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成蹊定定的看著桃九，然後緩緩開口道：“桃九，我且問你一句，你……恨我麼？”
桃九沒有料到桃成蹊喚她前來竟是爲了說這麼一句話，一時間竟是愣住了，清秀的臉上眉頭輕蹙。見桃成蹊一直看著自己並不似玩笑之言，桃九這才慢慢擡起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道：“父親大人多慮了。”
“你不恨我？若不是我，你斷不會與你母親反目成仇；若不是我，你也不會過著這種表明風光背地裡滿是辛酸的日子；若不是我，你也不用到妖界王宮爲質。即使這樣，你也敢說你真的不恨我？”桃成蹊面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不過每一句話卻是咄咄逼人，讓人根本來不及招架。
“……”
桃九咬了咬嘴脣沒有說話，可是目光卻是不躲不避。
“你果然是恨我的。”桃成蹊淡定的下了結論，一雙眼睛裡似有些涼。
桃九聞言忽然笑了，只是笑意很淺，若不是脣角那一點弧度，只怕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笑容：“父親大人多慮了。”
依舊是那句話，依舊是那般不甚在意的語氣，可是桃成蹊卻莫名的覺得心裡一顫。良久，他像是理解了什麼一般，連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你竟是要我一輩子去猜麼？去猜自己的女兒到底是不是恨著自己，而你永遠不會給我答案！這便是你給爲父最好的懲罰嗎？”
桃九低下頭去沉默不語，想來並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但見她閉上眼睛緩緩吸了一口氣後，這才向著桃成蹊鞠了一躬道：“家主喚桃九前來所爲何事？”
桃九心裡一直很明白桃成蹊這樣的人並不是一個會沒有事情拉著兒女閒聊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會有他的目的和意義，所以她對他究竟是愛也好恨也罷，他其實也不會真的在意。
作爲工具和玩偶就該有自己的自覺，不要妄想其他不切實際的東西。
“你果然很聰明。”桃成蹊讚許的點了點頭，只是一雙眼睛裡的情緒卻是以往不同，不再是完全的冰冷，可是那雙眼睛裡包含的東西卻又太過複雜複雜到桃九根本不想去深究。“你現在便去安家家主那邊，明日與安家人一起出戰。”
桃九聞言一愣，許久才淡淡應道：“是。家主還有其他吩咐麼？”
桃成蹊看著神色淡漠又疏離的桃九一時間心裡竟是有些感慨，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擺了擺手讓桃九退下了。
桃九出了營帳便冷笑了一聲，她道爲何此次行軍會將一介女流之輩的她帶上，想來只怕從一開始他們便做好了這樣的打算吧。也對論術法她也算不上極爲精通，而運籌帷幄什麼的她也不是很懂，不管怎麼看都不該出現在戰爭中的她現在會在這裡，只有一個解釋：她有著利用的價值。
既然如此，那個人又何必要擺出一副捨不得的模樣，當真可笑。
“小九。”清潤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桃九下意識的偏過頭去一看便看見了桃八一臉笑意的向著她揮了揮手道：“這邊這邊。”
看著幾個虐待嘲諷笑意的侍衛盯著這邊，桃九本不想搭理桃八的，卻比想桃八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快走了幾步就來到她的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就往著剛纔的方向感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溫和的開口道：“小九真是冷淡，哥哥好傷心。”
一邊說著，桃八還做出了一個西子捧心狀，卻換來桃九無語的一瞪：“你還是貓兒的模樣可愛些。”
卻不想桃八渾不在意的一笑，桃九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是怎麼個境況，怎地還喜歡和我扯在一起？你就這麼喜歡被人戳著脊樑骨罵不成？”
桃八搖了搖頭道：“雖然不喜歡，但是，我是貓兒無法化人形時，沒有嫌棄我一直陪著我鬧的人卻只有你一個。所以你不高興時，我也該陪在你身邊的，至少啊，兩個人一起分擔痛苦就會減半了。”
桃八說的極爲實在，似乎覺得這樣做簡直是天經地義，所以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以示自己真的很講義氣。桃九聞言心下一暖，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但見她微微偏了偏頭瞥了一眼笑的正燦爛的桃八道：“你是傻瓜還是傻瓜啊？選第一個還是第二個？”
