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洪鯨天
洪鯨天,摩兀陸洲——
自虛皇天一路啓程,接連穿過數(shù)座界門,經(jīng)行了數(shù)方天宇,歷時半年之久,他終還是來到了洪鯨天,親身踏上了這片摩兀陸洲。
而早在玉宸時候,他便已聽聞過這座蠻荒天宇的赫赫兇名,今日一看,倒也是名不虛傳。
洪鯨天共有四方大陸洲,分是摩兀、黎陽、舍音、以及四洲當中最爲尊勝之所在的法喜。
但若說正宗的高上玄門道統(tǒng),可爲兆億人道生靈遮風擋雨的仙宗,在偌大四洲裡遍尋一番,也只是能找出一個紮根在黎陽陸洲處的天池派罷,再無多的。
至於其餘三洲,都是些妖修陰鬼,異類魔怪的福地樂土。
而四洲之首的法喜陸洲早年曾是五色孔雀一族的祖庭,後隨道廷崩滅,物換時移,如今法喜陸洲的天地主宰更已換作了幾支遠遷而來的天魔王族。
若論治世之兇頑酷烈,只怕尤在曾經(jīng)的五色孔雀之上,連天池派都難與之正面攖鋒!
這還尚因天池派近年得了包括玉宸在內(nèi)的幾方天外仙宗助力,在驅(qū)逐了南空妖國後,徹底一統(tǒng)黎陽陸洲,有了充足的靈機和諸般外藥,可用來栽培後輩弟子、充實宗門底蘊。
若放在天池派還在同南空妖國對峙那時,這方仙宗亦是無奈向天魔王族低過頭,以重禮厚幣相賄過天魔使臣,以求不被攪擾。
可想而知,在如此境況之下,洪鯨天自然是個衆(zhòng)魔亂舞、乾坤痍痏之相。
連附近的數(shù)座地陸、界空亦深受其害,逃脫不得。
而陳珩在來到這摩兀陸洲之前,便先是前往了附近那座荃土界。
他本欲由荃土界的那方界門去往黎陽陸洲,畢竟如今的天池派已算是勢力龐然,且在黎陽陸洲上也是有不少玉宸的道脈在。
如當年襲殺過他的謝應(yīng)元便是曾攜謝家的九十九龜蛇樁前來此天,破去佛孽之圍,保全了此地的玉宸道脈,由而名噪一時。
以天池派同玉宸的干係,想必他到得黎陽陸洲後,便可借這方仙宗之力和底下的玉宸道脈,來詢採空空道人所言的那座恚鷹山方位所在。
也不知是經(jīng)歷了幾多滄海桑田之變,那座恚鷹山早被人改了名頭,換了模樣。
又或直接在過往劫亂中被打爲粉碎,故而失了記載。
陳珩這一路以來,竟是未探訪到關(guān)於此山絲毫訊息。
不過到得了荃土界的那座界門後,他還未來得及前往黎陽陸洲,竟被早已埋伏好的天魔鬼兵團團圍住。
待陳珩殺了數(shù)千敢爲先鋒的兇魔後,剩下的也終知曉厲害,連那幾位天魔主將也難以令旗約束,一鬨而散。
爾後他又捉了幾個天魔主將,以幽冥真水迷惑了他們的心神,這才得知如今的南空妖國在得了天魔王族的扶持後,已是厲兵秣馬,又同天池派鬥了起來。
雙方爲黎陽陸洲的最終歸屬打得不可開交,連帶著洪鯨天的衆(zhòng)魔邪怪也是肆無忌憚,趁此良機紛紛來到周遭世界,恣意殺戮毀絕,還在界門上面做了手腳,許進不許出,要在此守株待兔,伏殺外來生靈。
還未等陳珩得出更多訊息,又有漫無邊際的天魔如蚊蠅殺至。
期間天中宏音大放,震盪山水,以目看去,赫然是此方界空的各派宗主在同幾個大天魔鬥戰(zhàn)正烈。
在助他們剿去那幾個大天魔,平了此界魔災(zāi)後,因界門已是毀滅,兼從此界修士口中得悉天池派已是門中精銳羣出,驅(qū)起了那座“辰火元機閏餘大陣”。
偌大黎陽陸洲,都爲森嚴火界所護,內(nèi)外隔絕。
在思慮一番後,陳珩也是決定用遁界梭一路穿渡虛空,期間雖還遇上過幾回真空災(zāi)劫,最後倒也終是落來了這摩兀陸洲。
此時陳珩在將思緒稍作收拾,他望著眼前直上雲(yún)海的莽莽羣山,巍峰峻舉,石壁高疊。
種種奇峭之形難以狀述,莫說什麼城池聚落,便連鳥獸蹤跡都是依稀。
他法力運起,將袖往面上一抹,霎時便化作一隻渾身烏漆的巨鷹。
