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勇敢
玉蓁蓁紅著眼睛搖搖頭，看著方泠芷瘦削的身軀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一般，不用想都猜得到這些日子被關在異獸族，她受了多少煎熬，又受了多少良心上的譴責。方泠芷是百年前逍遙派的一個傳奇女子，而如今再看，她不過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甚至比普通人還要脆弱。
“風師兄他……怎麼樣，難道……”之前俞樾出來的工夫離去匆匆，幾人根本來不及過問，或者說，沒人敢上前過問；而如今，見玉蓁蓁也出了來，江天青忙被人攙扶著上前，這般問道；畢竟之前屋子裡傳來的哭聲並不是什麼好的預兆，即使江天青希望奇蹟會出現，風瞿會躲過這一劫。
玉蓁蓁眼圈紅紅的，上前拉住江天青的手，儘管是回答她的話，不過所有人的耳朵卻豎的老高，心也跟著提的老高，但見玉蓁蓁的嘴巴一張一合，開口道，“掌門他……去世了。”
攙扶著江天青的舜華一下就能感覺到江天青整個人都癱軟下來，而她自己也沒了力氣，眼看著就要與江天青一道倒下，還好玉蓁蓁眼尖，抓住了她們兩個的手臂，雲朵也趕緊過來幫忙。江天青老淚縱橫，已經是半句話都說不出，舜華好歹年輕，一面刷刷刷的掉眼淚一面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望著玉蓁蓁，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玉師侄……你，你說的可是真的？掌門他……掌門他……”
“離世了。”玉蓁蓁低垂下眼瞼，語氣幽幽，本來以爲流乾了的眼淚，再度充盈眼眶，並且一不小心就落了下來。
“掌門……”舜英死死咬著牙，眼淚嘩嘩往下掉，她本不想在衆人面前這麼丟臉，她素日裡可是最最要強的；可如今，風瞿離世，她還要強給誰看？風瞿老早就印在她的心裡。如何都除卻不去，她明知風瞿是掌門，明知這段感情只能從暗戀開始，以暗戀結束。明知風瞿心中永遠裝著他的小師妹方泠芷，可她還是無怨無悔的陪著風瞿，卑微到只要每天能見到就好了；但如今，就連這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了。
“江掌門。別這樣，”丁嘯在玄舒的攙扶下同樣走了過來，看得出，也是在強忍著心中的悲慟，從他那不停抖動著的身軀便輕易看出了，“雖然我們沒有看到，但風掌門一定走的很安詳。畢竟……畢竟泠芷來了，風掌門最最盼望的，定還是能見泠芷一面吧。”
“如果不是因爲那個方泠芷……”江天青是對雲宿一家——包括雲朵、包括方泠芷——都有著極大恨意的，畢竟百年之前便有夙願。如今走到這般地步，也不能說方泠芷就能脫了干係，她是個記仇的，並且不會那麼輕易原諒，“風師兄怎麼會走到這一步！這一切……這一切都是……”
“我娘已經很自責了，你還想怎樣！”雲朵絳紫色的雙眼中，淚水漣漣，“就算我們現在謝罪自裁，也不會對形勢有任何幫助不是麼！風叔叔去世了，我娘也很難過。比你們都難過，你們不要再爲難她了！”
雲朵能夠想到這個地步，的確已經很難得了；玉蓁蓁對雲朵搖搖頭，示意她情緒不要這麼激動。後長長吁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儘管心中一直波濤洶涌，快要被悲傷掩埋，可她知道，現在的幾人中。或許只有她的話，江天青才能聽進去幾分了——也不知道具體能聽進去幾分，“江掌門，還請節哀順變，如今我們該以大局爲重，不能讓掌門白白犧牲。江掌門的悲傷，蓁蓁感同身受，掌門在世時，待我們這些弟子極好，所以他的離世，蓁蓁心中也是哀傷不已。可蓁蓁又相信，這一定不是掌門想看到的；他當初既然願意爲了神州大地的和平付出自己全部的修爲與靈力，如今，我們唯一能夠報答他的，就是守護神州大地的和平，阻止七星連珠。江掌門，這個時候我們應該聯手，而非指責與內訌。”
玉蓁蓁說著，見江天青不開口，也覺得自己說話似乎重了些，忙又放輕語氣道，“蓁蓁清楚，江掌門與掌門情誼深重，掌門的離世給了江掌門太大的打擊。還請江掌門好生照顧自己，掌門在天有靈，也一定不願看到江掌門如此。”