“我選第二個……誒，好像不對，啊，小九你又使詐。”桃八忽然反應了過來，咋咋呼呼的錘了桃九的肩膀一下。
卻不想桃九這次卻是笑出了聲來，揉了揉自己被桃八捶的有些發疼的肩膀開口道：“你果然是個傻瓜啊。”
“……”被欺負的桃八做出一副委屈狀望天，可是脣角卻是噙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你叫我來幹什麼？”
“啊。哦，對了，你跟我來就知道了，這邊這邊。”桃八招了招手，然後引著桃九走到營帳後的一條山道上，走出了很遠後，這纔回頭望了一眼桃九道：“來，看這下面。”
桃九詫異的挑了挑眉，要知道除了積了雪的山道和光禿禿的樹枝外，她實在不知道究竟在這寒冬裡還有什麼好看的。不過也不好拂了桃八的性子，桃九便向前再走了兩步，走到了桃八的右側站定，然後俯身往著下面看去，這一看卻是讓桃九瞬間出了神。
“這……好美。”桃九定定的望著自己腳下的山谷，但見山谷裡中也是一片銀裝素裹，但是便是在這一片銀白上確實有著一點一點的鮮豔的紅色，正是那梅花開得正豔，彷彿一團一團火焰即將燎原一般。
一陣風起，隱約送來一陣梅花香。
桃八笑了笑，然後忽然伸出手來抓住了桃九的一片衣角道：“跟著我來。”
但見他帶著桃九向前邁了一步，然後兩個人便一起掉了下去，嚇得桃九尖叫了一聲後，這才慘白著臉準備捏個飛行訣。可是桃八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後“哈哈”大笑了幾聲，耳邊的風聲忽然停下，桃九這才發現他們也停了下來，正懸空站在山谷的正中間。
“別怕，往腳下看。”
桃九聞言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著自己的腳下看去，山谷間的湖水已經被冰雪凍住，遠遠望去宛若一面晶瑩的鏡子，山谷間的紅梅和白雪也都印在湖面上，淡金色的陽光靜靜地撒下，映襯的湖面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暖色，美得宛若一幅細描的畫卷。
“真的好漂亮。”桃九嘆道，望著這樣的美景竟是連自己心裡的煩惱都能淡忘掉，她想了很多詞，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只能用最蒼白的詞彙表達著自己內心的震撼。
桃八歪過頭去看了一眼桃九，見她笑了這才撓了撓頭也笑了，“哈哈哈，你喜歡就好，這幾天看你一直悶悶不樂的，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你纔會開心。”
“謝謝。”
桃八搖了搖頭，然後攜著桃八飛到一邊的山壁折了一枝開的正豔的梅花遞給了桃九，然後這才帶著桃九回到了山頂。桃九把玩著手中的梅花，清秀的臉上帶著一種難言的情緒。想著自己明日就要上戰場，有可能此去便是永別，可是告別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來。
桃八是她在桃家唯一認可的人，也是她心裡最親的親人，可是越是因爲如此卻越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
“對了，剛纔父親大人喚你過去是做什麼？需不需要我幫忙？”桃八一邊隨手扯過一根枯枝在空中胡亂的比劃了幾下，一邊轉過頭去看向桃九開口問道。
桃九微微咬了咬下脣，然後用著一種很淡的語氣道：“沒事，不過是叫過去訓幾句話而已。”
“哦。”桃八應道，“他說那些話你也別往心裡去，要是真的覺得心情還是不好，要不我陪你打場架吧，我每次心情不好就去找老六打架，打完以後心情就立馬舒坦了，小九試試？”
“野蠻人。”桃九無奈的搖了搖頭道。
眼看著已經到了營帳，桃八這纔開口道：“那我先回去了，晚上一起用膳？”
“我今晚有點事，不在桃家這邊用膳。”
桃八也沒有多想，只當女孩兒家家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便也沒有勉強，只是笑著揮了揮手道：“那好，那就明天見。”
桃九深深地看了桃八一眼，然後淺淺一笑道：“嗯，好，明天見。”
直到桃八的身影消失在了另一處的營帳中，桃九這才斂了笑意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許久許久，才睜開眼睛對著桃八走遠的方向輕聲的說了一句：“抱歉，桃八……不，哥哥。”
以往桃八總喜歡追在桃九身後問：“你怎麼就不願意叫我一聲哥哥啊？”
雖然她老是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可是她心裡卻早已經把桃八當成了最重要的親人，就是因爲很珍貴很重要，所以有些害怕失去，那句“哥哥”便一直喚不出口。
明天，對於桃九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桃九並不清楚，她只是知道也許她的生死並不會讓這些人在意。想著自己這些年攢下的那些金銀珠寶，桃九咬了咬牙，終還是給桃八留了封信。