鋼爪鐵羽,一對闊翼,兩眼睥睨間兇光畢露,頭頂還有煞雲(yún)黑氣盤旋垂落,一望便知是有些道行在身的厲害妖修。
如今這洪鯨天內(nèi),既黎陽陸洲是去不得了,又需探訪恚鷹山的蹤跡。
那也唯有是接近這摩兀陸洲的宗門大教,自這些陸洲主人們身上去尋消息了。
而摩兀陸洲少有人族修士,多是些妖魔精怪,爲不引人注目,以妖修身份出行才最妥帖。
此刻陳珩也不多留,雙翅一震,便蕩碎頭頂那片片霜雲(yún),眨眼不見了蹤跡。
……
……
兩日後,同樣是摩兀陸洲。
花果繁茂,氣序和暢,川原雲(yún)野,清明靈秀,在崇山峻嶺當中,有猿啼鶴唳自四面不時傳來,一派欣榮之相。
雲(yún)上的陳珩兩翅微展,在空中略一停頓,目光向下方望去。
足行了兩日光景,他才終在這摩兀陸洲見得了些勃勃生機。
而先前那片蠻荒之地裡,舉目所見,盡是些無窮無盡的寒風霜雪,刺骨鑽心,哪有眼前的淑景明媚。
“也不知這摩兀陸洲中的妖魔是何等勢大?接下來,倒是應(yīng)去下打探這附近的勢力分佈,好方便下一步施爲。”
陳珩眸光一閃,心下暗道。
而在他展翅去後不久,山的另一面同樣也有陣陣嘈雜響動發(fā)出。
人喊馬嘶,車輪滾滾,熱鬧非常——
上百身著重甲堅盔的騎士在林間馳騁如飛,隱隱呈出合圍之勢,似一張大網(wǎng)在漸次鋪開,要將前處那隻狼狽逃竄的插翅黑虎獲在正中。
當先那頭逃竄狼狽的黑虎身長三丈,兩眼黃光亂射,渾身慘霧氤氳。
它每回縱身,都有冥冥風雲(yún)助力,能輕鬆躍過山溪水澗,好似一道矇矇黑光,遁速快得驚人。
而無數(shù)倀鬼亦在黑虎身旁唸咒掐決、舞劍拿槍,種種青面獠牙,又是一副陰森詭異。
但這羣重甲騎士顯然是某類大勢力精心調(diào)教出的護衛(wèi),胯下是鱗甲森森的人面駿馬,手中雕弓魔氣繚繞,盔上有陰魂盤踞,若遇得攔路的喬木矮灌,甚至不需閃避,直直一衝,軀上魔光便將其撕了個粉碎。
在這等緊追不捨下,便是那頭插翅黑虎有心保存幾分元氣,最後亦是無奈,只得噴出幾口精血,背上的一對羽翅立時發(fā)出呼嘯之聲,眨眼破空不見。
而在那羣重甲騎士頭頂,有一座堂皇舟船懸遊當空。
舟船兩側(cè),是大大小小的十數(shù)架飛車,好似宗子維城般,將那三層舟船護在了正中處,排場不小。
眼下見那插翅黑虎忽似拼了命般,須臾將一衆(zhòng)重甲騎士遠遠拋在身後,舟船上,一個青白臉膛,顴骨凸起的高大男子不怒反笑。
他歡喜拍了拍手,對左右扭頭言道:
“纔剛出門遊獵,便是碰上這樣一頭異種,這豈非天公降靈,是叔父將要修成無上天功的預(yù)兆?”
這話一出,左右之人皆是出言附和,吹捧不迭。
唯獨邊上一個瘦削骨立、兩眼青碧的華服男子在心下暗暗搖頭,並未開口。
“向老,向老!你既精通卜筮之法,那便再占上一卦,替叔父算算天機。” 那高大男子一笑,對一個黑鬚吊眼老者言道。
那向老聞言不由暗暗腹誹,他是懂一些先天神算不假,但那終究只是左道旁門,並非大道正宗,使用起來不僅有種種限礙,還更會折損壽元。
故而不是干係到身家性命的事,他少會動用這等手段。
但眼前說話的這位可不好相與——
這高大男子名爲馮廉,是禺蒼妖國大臣馮務(wù)的侄兒,近年被馮務(wù)親自接來了府中教養(yǎng),又兼性情兇頑,動輒便詬罵殺人。
而向老本就是爲了籌措修行資糧,才下山入了禺蒼妖國,當了馮務(wù)府中門客。
不說倘使回拒的話難免惹得馮廉發(fā)燥,將場面鬧得難堪,單是馮廉的身份,便已足夠令向老無奈低頭了。
“同是公侯子弟,馮廉這混賬東西如此倨傲,葛季倒是個謹小慎微的性情,明知今日馮廉邀他外出遊獵,是因前番鬥獸的事要故意折辱他,卻也不敢回絕。”
向老心下嘆息一聲,向邊上那個兩眼青碧的華服男子瞥了眼,心頭倒也是有些感慨:
“只因葛季此人被他生父厭憎,分明是出身不俗,又有族中幫襯,卻也難免地位卑下。
人生在世,還是應(yīng)尋個好靠山纔是!”