這幾句話，又說的江天青老淚縱橫，渾身顫抖。末了，她搖搖頭又擺擺手，放輕了語氣道，“也罷，蓁蓁，我說不過你。只是今天這些話你說的雖然在理，可風師兄的離去……方泠芷脫不了干係一事，也的確是事實。我姑且……先忍下，待一切結束，如果我這條老命還在的話，我……我會和她好好算算這筆賬！”
江天青這麼說，雖然語氣依舊很差，但是言外之意卻是，她暫時可以不去找方泠芷的麻煩了。玉蓁蓁總算是鬆了口氣，餘光瞥到丁嘯的時候，發現丁嘯的神情也不再如剛剛那般緊張——看來傳言是真的，丁嘯曾經深愛方泠芷，如今這份情愫似乎還沒有完全消退，他還是會不自覺的爲方泠芷而擔心，這點或許他自己都沒發現吧。
冥赤一直默默站在玉蓁蓁身後，看著她幫方泠芷說話，看著她規勸江天青與舜華，心中雖然怪她多事，可居然頭一次覺得暖暖的；冥赤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不過因爲這種感覺似乎還不錯，所以並沒有打斷玉蓁蓁。待這些風瞿最親近的人都知道了風瞿離世的消息之後，他們互相對視，竟是誰都不願去外面對著一干弟子宣佈這個消息；或者說，這一步如此艱難，如此沉重，以至於這些平均年齡都在百歲左右的人，都無法去邁開，去面對。
氣氛再度陷入僵持與悲哀之中，似乎天空都感受到了這份悲哀，開始有大部分的陰雲才四方聚集起來，遮擋住了太陽，將明亮與溫暖掩蓋；瞬間，有了第一聲轟雷的悶響，天邊劃開了一道閃電，利劍一樣。衆人的心都跟著抖了起來，舜華第一個雙膝跪地，對著風瞿所在的居所門口；後所有人——除去丁嘯與江天青兩位掌門、玉蓁蓁、冥赤與雲朵三個——皆雙膝跪地，對著門口直接磕頭下去，再沒有擡起來。
“我去吧。”玉蓁蓁嘆了口氣，勇敢的邁出了這一步；如果這不可承受之痛讓所有人都萎靡的話，她就一定要做那個最勇敢的人。
從風瞿居所出了大門，天空已經下起了小雨，而小雨轉勢而大，淋在衆人臉上，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玉蓁蓁的聲音夾雜在轟隆隆的雷聲中，依舊清麗而響亮。
“逍遙派掌門風瞿，離世了。”
接下來的哭天喊地，衆人齊齊雙膝跪地參拜，是玉蓁蓁想象之中的。她死死咬著下脣，好在大雨的沖刷能夠掩蓋住臉上不停落下的淚水，可她不能如同底下那些弟子一般失態，她既然站在了衆人矚目的位置，就該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如今，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勇敢。
冥赤與雲朵並沒有上前，而是一左一右的分別立在門後。雲朵雙手捂住臉龐，面對著大門，渾身顫抖個不停；冥赤則淡淡的靠著檐柱望著玉蓁蓁的背影，大雨傾盆，落在她的身上，玉蓁蓁本就瘦削的緊，這會兒好像快要被大雨沖刷走一樣。冥赤幾次想上前將玉蓁蓁拉回來，不能讓她著涼，可腳步都被理智控制了——他不能表現的如此明顯，明顯到俞樾曾經對他說的那些話，他都要信了。
居所之內，方泠芷坐在牀邊，默默的看了風瞿好久；久到外面風雲變色、電閃雷鳴都好像完全影響不到她一樣。她看著風瞿滿臉的皺紋，看著風瞿有些佝僂的身軀，忽的，她笑了一下，後搖搖頭，終於開口道，“風師兄，恐怕你最不想讓我看到的，就是這副樣子吧。我印象中的風師兄，可是比誰都愛美呢。我還記得雲宿剛剛來的時候，你還因爲雲宿長得俊俏而生怕自己逍遙派第一美男的美名難保呢，可後來，你們兩個居然玩到一塊兒去了，還合稱什麼美男組合，哎呀，那個時候真是，真是……”方泠芷說著，笑容瞬間收斂，淚水毫無徵兆的再度落下，“那個時候爲什麼我卻沒有好好珍惜呢？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的話，我希望能夠回到從前，回到那個有風師兄、花師兄、雪師姐、月師姐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快樂的多麼單純……可如今，你們所有人，就連最喜歡我的風師兄你都再度離我而去了……風師兄，我知道你爲我付出了好多，泠芷這輩子最最對不起的人，除了花師兄之外，又多添一個風師兄你了……”
“我知道我不該怪雲宿的，這本就不怪他。可當知道是雲宿背叛了你，風師兄，你心裡一定很難過吧，”念及此，方泠芷緊緊咬住下脣，咬出了血印都不覺得痛，因爲心痛已經掩蓋了其他一切疼痛，“你千萬別怪雲宿，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