間，會有很多賞識你的人用珍貴的東西來換取你的墨寶?！狈姐鲕苾嵙坑煤唵蝸K且瑾辰能聽懂的話講解著，儘管好像聽起來更復雜了，見瑾辰點頭，方泠芷攥了攥拳頭，繼續道。“然後我會帶你去看看你真正的親人?！?

“方姑娘說笑了，我哪有什麼親人呢，孃親早死，父親也早就死在我心裡?！辫降痛瓜骂^，繼續收拾著行裝。看到如此低沉的瑾辰，方泠芷忙開口道，“我的本命獸便是十神獸當康。當康腹內具有神奇的空間。而在他腹內空間中，有你雷氏一脈的血親?！?

“雷氏……”瑾辰有些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右眼，這個動作被方泠芷瞧見。她連忙走到瑾辰身邊，撥開他的手，認真看著他的眼眸道，“瑾辰。你不要覺得是這雙右眼帶給你如此多的痛苦，或許你的父親不夠愛你。但是我相信，你死去的孃親一定很愛你，而她的孃家，雷氏一族也一定會把你當做親人一樣。他們都是好人，請你相信我?！?

見瑾辰依舊不語，方泠芷繼續補充道?！澳愕淖仙追浅Ｃ?，甚至比雲宿的黑色瞳孔還要美。瑾辰，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外面的人絕對不會像這裡的族民一樣，請你相信我?！?

“方姑娘，謝謝你，方姑娘……”瑾辰似乎有些哽咽，方泠芷卻毫不在意的拍著瑾辰的肩膀，“別方姑娘方姑娘的了，多見外，叫我泠芷吧，雲宿也是這麼叫我的?！?

再次提到雲宿的名字，卻讓方泠芷一愣神，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她說出的話都會帶著“雲宿”兩個字；有些甜蜜的搖搖頭，她先走到窗邊，確認這裡唯獨有他們兩個人，這纔對著瑾辰招招手；方泠芷這神秘的樣子讓瑾辰有些摸不著頭腦，幾步上前的工夫，才聽著方泠芷繼續小聲道，“瑾辰，其實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是雲宿的計劃

?！?

“王的計劃？什麼意思？”瑾辰有些不明白方泠芷所說；不過從方泠芷認真的面龐看來，她並沒有在說笑，而且她的雙眼之中滿是對自己的信任，看得出，她對自己是真正的情誼，正如從前的雲宿一般。

“瑾辰，你該知道曼兮姑娘吧？”方泠芷說出曼兮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都在微微痛著；曼兮畢竟最後是爲救她而死，她多多少少還是一直覺得對曼兮有著太多的虧欠。

“曼兮一直陪伴在王的身邊，只不過……我知道曼兮的事情?！辫經]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接了方泠芷的話；儘管接觸的人少，可是他也能夠從方泠芷的雙眼之中讀出那種傷心，他不忍心再繼續傷害他所認定的王最鍾愛的女子。

方泠芷將所有的事情全數知會給瑾辰知道，但見瑾辰的雙目愈發圓睜，她嘆了口氣，又道，“我也知道，這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或許要你接受雲宿爲了我而遺棄這個異獸族，的確有些……“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瑾辰卻用力的搖頭，後對著方泠芷拱手，滿是恭敬道，“泠芷姑娘，王以前便因爲心繫異獸族，錯過了秦姑娘，那是他一輩子最大的傷痛。如今王終於想通了，我該爲王高興纔是。泠芷姑娘，待一切塵埃落定，你放心的與王一道走吧，就算所有人阻止，我拼了這條命，也一定保你們安全離開這裡！”

瑾辰對雲宿的這種忠心，在方泠芷看來，都頗爲感動；她頷首，知道自己做的決定一定不會錯，深深吸了口氣，她開口，一字一句道，“瑾辰，我不會讓你爲了我們拼了這條命，瑾辰，我要你與我們一道走。待曼兮前世玉姑娘失落之書事情解決完畢，你，若湖，雲宿，還有我，我們四個屆時一起離開！”

“我……也可以離開這裡嗎？”瑾辰望了望這四方的房子，他已經被困在這裡太久太久了，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他早就不清楚了；陪伴他的只有青燈，以及這些經書，他一直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當然，還有云宿這個朋友，他的人生就是這麼單調，但也就這麼單調的過了近千年。

“雲宿也一定這麼想。”方泠芷用力的點頭，眼窩有些溼潤；她使勁的搖頭，去掉所有不開心的想法，又對瑾辰道，“你看看，有什麼想帶走的，好生收拾一下；之前若湖已經偷偷前來通知，說玉姑娘他們已經抵達兩人，雲宿帶著他們前往失落之書所在之處了；若湖暫時不能回來，因爲她還要等著其他兩人。瑾辰，我們就快要離開這裡了，我們要到自由的世界去，那裡無拘無束，最重要的是，那裡一定有疼愛你的親人?！?

方泠芷給瑾辰展示的未來，實在太過美好，那是瑾辰做夢都不敢想象的未來。他頷首的工夫，眼淚都落了下來；他連忙用手去擦，可是卻碰到了傷口的位置，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氣。方泠芷這才發現，瑾辰的手上包裹著一條沾了血漬的錦帕，她連忙蹙著眉頭上前一看，拆下錦帕後才發現，瑾辰的手背千瘡百孔；有沉浸的傷痕，也有新傷，傷口尚未結痂。她咬咬牙，擡起頭望著瑾辰，開口道，“等我一下?！贬岜阍阼接行┎唤獾哪抗庵信艹隽诵∥?。

方泠芷再度回來的工夫，手裡抱著一個巨大的醫藥箱；她一面放下醫藥箱，一面示意瑾辰坐在一旁，翻著醫藥箱中的紗布一類的工夫，還對瑾辰道，“這守澈府可真不小，跑了幾個院子才翻到這個，不過也真奇怪，倒是沒人攔著我。這不，就讓我把這個大傢伙搬來了。你的手啊，受太多的傷了，不好好養傷怎麼行，以後可還要作畫呢……”

聽著方泠芷那麼絮絮叨叨的，瑾辰竟然第一次不覺得厭煩，反而覺得心裡暖暖的；眼見著方泠芷笨拙的用棉球先清理了他的傷口，後細心的上了金瘡藥之後，又包紮好；瑾辰笑了笑，眼圈又紅了，他開口，滿是感激道，“泠芷姑娘，謝謝你。”

“還客氣什麼，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方泠芷擡起頭笑笑，笑容燦爛的好像冬日的暖陽，照亮了瑾辰心中所有的黑暗；正如千年之前，雲宿擺著那張無邪的笑臉，勾肩搭背的對他道，“如果因爲我是王，你就變了個臉對我的話，那我寧願不要這個王位，也要交你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