“公子容稟,老朽——”向老此時將思緒收拾一番。
而他話尚未說完,馮廉已然不耐,從袖囊中摸出一把靈氣湛然的寶珠擲去,喝道:
“不就是叔父修爲太高,以你境界難以算個真切,還有你那占驗法會折壽嗎?這等老話,聽得我都耳中起繭了,還說作甚!”
向老眉頭一皺,剛有些不悅。
但一見那些在腳邊噼啪亂跳的寶珠,他心底也瞬時什麼怒氣都熄了,忙招呼起幾個弟子,叫他們彎腰去撿。
“這不便行了?折壽算得了什麼,小爺我一向出手闊綽,斷不會短你的好處。”
馮廉見此大笑一聲:
“至於你算得準與不準,我倒不甚在意,左右不過是看個新奇罷,叫大家也熱鬧熱鬧。
葛季,聽聞君幼時是被家僕教養(yǎng)長大,只怕也未見過這等有趣法術(shù)吧?”
葛季聞言勉強一笑,並未開口。
“……”
向老則在心裡罵了一聲娘,隨即他清了清嗓子,在望向馮廉時候,又是滿臉堆笑:
“公子也知,我這卜筮是需血肉生靈來祭法的,不知?”
馮廉聞言略作沉吟,眼珠不由轉(zhuǎn)了轉(zhuǎn)。
而他身旁那羣本是在看熱鬧的食客此時似突然啞了下去,個個噤若寒蟬,一言不發(fā)。
“罷了,罷了,養(yǎng)你們這些年,終還是有些情誼在,今日便饒恕你們一回,待回府後再讓向老露一手罷。”
馮廉嘆息一聲,然後他迎著左右食客的叩拜謝恩,面上又是得意起來。
此時雲(yún)下的重甲騎士已追上插翅黑虎,在萬箭齊發(fā)下,縱黑虎再是厲害,也仍舊無力迴天,手底倀鬼被接二連三打滅,很快連自己也血流如注,只剩下一口氣。
“還想遁出元靈?哪有這等美事!”
馮廉冷笑。
他伸手接過幾個食客遞來的一張雕弓,虛虛一瞄,便有一道烏光電掣飛出,將黑虎元靈須臾釘死在屍身內(nèi)。
在一片喝彩聲中,馮廉卻忽覺得索然無趣。
他側(cè)身看向葛季,剛計上心頭,眼角餘光卻忽瞥得一道黑光掠過。
馮廉忙回身一看,見正是一頭巨鷹在橫空穿雲(yún),其快如電。
“倒是叫你撞在小爺手裡了。”
馮廉嘟囔一聲,彎弓如滿月,猛一箭射去,卻被那巨鷹輕鬆閃身避過。
“豈有此理!”
馮廉又是一箭射去,依舊不成。
他剛欲喝令底下的騎士一併張弓,卻忽覺頸間一涼,然後四下天地就猛顛倒起來。
在驚愕間,他剛瞥見自己的無頭屍身正兀立不遠,下一刻,視野就徹底陷入昏暗之中,不能視物。
這變故快如電光石火,叫所有人都未反應(yīng)過來!
在向老和葛季視角中,只見馮廉纔剛射出兩箭,下一刻就被那巨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殺當場。
一身手段都未使出,就悽慘隕命。
“該死,該死!”
向老亡魂大駭,馮廉既死,在場衆(zhòng)人只怕都討不了好,要被出關(guān)後的馮務(wù)遷怒。
那爲了減輕罪責,也只能是……
向老眸光微微一厲,剛祭出幾顆骷髏,欲掐訣念法,看能否鬥上一鬥再做打算,但周遭的馮廉食客和一衆(zhòng)騎士已是搶先出手。
剎那間,各色光華紛紛齊動,何止百道,來勢十分猛烈,交織似梭!
陳珩目光掃過,面對如此攻勢,他也不用什麼神通,只照舊將身一振,朝前迎去。
忽然狂風大起,烈氣逼人,有陰火橫飛劈空,將亂雲(yún)也攪成殘絮!
“……”
一旁的葛季此時只覺手腳冰涼。
他怔了半晌,狠狠一咬舌尖,剛想從空躍下遠離是非,卻纔將身一挪動,背脊處就有一股寒意生起。
不知何時,一切響動都已沉了下去,滿地殘屍,血流如注。
當視野碰上向老生前那柄佩劍時,葛季更是頭皮發(fā)麻,近乎要從原地跳起來。
他是知曉向老手段的,這位與他一般,皆是摩兀陸洲少見的人族修士,精通一手好飛劍功夫和卜筮本領(lǐng),因此才能被馮廉時時帶來身側(cè),並不以血食視之。
而向老顯然不會爲馮廉賣命,此人應(yīng)也是打著先鬥上幾合,待有了交代後便乾淨開溜的心思。
孰料連得意飛劍都未祭出,這位魔道修士就被輕鬆摘了腦袋。
“前,前輩……”
葛季臉上擠出一笑來,欲要討?zhàn)垺?
陳珩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停,又望向東處,忽將葛季撈在手中,雙翅一展,繼續(xù)望空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